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思緒中抽離,江複隱身的時間剛過,他從一座橋墩上了岸。
他渾身濕漉漉的,登場的方式給橋墩下的釣魚佬嚇了一跳。
好在他進入獵殺前就做足了準備,兜裡有不少現金。雖然已經濕透了,但還是在服裝市場換了一身乾燥的衣服,以及一個遮住大半張臉的鴨舌帽。
前往醫院的路上,出租車司機是個話癆,但看見江複一臉凝重,搭幾次話後沒回複,也專心開車去了。
導航上三十分鐘到達目的地的語音播報,和線路上的紅,讓江複的心有些急躁。
他儘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心裡開始複盤。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獵殺還沒停下?
他從潛行者平台上報名獵殺活動,然後被選中。
他和獵人都是隨機抽取組合的,之前並沒有交際,之後有交際也是死者和凶手的關係;
活動中他也並沒有使用殺傷力大的武器來防衛;
沒有離開獵殺活動的指定區域;
沒有向他人求助,或者主動牽連他人進來;
沒有逃向警察局、超能局、監獄等地方尋求庇護。
明明每一條規矩都遵守了,可為什麼,對他的獵殺還沒停止?
而就在這時,車輛堵在了高架上。
從車內遠眺,能看見密密麻麻的紅色尾燈明暗交替。車流緩慢移動又整齊排列,如織如鱗。
一股惱怒的情緒盤亙在心頭,突然車子被磕了一下,車後發生了追尾。
後車上下來一名穿著孕婦裝的女人,指著司機就罵,還不停地拍打車窗。
完了,這下要等更久了,這樣的女人最難搞了。
正這樣想著,沒預料到孕婦拍打車窗的手,猛地加速,直接穿透了車窗。一手拽著江複,將他狠狠地磕在車窗上。
直至額角見紅,江複的反抗漸弱。她才試圖把江複從破車窗內拽出來,剛換上的衣服,隨便折騰兩下就被玻璃碎片劃破了。
但江複還是卡在車窗裡,孕婦一急,手上用力,就把整扇車門都扯了下來。
出租車司機起初見孕婦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就知道事情難搞了。
卻沒想到這麼難搞。
他在孕婦拍碎車窗的時候,還能膽子說話:“你要乾嘛——”
話音未落,就見孕婦把整扇車門都扯了下來,還抽空給了司機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司機立馬安靜下來,逃出車去。悄悄找個死角打了報警電話。
江複接下來則被狠狠地摜在地上,全身都要散架了。
劇烈的痛楚在他全身的肌肉骨骼間,此起彼伏。他的身體在水泥地麵上,扭曲成痛苦的模樣。
孕婦姐也沒廢話,抬起腳就要把江複爆頭。
江複忍著劇痛,翻滾著躲開了。
地麵上,卻被孕婦一腳跺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周遭裂紋像蛛網般擴散。
如果挨了這一腳,怕是腦袋要像西紅柿一樣爆開。
要死!要死!要死!
江複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強烈預警,這絕對不是c級獵人擁有的破壞力。
至少達到了b級!
可是,為什麼啊!
我一個死刑犯,何德何能?
讓“城市獵殺”活動的策劃者,不惜破壞規則;
不惜調動b級戰力;
不惜在大庭廣眾下動手!
我到底是怎麼了?
他心裡飛過去一萬個疑問,生死一線間,怎麼想也得不到答案。
唯一的好消息是,孕婦移動速度似乎比較慢。
懷孕好像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奶粉錢還是比較難掙。
江複的體力還沒完全恢複,隱身倒也能用一下子。隻不過當著人家的麵隱身,又不能移動,和找死有什麼區彆?
他腦子裡飛速運轉,高架上車流擁堵幾乎靜止。
加上孕婦路怒症的緣故,出租車往後的車輛,完全不動彈了。
高架下,倒是有車流往來,竟比高架上邊還快一點。
江複一咬牙,心一橫。
給孕婦留下一句:“你兒子生出來也沒屁眼。”
隨後,在孕婦震驚、憤怒的目光中,翻過高架的護欄,從二十多米的高處,向車流密集的馬路縱身而下!
