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都完了。”
趙長河佝僂著身體,他的腰腹有一道狹長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汩汩,猙獰可怖。他的臉色愈加蒼白,一陣陣無力感逐漸占據他全身。
但真正讓他絕望的,卻不是身上的傷。
而是那個被高高串在鐵簽上,嬌小的人影。
夜風撩動火焰,也撩動了她的衣擺。搖曳的火光下,將那張帶點嬰兒肥的臉映照得通紅,卻沒了往日的靈動與柔軟。
再也看不見她咧開嘴,露出缺了半顆牙齒的笑;
以及肉嘟嘟的臉蛋上,擠出來的梨渦。
她的小倉庫裡還囤了許多救命的零食;
她甚至還攢了城裡許多店子的代金券和打折券,想著等什麼時候安全了再去吃一次的。
可大多數情況是等著等著,券就過期了。
她還說過,等什麼時候安全了,就把囤積的能量用來長身體。長成五米二的大高個,讓過摸她頭的人,都跳起來打不到她的膝蓋!
她這個人格,甚至沒有仇恨的記憶。
所以她從來不說“等複完仇了”如何如何;而是說“等安全了”,怎樣怎樣。
這裡的人,不是被她救過,就是逗過她或者被她逗笑過。
她是眾人充滿仇恨的生活中、艱難的複仇路上,少有的陽光。
所以當她被攻擊的那一刻,所有人像潮水一樣,湧過來救她。
爭前恐後,不恤己身。
但是沒用啊,湧過來多少個人,天上就有多少根鐵簽!
躲不開,逃不掉啊!
對方也知道先殺治愈係能力者。
趙長河也飛身過去救她了,他擋住了十三根鐵簽,但還是有一根,刺穿了他的腹部,將樂白串在了半空中。
“痛、痛死了個屁的。”
這是鮮血從她口裡溢出來,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然後來不及治愈,又有數根鐵簽穿過她的身體。
她本來救了不少人,此刻自己終於倒下了。
而半空中的那個罪魁禍首,還在冷冷地注視著地麵。
他身後是渾圓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將他包裹起來。他腳下都是鮮血與火焰,痛苦與仇恨。
他手一揮,數根鐵簽呼嘯著穿過夜空,眼見就要將趙長河的也釘在地上。
白銀會要沒了嗎?
趙長河心裡浮現這樣一個念頭,卻沒等來死亡。
白骨將他包裹了起來,鐵簽釘在白骨上,雖然力透三分,卻止於眼前。
是魏三,無數的肋骨沿著他的脊柱瘋狂生長,朝他胸前包裹。
逐漸長成橄欖球狀,將自己和趙長河保護在裡麵。
魏三有心說話,但他一張嘴,滿口的鮮血就要溢出來。
外界的攻擊仍然沒有停止,越來越多的鐵簽像箭雨般,朝他們激射過來。
很快,白骨就被消耗去了幾層,
魏三隻有不斷地增生白骨,但生長的速度怎麼比得上破壞的速度呢?
隨著他越來越吃力,破骨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他恐懼了。
他以為自己經曆過“命運編輯”後對世間的執念,隻有報仇了。
所以按道理來說,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恐懼死亡。
但此刻,他卻慫了。
像在監獄裡,被幾個低能力評級的獄警圍在禁閉室,警棍懸在半空時,給他帶來的恐懼。
此時,死亡也懸在半空,正逐步突破他的防線。
“你好像需要一些幫助啊?”
一個聲音在魏三耳邊響起,他很熟悉這個聲音,或者說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恐懼過這個聲音。
他轉頭看去,從骨頭的裂縫裡看見了那個穿著筆挺製服,一塵不染的典獄長。
“我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這裡的。”
典獄長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語氣依舊平靜。
“救,救我。”
魏三用力地張口,費力地說話,卻仍然吐字不清。
池平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天上。
魏三這才反應過來,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外圍的骨頭碎一個缺口,月光能夠漏進來。
延伸出去的視線,剛好圈住天上的敵人。
隻看見,一個粗壯的身影高高躍起,甚至超越了敵人的高度。
然後,狠狠一拳砸下!
沒有其他的動作,沒有花裡胡哨,隻是一拳。
敵人很快做出了反應,迎著一拳的,是一塊剛剛成形的金屬盾牌。
“鐺!”
