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略微沉悶的氣氛中,剛剛跟在他們身後的兩名女傭走入餐廳,各自為他們分彆拖出了兩把椅子。
四把椅子放好後,她們就低頭後退,融入了牆邊的陰影中。
既然已經擺出了請客入座的姿勢,四人也沒有推拒的餘地,在長長的桌子兩旁入座了。
餐桌旁的椅子是提前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表現親近,四把椅子都放在靠近主人就坐的位置,渡邊先生在上首,渡邊夫人在一側。
芙莉蓮和釘崎兩人便坐在渡邊夫人邊上,落座時對方還朝她們露出了溫和有禮的微笑,因此她們也得以在點頭問好的瞬間觀察到渡邊夫人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她的眼底有著厚厚粉底也遮不住的青黑,薄紅的唇膏沒能給她增添一分血色,反倒顯得皮膚更加發青。
她看上去身體並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宅邸的詭異現象弄得她並未睡到好覺,才會顯得疲憊萬分。
相比渡邊夫人來說,渡邊先生的精神要好上幾分。
但這種差彆顯然隻在前一天隻睡了1個小時和隻睡了4個小時的差彆上。
渡邊先生的黑眼圈甚至由於缺乏脂粉的遮掩而更加明顯。
餐廳的桌麵上沒有擺放任何食物,因此他們更加清楚地聞到了空氣中的花香。
在昏暗的光線下,牆上掛滿的蝴蝶標本因為折射了燭光而散發著熒藍色的光線。
魚貫而入的傭人們呈上了餐點,端坐在上首的渡邊先生略顯虛弱地咳嗽了兩聲,然後示意大家開始用餐。
按理來說大家族應該更看重食不言寢不語的禮儀,但他卻選擇在吃飯時向他們介紹委托的詳細內容。
“咳咳。”他咳嗽兩聲,朝站在他身後的管家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和客人們單獨說。”
方才在上菜的時候一直沉默地站在渡邊先生身後的管家朝主人鞠了一躬,便領著傭人們離開了餐廳,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被無聲地合上,在寂靜中連刀叉碰撞瓷盤發出的聲音都沒有了。
“這次實在是、迫不得已。”
渡邊先生剛開了個口,他的妻子就像是承受了難以忍受的壓力一樣,將自他們搬進這座莊園之後發生的怪事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最開始、其實我們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舉止優雅但滿臉疲憊的夫人交疊著雙手,她的眼神落在虛空,像在回憶夫妻倆剛搬進這兒時尚且還沉浸在幸福和激動中的心情。
“這座莊園的園林維護地很好,售價雖然偏低,但也在合理的範圍內,它的前任身死,傳到子嗣的手上但子嗣無力承擔莊園的維護費用,因此低價出手,這也是很合理的吧?”
“剛開始一切都很好,園丁們、傭人們、廚師都是配套的,不需要做多少大的變動,我隻從老家帶來了一直服侍的管家,因為這裡的一切已經井然有序,而蝴蝶莊園的前任主人是個很富生活趣味的人,不管是裝潢也好、飲食起居的規矩也好,傭人們都被調教的很好。”
“而且這裡雖然位於海邊懸崖,但氣溫和濕度都很適宜,不管養什麼寵物或者種植任何花卉、樹木都能長得很好。在住進來的這段時間內,我們覺得自己的精力也變得充沛。”
“實不相瞞,其實因為我患有肺部的慢性疾病,所以必須要在空氣新鮮、濕度適宜的地方才能生活的比較舒適,這也是我們婚後選擇居住在海邊的原因。”
說道這裡,渡邊夫人露出了苦笑:“我們原本以為這裡是風水寶地、世外桃源,但一切都在我們決定對莊園內的園景布局進行修整的時候變得不一樣了。”
“我們先是在床底發現了石頭。”
“石頭?”虎杖誒了一聲,有些疑惑,“床底下嗎?”
“一開始我們以為是傭人對我們不滿所以故意弄得惡作劇。”渡邊先生歎了口氣,“但在清理掉這些石頭、在走廊安裝了監控之後,這些石頭仍舊不停地出現在床底,而且不僅是主臥,甚至各個客臥的床底也都在不斷出現。”
“這些石頭就像是憑空多出來的一樣,清理出來的石頭堆積如山,我們隻能讓貨車進來將它們拉出去。”
“客臥也有的意思是”釘崎打了個顫,轉過頭對芙莉蓮悄聲說,“我們的房間也有?”
芙莉蓮肯定了她的猜測:“是的,不過、上麵並沒有咒力或者魔法的痕跡,怎麼看都是普通的石頭呢。”
“冒昧問一下。”伏黑惠抬起一隻手示意對方先暫停,“能不能詳細說說您原本打算進行的【布局的修整】、是指什麼呢?”
“難道說,是指那棵最大的樹嗎?”
誰料他們俱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像是他說了什麼會觸怒神靈的違禁詞一樣。
“是【神樹】。”渡邊先生壓低聲音,像是害怕被牆外的耳朵聽見一樣。“傭人們不喜歡它被無禮的詞稱呼。”
這回輪到咒術師們驚訝了。
“你們才是主人吧,雖說這麼說不太好,但你們真的和,”釘崎比起一個手指朝門外點了點,“那些人是雇傭和被雇傭關係嗎?”
