永夜之地裡,倪克斯沉思片刻,隱隱對阿瑞斯的提議有些意動。
阿瑞斯趁熱打鐵,連聲勸道:
“尊敬的夜女士,您深居永夜之地多年,獨自鎮壓了如此之多的混亂本源,為世界做出了卓著的貢獻,可換來的卻是什麼呢?”
“沒有人記得您的功績,年輕的眾神們在地上享樂,他們享有天空、海洋和大地,享受著來自眾生的供奉,卻讓您獨自在這片永夜之地裡忍受寂寞。”
“您難道就甘心?”
“夜女士,相信我,隻要給我一點時間,按照我的計劃來走,我們不僅可以妥善地安處理好這些讓您頭疼的混亂本源,更可以借此機會,讓如今時代的眾神們,重新拾起對於古老神明的敬意。”
倪克斯終於被阿瑞斯的言語所打動,她輕輕地歎息一聲,似乎也在為自己這些年兢兢業業,卻始終得不到回報的尷尬境地而不悅,開口說道:
“不必說下去了,宙斯之子,如果你能夠擔保,你的計劃一定可以處理好混亂本源,那麼我和你立約,我會為你提供你需要的所有支持,直到你將你的事情做完。”
阿瑞斯心頭一喜,一位原初神不計代價的支持,這個約定的力度可就太大了。
他彬彬有禮地躬下身子,對倪克斯獻上了自己的敬意——這敬意並不隻是因為倪克斯同意了他的計劃,也是因為倪克斯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聲不響地為這個世界默默奉獻著的精神。
“那麼,我們就算定下了約定,請您放心,隻要給我一些時間從容安排,我一定可以給您帶來您想要的成果。”
倪克斯淡淡地點了點頭。
“那麼,尊敬的夜女士,今天的會晤非常愉快,我相信我們雙方都已經從中獲益良多,我還有些事情,請容我先行告退如何?”
說著,阿瑞斯起身,便打算朝著永夜之地外走去。
“等一下。”
倪克斯淡淡的聲音叫住了他。
阿瑞斯心頭一顫,不過還是帶著笑容回過身來:“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倪克斯瞥了他一眼,隱隱約約間,阿瑞斯似乎能從那目光中,讀到一絲不悅的氣息。
“你剛剛,稱呼我為什麼?”
“尊敬的夜女士啊?”阿瑞斯有些茫然。
倪克斯皺起了眉頭——是的,雖然她的麵容在阿瑞斯的記憶裡模糊不清,但阿瑞斯還是能明顯感到,她皺眉了,兩道細細的像是畫出的眉毛微微顰起,居然透出小女兒般的神色。
“我們已經締結了盟約,為了幫助你隱瞞位麵的存在,我不惜動用了【隱匿】的權柄,你居然稱呼我為夜女士?”
阿瑞斯撇撇嘴,不然呢?難道我該稱呼你為因果、定數和自然的女神、白晝及太空之神、永夜之地的女王、權杖之王、不眠者、痛苦女士、夜之母、黑夜降生的倪克斯嗎?
倪克斯見阿瑞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了哪裡,越發不悅地說道:
“阿瑞斯,出了這片永夜之地,你叫我一聲夜女士,我不挑你的理。”
“可在永夜之地裡,你該稱呼我一聲什麼?”
聽著這番話,阿瑞斯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倪克斯是生氣自己把她叫得生疏了。
阿瑞斯嘴巴轉得比腦子快,剛一想到倪克斯生氣的點,應付場麵的片湯話一禿嚕地就從嘴裡溜出來了:
“我阿瑞斯飄零半生,隻恨未逢明母,女神不棄,願拜為義母!”
……
從永夜之地離開後,阿瑞斯扭頭看去,卻見到那本來變化莫測、交錯縱橫的萬千道路中,有一條小路始終如一地保持著,通向了遙遠的夜色深處。
眾神皆知,黑夜女神倪克斯從來不喜歡有客人來打擾自己的安居,因此她的永夜之地中,道路千變萬化,比世上最複雜的迷宮還要來得複雜,尋常神明即便僥幸一次踏入其中,第二次若是再來,依舊會麵臨找不到路的困境。
但此時阿瑞斯卻能幸運地擁有一條為自己保持著模樣的道路,這相當於是倪克斯為他開了一扇永不關閉的後門,歡迎阿瑞斯隨時來走自己的小徑。
這樣好的待遇,即便作為倪克斯親生兒子的死神塔納托斯、睡神修普諾斯等眾神也不曾擁有。
“叫一聲義母殺傷力這麼大的嗎?”
阿瑞斯笑笑,隨即釋然。
倪克斯對自己的態度如此友善,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阿瑞斯拿捏著了她的要害——混亂本源的問題雖然看起來不顯風波,但阿瑞斯能明確地感受到倪克斯的急切,這個問題絕對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阿瑞斯隨即又想到,倪克斯乃是和蓋亞同等輩分的女神,蓋亞如果從烏拉諾斯算是宙斯的太奶,如果從克洛諾斯算是宙斯的奶奶,無論怎樣都是比宙斯輩分高多了的存在。
而自己現在認了倪克斯做義母,那便等於是超級加輩,就是站到宙斯的麵前,也可以挺起胸膛說道:
“以後咱倆各論各的,我管你叫爸,你管我叫叔!”
帶著這樣的遐想,阿瑞斯順勢走進了冥府之中。
由於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輪回’的概念,‘轉世’這種事情也隻會發生在極少數的特例身上,因此冥府相當於希臘眾生最後的歸處。
以至於後世希臘的哲人們都曾經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古往今來死去的人如此之多,冥府是如何承載得了這麼多的人呢?
最終他們思考出了一個結論——這世界乃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生者的世界僅僅是塔尖小小的一部分,而往下巨大的塔身則全部屬於死者,生命相對於死亡來說,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島。
阿瑞斯並不知道他們的這套理論,但眼前這個地下世界之廣闊,他卻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
他這些天裡為了尋找到合適的開辟位麵的場所,曾經多次出入冥府,即便如此,他所探索到的,也僅僅是冥府的一小片區域而已,在五大冥河的流域之外,仍舊有著茫茫廣闊的荒野。
阿瑞斯行走於冥府之中,他腳下的這條道路乃是由冥府去往人間唯一的‘合法通道’,在傳說與神話中,這條冥府之路曾迎接過諸多大英雄的挑戰。
想要自冥府重返人間,首先要穿越真理田園,逃過判官審判,渡過五大冥河,擊敗把守冥府之門的地獄三頭犬,最後穿過無邊黑暗,走過日落之地,才能最終抵達人間。
這條路上艱難險阻,有著無數的危險和誘惑擋在前方,相當於是要打一遍複活賽。哪怕往後看儘一切的曆史,成功逃離的,也不過隻有赫拉克勒斯、奧德修斯、埃阿涅斯、忒修斯等寥寥幾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