一聲巨響,讓下邊所有人的耳朵都受到了摧殘。
拳頭為之一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拳被抵擋住的時候,拳頭、連同周遭的空間也迅速震動起來。
漆黑的圓形盾牌上,有裂紋在擴散。隨後又在頃刻間崩散,這一拳還是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敵人的臉上。
霍巴覺醒了第二項能力:高頻震動。
眾所周知,白胡子又稱小霍巴(不是)。
高頻震動能給絕大部分物體帶來巨大的殺傷力,在鋼鐵之軀的加持下,尤為強大。
霍巴的實力由此提升至特等危害水準。
魏三是見過霍巴的,但是沒見過這麼強的霍巴。
要知道,這次對方奔著剿滅白銀會來的。
但就派來了一個a級,若乾b級超能力者,以及許多手持槍械的戰士。
而就是這一個a級,便打得白銀會差點團滅。
不知道對方是否覺醒了多項超能力,但僅金屬控製這一項,就已經出神入化了。
攻守兼備,進退自如。
不論是單對單還是單對多,對方一直對白銀會形成了壓製。
連同a級的趙長河,都被壓製得死死的。
就算後來加上了自己,恐怕也撐不過多久。
但,這樣的高手,卻被霍巴一拳打入塵土裡。
巨大的力道使他在地上翻滾、彈射、磕碰了多次,才在淤泥裡刹住。
他的整個腦袋已經變形了,嘴裡、眼睛、耳鼻都有鮮血溢出來。
身體倒是還在動彈,隻不過進氣多出氣少了。
魏三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典獄長,前者是震驚、詫異霍巴的強度。
但池平顯然會錯意了。
“他啊?”池平一手指著剛剛落地,就弄得泥土飛濺的霍巴。
“他現在是霍巴行政督查,剛升的,厲害吧?”
魏三愣了一下,我問的是這個嗎?我問的是他怎麼突然這麼強了?!
但因為嘴裡刀片的緣故,他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連忙將嘴裡的刀片一塊塊取出,但發現有不少卡在了肌肉裡、牙齦和牙齒裡,強行扯動會增加新的傷口,而且會帶來劇痛!
為首的敵人倒下了,剩下的敵人先是看了一眼霍巴,再看一眼首領。
紛紛往四周各個方向撤退。
星漢江在這裡拐了個彎,讓白銀會所在的村子三麵環水。
隻見池平朝黑暗中喊了一聲:
“差不多了吧?彆歇著了。”
隨後,在魏三和趙長河震驚的目光中,在所有逃竄的敵人驚駭欲絕的眼神裡——
他們看到了,整條星漢江都活過來了。
星漢江的水,從江裡緩緩升起。向來拉起了一圈巨大的泡泡,將所有人都困在了裡邊。
有人開槍射擊,有人扔出手榴彈。
但子彈和手榴彈在接觸水麵的一瞬間,就被水包裹了起來。
水幕裡的爆炸隻是閃爍了一下亮光,然後水幕上鼓出一個大泡泡,這就是所有動靜了。
一個環白銀會整個村莊的泡泡,一圈巨大的水幕。
這得是多強的水係超能力啊。
在所有人瞠目結舌時,水幕裡走出來一個胖男人。水幕像掀起的簾,為他拉開一條路。
他拍了拍手掌,水幕上掉下來一個個水泡。在碰觸地麵的瞬間,竟然沒有立刻崩壞,而是滾動著,跳躍著將一個個敵人包裹在裡麵。
一時間,這些b級以下的超能力者,紛紛被擒。
趙長河看呆了,在視覺層麵上,共工遠比霍巴有牌麵。
趙長河用手肘碰了碰後邊的魏三:“這是誰?”
魏三搖頭,他也不認識。
“他啊?赤紅之狐的大隊長,叫他共工就行。”池平指著共工道,語氣自然平靜,就像在介紹一個普通朋友。
魏三和趙長河有些呆住了,這一下子就出來兩個特等危害。
星城的超能力者最多的超能局,目前也沒有一個特等危害吧?
趙長河為了拉攏一個即將成為特等危害的魏三複仇,費了大力氣。
可這,似乎、可能、大概也沒對方強,還沒對方有牌麵。
而魏三也知道自己是個半吊子特等危害,身上還掛著減益buff。
和人家完全比不了,此時的狀態,能對標一個普通a級,已經算了不得了。
典獄長先生,人脈這麼強大的嗎?