“當然,我給他們發放薪水。”渡邊先生頓了頓,“但這不太一樣。”
他伸出自己的手。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方才因為燈光昏暗而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兩人的手上都戴著手套。
渡邊先生摘下了自己的手套,而在他手腕上,赫然是一棵顛倒生長的黑色大樹,大樹的樹根已經幾乎快遍布了整個手背,有一些更長點的根係,正在向手指蔓延。
渡邊夫人脫掉了自己的手套,她的情況也差不多。
“這究竟、是什麼?”伏黑忍不住問出了口。
“是詛咒。”渡邊先生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喝了那種玫瑰所釀的酒,無一例外會染上這種詛咒,區彆隻在於濃度的不同而已,越是濃烈的玫瑰釀,詛咒的程度便越深。”
“稀釋的玫瑰釀雖然造成的詛咒程度會更低,但是卻有極高的成癮性,這也是為什麼這座莊園的前主人能靠著這酒東山再起。”
“隻有喝了足夠高濃度的玫瑰釀,才能夠看見那棵位於莊園中心、最高也是最神秘的【神樹】。”
伏黑惠:“帶我們來的下村先生說這是【門票】,看見這座莊園真正樣子的門票。”
“抱歉。”渡邊先生睜開眼,沒有回避他們看過來的視線,“那是我讓他這麼做的、不過就算我不說,他也會這麼做吧。”
“這座莊園裡的人們,與其說是人,不如說已經變成那棵樹的信徒了。”
“我授意他讓你們喝下玫瑰釀,因為不喝下那個,你們是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委托的。”
渡邊先生繼續解釋:“沒有讓觀測人員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窗】的人員來,也是為了減少詛咒擴散的範圍。”
芙莉蓮:“詛咒的實施者一般都是魔族。要解除詛咒,直接擊殺掉實施者是最快的辦法。”
“詛咒啊”伏黑惠蹙起眉頭,他捏著自己的下巴,思考著。“實施者的話,會是詛咒師嗎?”
“如果是詛咒師的話,那可就麻煩了吧。”虎杖想到了什麼,“這裡有這麼多人誒。”
釘崎野薔薇持不同的意見:“我倒覺得是咒靈,話說你們不覺得那棵什麼樹很可以嗎?咒靈說不定就藏在那兒吧。”
“不、我還是覺得詛咒師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不對、肯定是咒靈吧?!”
在釘崎和伏黑兩人爭執到底是什麼在作祟的時候,芙莉蓮傾斜過身體,看向坐在她身邊的渡邊夫人。
“詛咒的效果是什麼?”
渡邊夫人怔楞了一下,她很快拿出手帕擦乾了自己的眼淚:“是出現幻覺。”
芙莉蓮歪頭。
“比如說現在。”她看上去想要極力扭開視線,但是刻在骨子裡的涵養還是製止了她,“有藤蔓在你的頭發上爬。”
芙莉蓮眨了眨眼睛。
她伸出手在自己的頭上晃了晃,什麼都沒摸到。
“所以說是幻覺了。”渡邊夫人反過來安慰她,“請不要在意。其實在我看來,這個房間裡都是亂爬的樹根和生長的藤蔓,還有飛來飛去的紫色蝴蝶,我想你們應該看不到這些。”
“蝴蝶的話、隻有牆上的那些標本。”芙莉蓮平靜地環視了一圈,“確實沒有樹根也沒有藤蔓。”
“是嗎?”渡邊夫人有些虛弱地笑了,她又咳嗽了幾聲,看上去有些呼吸不暢,“那就好。”
“因為這些幻覺的關係,我和親愛的晚上都睡不好覺。”她說,“但隻有我們會對這些幻覺感到難受,傭人們還有管家他們看上去習以為常。”
“對了。”渡邊夫人想起了什麼,“詛咒的情況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而加重,而且一旦出現了這個印記,就沒有辦法離開蝴蝶莊園了。”
“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
那邊在和釘崎爭吵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祟的可能性更大的伏黑惠並沒有錯漏情報,聽到她說的話,立刻就進行了追問。
“無法離開是指什麼意思?”他敏銳地指出,“下村先生手上也有詛咒的印記,但他離開了莊園的範圍。”
“他們?”渡邊先生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背叛的憤怒,也有對死亡的恐懼,“他們不一樣。”
【不一樣?】
伏黑惠在心底將他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什麼不一樣?
他的心沉了下來。
委托人有所隱瞞是他們在完成任務時時長也會碰到的事,但這一次的在需要儘快完成任務的情況下,對方的隱瞞很有可能造成任務失敗、同伴死亡的損失。
這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
更何況此刻他們也被拖下了水,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詛咒。
伏黑惠想到當時在車上沒有什麼猶豫就喝下了酒的芙莉蓮,雖然現在很想揪著對方的領子問問她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詛咒以及完成委托人的任務。
“能不能再具體描述一下你們所看到的幻覺?”伏黑惠坐直了身體,用審訊的目光掃過渡邊夫婦,“這對我們任務的完成很重要,請不要隱瞞。”
“當然、當然。”渡邊夫婦對視一眼,滿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