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躺在床上想了一晚上,還是覺得許青洛說得對。
食色,性也。有反應說明有欲望,但有欲望卻不一定是喜歡。
秦弋對他,不一定是喜歡。
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吸引力有多大,君不見一個夢中情意高掛榜首三年。
況且,他都說自己是直男了。
以秦弋的為人,應該乾不出來直掰彎這種事吧?
沈渡越想越覺得在理,越想越覺得靠譜。他甚至覺得是自己錯怪秦弋了,為自己剛才的多想而感到了一絲絲愧疚。
於是他從床上爬起來,在抽屜裡翻出了昨天那張紙片。
秦弋家裡。
漂亮的水晶燈下,房間的主人坐在高腳凳上,麵前擺著一副快要竣工的畫。
——是昨天在1601門口見到的那一幕。
一旁的手機震了下,彈出微信消息。
秦弋放下筆,解鎖。
【°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備注信息:我是沈渡】
秦弋點了同意。
另一頭,沈渡正無聊地刷著短視頻,收到好友驗證通過的消息後,騰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y: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沈渡發了個可愛表情包過去。
【°:你好jg】
【y:有事?】
很冰冷的兩個字。
沈渡挑了挑眉,【就是加一下微信,以後好聯係,怎麼,不給加啊?】
【y:小貓疑惑gif】
【y:不是同意了?】
沈渡樂了,他實在想象不到秦弋那張性冷淡的臉,是怎麼操控那雙令人無限遐想的手,發出這麼可愛的表情包的。
跟他本人人設一點都不符。
秦弋洗完澡,將擦頭發的毛巾掛在脖子上。
低頭看手機。
沈渡還沒回。
他們聊的不多,沒幾條,拇指滑一下就到了頭。秦弋看著自己最後發的那句話,食指輕輕在桌麵敲著。
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條信息。
【°拍了拍你】
與此同時,沈渡恨不得砍掉自己這雙誤點的手。
他正想當作無事發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拍一拍”撤回的時候——
【y拍了拍你的大腹肌】
沈渡:“……”
【y:?】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拍我腹肌乾嘛。”沈渡淡定打字,決定先發製人。
而那頭的秦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隔了好半天才回:【因為沒拍過】
看見這條回複的沈渡直接一腦袋栽到了枕頭上。
雲山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在全球都能排上名號,沈渡能考進來,完全是走了大運。
現在是暑假,校園裡沒什麼人。
沈渡掃了輛電動車,邊給輔導員回消息:“我到學校門口了,車不讓進。”
消息剛發出去,對方一個語音電話就彈了過來。沈渡隻好停下,長腿撐著地麵,左手隨意搭在把手上:“老嚴?”
嚴立明那頭有點吵,“怎麼樣,能趕得過來不,要不要我開車來接你?”
“沒事,我掃了輛車。”怕傷口曬著,他今天穿了件長袖,這會兒還有點熱。
“你就在賽場上待著吧,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沈渡騎著車,往大學生活動中心趕去。
今兒這裡有點熱鬨。
雲山市及其周圍三市的大學生聯合辯論賽半決賽在活動中心的大劇院舉行,雲山大學和他的老牌競爭對手雲山理工大學的對決就在今天。
這場比賽已經不僅是兩支隊伍的事,更關乎兩所學校的名聲。
從抽簽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沈渡老遠就看到大門口有人在招手,他將車停好,走過去。
“學長,你可算來了,老師和學姐們都等你可久了。”
這人是去年剛入校的大一新生,百團大戰那會兒加入了校辯論隊,他取下脖子上戴著的工作牌,對守在門口的保安道:“這是我們隊長,忘了帶牌子,您能讓我們進去不?”
保安由主辦方聘請,不是雲大本校的。但這畢竟不是多麼嚴肅的場合,那保安見他倆不像是那種奸詐耍滑之人,跟同伴商量了一下,就放他們進去了。
沈渡不認識這位學弟,路上簡單聊了兩句,一進門就往更衣室走:“我去換衣服,你幫我跟老嚴說一聲。”
那學弟點頭道:“那我先過去了。”
整個活動中心都開了冷氣,衝淡了因為炎熱而帶來的燥意。他來得晚,更衣室幾乎沒什麼人了。
辯論隊這次準備的是一套西服,花色還跟以前一樣。沈渡一揚手脫下上衣,肌膚冷白的光感如玉石一般,脖頸纖細,肩背薄薄的一片,那一截窄腰遒勁有力,一種屬於年輕男性的性感與張力呼之欲出。
沈渡從脫下的衣服裡,摸出自己銘牌,戴在了左胸前。
嚴立明已經等了好久,焦灼地在原地走來走去,不停地看時間。見到沈渡身影的瞬間,如蒙大赦。
“好小子,終於來了,這次臨時讓你頂一趟,辛苦了,等比賽結束請你吃飯。”說著,拍了拍他的肩,含笑問:“怎麼樣,緊張不。”
昨天三辯隊員的祖母突發心梗,進了icu,家裡人打來電話想他立馬回去。這樣大的事,哪能隨便耽誤,嚴立明當即就讓對方買了機票回去。
隻是這樣一來,參賽人數就不夠了。
要是彆的對手也就罷了,可這次偏偏就遇到了雲山理工。
嚴立明不甘心隨隨便便找個替補上去,短暫地焦慮後,他把主意打到了沈渡身上。
沈渡口才好,邏輯思維縝密,曾在辯論隊待過一學期。他進隊打的第一場比賽,就把當時的隊長等老手懟得啞口無言。
選他來,再合適不過。
沈渡將剛才門口司儀送的玫瑰插到胸前的口袋裡,眉毛稍稍一挑:“我沈渡的字典裡就沒‘緊張’這兩個字。”
嚴立明就喜歡他這一點,不禁比了個大拇指:“好!”