正這麼想著,趙長河已經和幾名還算完好的白銀會成員,將樂白的屍體取了下來。
有些人忍不住抽噎,不僅僅是因為樂白,還因為其他死去的戰友。
但池平眼尖,他卻看見小姑娘被洞穿的身體有了異樣。
她身上透明的窟窿裡,有肉在緩緩增長,填補窟窿。
這世間的超能力千奇百怪,加上對方似乎是和魏三一夥的,池平也隻是靜靜地看著。
周遭的人還在抽噎,而樂白卻突兀地坐了起來!
魏三眼睛都瞪大了,他顯然也嚇了一跳,隨後喜笑顏開。
周遭關心樂白的人也愣住了,隨後他們就看見樂白站了起來。
但是有點不對勁!
樂白突然高了很多,像整個人被拉長了一樣。
變成了纖細,狹長的筷子身材。
她嘴裡缺的那半顆牙也補上了,猛地一伸手,一隻手插進了白銀會成員的胸膛,另一隻手就近插進了一顆水泡裡,裡邊正囚禁著一名低級超能力者。
被擊中的兩人身體迅速枯瘦下去,相對應的,樂白的身體開始豐盈!
白銀會成員開始惶恐了,不少人開始遠離樂白。
趙長河見狀,也支棱起身體。
他想聯合魏三阻止樂白,他知道這是誰。
但兩人都心有餘而力不足,趙長河看向池平,魏三說不出來話,但池平卻能懂他們的意思。
“茫!”
池平喊了一聲,一時間黑霧散布整個水幕空間。
所有人都在瞬間失去了視覺,而樂白那邊,更是連一定聲音都無法聽見。
她隻覺得黑霧仿佛化作了實體,從四麵八方各個角落朝她擠過來,讓她喘不過氣。
至於魏三和趙長河,也愣住了。
這又是哪路神仙出手了?
隨後,他們就聽見池平喊了聲:
“開個燈,茫。”
聲音落地的一瞬間,以池平為中心的十餘米距離內,黑霧散去。
向上看,可以看見皎潔的滿月。
魏三和趙長河離池平較近,他們也處於這片無霧的空間中。
魏三對池平的佩服更甚了,至於趙長河,顯然已經把池平當成星城呼風喚雨的大佬。
如果不是大佬,誰的實力能這麼雄厚呢?
一出手就是兩位特等危害,一位a級。
他要有兩個這麼強的隊友,白銀會的駐地能搬到燦金商會的對麵去。
池平感受到魏三和趙長河炯炯的目光,他也介紹道:
“這個是茫,超能局的美女。”
說到美女的時候,池平呲著大牙笑著。
介紹彆人就是職位,介紹茫就是美女。
池平這邊正笑著,但霍巴和共工那邊就不怎麼好受了。
他們的視野仍是黑暗的。
霍巴聽聞池平喊開燈,他就一直站在原地老老實實地等著。
但是等了會,他這裡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然後,他就聽見共工扯著嗓子在嚷嚷:
“就他一個地方開燈啊,我和霍巴不是人?”
茫這才想起來還有兩位隊友,便又漏了兩束月光進來。
池平這邊,趙長河感激地道了謝,才和池平講起樂白的狀況。
樂白的主人格和第二人格的能力分彆是,生命汲取和生命補償。
前者掠奪他人性命,後者治愈他人。
但主人格被編輯命運後,受了極大的刺激,常年處於沉睡。並且就算接管了身體,也是渾渾噩噩的狀態。
當生命力處於盈滿時,倒還好;當生命垂危時,就會不分敵我,瘋狂汲取生命。
隻不過村長也不知道,主人格竟然會在身體死亡的時候,榨出身體裡的最後一絲生命能量,複蘇然後掠奪。
那麼現在就有個問題,怎麼讓主人格再度沉睡,第二人格接管身體。
否則的話,不但失去了一個治愈係,還多了一個瘋子。
在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魏三和趙長河都默認了,放棄主人格。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親疏有彆,平時陪著他們的,都是那個憨憨的樂白。
“對了,典獄長先生,您是怎麼找到我們這裡來的呢?”趙長河問道:“實在是太感謝您了!”
池平撓了撓頭:“找到你們也不難啊,你們不是都成了‘獵物’了嗎?”
“啊?”
“燦金商會這回玩得有點大,整個行省,乃至周邊行省的超能力者,都會趕過來進行獵殺。
“剛剛的,才是第一隊,你們就這樣。”
池平攤手,對麵的兩人臉色卻異常難看起來。
大規模的“城市獵殺”,池平也是從吳潛那邊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