要知道,江複已經被摔打過了。
身上大概率已經有幾處骨折了,哪怕變異人的身體再好,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多半摔死,或者被車流撞擊、碾壓。
並沒有多大的生還概率。
還不如隱身後站著不動,被孕婦打死,這樣死得還乾脆些。
在他翻身下去之後,孕婦也快步跑過來。
她趴在護欄上,下麵車流如織。
她聚精會神地尋找車流下,被反複碾壓的屍體,和從屍體中擠出來的猩紅液體。
但直到她眼睛都乾了,也沒看到人影。
她意識到一個可能:
江複掉下去的時候,摔在了車頂上,隨即立刻發動了隱身能力,從而被車流送走了。
孕婦氣呼呼地從高架上一躍而下,順著地麵車流的方向,一路尋找去了。
直到孕婦走遠,攀附在高架底部的江複才又趴回高架。
在墜落的一瞬間,他便靠著臂力,完全攀附在高架下麵。
出租車司機見他還活著,還告知他自己報了警,也叫了救護車。
江複渾身疼得不想說話,隻是擺了擺手,便往高架的出口走去。
他知道自己這回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
很多事情其實他一開始就知道。
算上這次,他參加了四次“城市獵殺”,主要原因就是為母親治病。
每次獲得報酬,除去兩名獄警的好處費,還剩八十萬。
四回,足足三百二十萬。
但他知道,八十萬治不好的病,大概率四個八十萬也治不好。
上限就在那了。
但是,萬一是小概率呢?
萬一能讓母親恢複健康呢?
萬一奇跡發生了呢?
為了這個萬一,他一次次地搏命,又僥幸活下來。
但是,結果還是得看天意。
這就很煎熬了。
他從高架下來,身上的鮮血與狼狽讓路人紛紛側目,他也管不得許多,找了一輛小電驢。拿錢讓彆人解鎖,自己騎著,往醫院去。
他何嘗不知道醫院可能有人守著,但就是因為醫院有人守著,他才更要過去。
“城市狩獵”幕後的人,已經不守規矩了。
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對母親做點什麼。
他要將母親從醫院帶出來,是最好也是概率最小的結果,就是他將母親偷偷帶出來;
最大的可能就是讓獵人成功獵殺,遊戲結束。
母親也能沒事——
希望能沒事吧。
醫院的建築輪廓在他眼中浮現,越來越近。
他並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在醫院的側麵,找了個樓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母親所在的住院部大樓。
他所在的這個位置,能看到母親的窗戶。
但窗戶裡,也已經多了其他人影。
一想到裡邊可能有自己要麵對的b級超能力者,他就感到深深地絕望。
他上回,在現實中看到b級超能力者出手,是什麼時候了?
記憶很遙遠,那時候他剛上大學,那名b級是全校一萬多名新生的軍訓總教官。
想不到,如今要和這麼多總教官一個級彆的人交手。
從他們手底下,救出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
或者,被他們殺死。
大概率是被殺死吧?他想。
可惜看不到母親康複了;
可惜還沒有洗脫身上的罪名;
可惜還沒有結婚生子,母親一直很想抱孫子。
雖然自己總是強調,單身一輩子也沒什麼。其實是因為壓根就沒有女性朋友找他。
他可有太多想做的事了,想象太美好,也更襯托出眼前的凶險。
他拉上兜帽,抱著赴死的心態,往醫院走去。
卻哪知,還未步入大門。一隻手就突兀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猛地被嚇了一跳,像應激的動物,一下竄出老遠。
他腦海中甚至想到了自己的死法,隻可惜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隻可惜,連活動策劃者毀約的原因是什麼都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
“總算抓到你了。”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的人說道。
這個聲音!
江複一愣,抬頭看去,訝然出聲:
“典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