—
從活動中心出來,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門口有自動售賣機,沈渡停下買了瓶冰水,掏出手機付錢的時候感覺到左臂隱隱作痛。他擰開瓶蓋喝了瓶水,點進微信給秦弋發消息:【秦老板,我有個問題】
秦老板那邊大概不怎麼忙,很快就回複他:【你問】
沈渡靠在牆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低垂著眼,唇角微勾著,打字:【你是不是技術不好啊,我這傷口怎麼老疼】
【°:這都多少天了?】
活動中心這一片燈開得暗,手機屏幕瑩白的光線打在少年臉上、映在眼底。
秦弋似乎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說他,隔了老半天才回:【你確定不是你的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
【y:你太敏感了。】
沈渡盯著這句話看了半天,終於確定對方的確是在說自己。
他第一反應是笑,氣笑的。
他敏感??
沈渡繃著臉站了片刻,手指動得飛快,像是要將屏幕戳爛:【您想挨打直說:】
“管好你的手,再這樣下去,我不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年輕男性的聲線低沉誘惑,“在你離開北京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會保護你。”
“我在阿爾卑斯雪山腳下的小鎮等了你好久,這次不要再走了,就待在我身邊。”
“一會兒有空嗎,請你吃個飯。”
“我是說,我想你。”
“有個稱呼我可以叫嗎,老婆……”
一句老婆還沒叫完,沈渡就關掉了專門用來錄音的麥克風,清了清嗓子:“好了今天配音就到這裡了,現在讓我們來找個遊戲玩玩兒…”
彈幕尖叫。
【啊啊啊啊為什麼不繼續念了,繼續念呀,我們不差這點兒流量】
【啊啊啊啊啊不愧是深saa,我耳朵懷孕了!從現在開始,也用剛才那種聲音直播好嗎!】
“不可以哦。”沈渡無情拒絕,“費嗓。”
直播時他聲線本身就壓得比平時低,要是一直用剛才那種聲線,那嗓子就可以不要了。
彈幕一陣哀嚎。
“最近有點忙。”他說,“回頭我再找找有沒有其他好的本子。”
這時,彈幕有人問他想不想去給廣播劇配音,當個配音演員。沈渡估摸著這人是某個工作室的,想挖人。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當cv,沒那條件,也沒時間。”沈渡說。
彈幕問他忙什麼。
沈渡:“忙著回家繼承我爹的億萬萬股份。”
“今晚先到這兒,我下了。”
沈渡關掉直播,回到酷貓tv主頁,在聊天記錄那一欄看到了【夢中情意】的頭像,是灰色的,沒在線。
他退出了軟件,拿起一旁的手機,有條未讀的微信消息。
【老嚴:今天怎麼走這麼早,慶功宴都沒吃上】
【°:不是才半決賽?】
【老嚴:贏了雲理可比贏了決賽的含金量大】
沈渡:“。”
【你們吃吧,等決賽贏了,我再來】他回。
接下來的幾天,沈渡都不打算出門了。
他購置了很多東西,這幾天陸續到貨。
店員將大床墊送來的時候,沈渡正穿著商場導購送的圍裙,握著自動洗地機在拖地。
“先生,原來的床墊您還要嗎?”安裝師傅問。
沈渡愣了下,一下想起之前秦弋說的:“稍等,我問一下房東。”
【°:秦老板,我打算換個床墊,可以嗎?】
不可以也要可以,他買都買了……
他本以為要討價還價許久,可對方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y:可以】
【°:那原來的床墊怎麼辦?】
【y:隨你處置】
【°:……賣了?】
【y:可以】
一趟溝通下來,秦弋意外地好說話,沈渡有種今天才認識他的感覺。
難不成之前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渡發現秦弋這個人其實挺有趣的。
他買的東西挺多,每送進家一趟,沈渡就要給秦弋發一次消息。今天問“可以在浴室裡裝浴缸嗎”“可以把臥室重新粉刷一下嗎”“可以換個衣櫃嗎”,明天問“可以在家裡多接一條網線嗎”“可以把臥室的鎖換一下嗎”……
然而不管他問什麼,秦弋的回答永遠是“可以”。
跟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似的。
一開始,沈渡還是抱著遵循合約的心態,正兒八經地跟他聊,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提問的內容越來越奇怪。
“可不可以先吃飯再洗澡”“傷口現在可不可以見水”“晚上可不可以吃夜宵”“可不可以不養狗”……
無論問的問題有多奇怪,依舊是那句“可以”。
沈渡都快以為這人是個什麼“可以”怪轉世了,他想,是不是自己發過去一句“可不可以把房間拆了重裝”,對方都可能會順手回他一句可以。
他以為會一直這樣。
直到某天收到大學室友想過來借住的消息,他想也沒想,順手就轉給了秦弋,並欠了吧唧地問了一句:【我可以讓朋友過來住嗎】
【y:什麼朋友】
“y撤回了一條消息”
【y: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