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仁獨自坐在帳篷裡，單手捧著金蘋果，細致地觀摩著上麵的紋路。
“金蘋果”是對這件無形者傳承聖器的形象稱呼，因為其本身是金色的，外形又像是蘋果，就如此起名了。
但它的創造者給它起的真正名字是什麼，已經無從得知。
李善仁凝視著金蘋果，臉上流露出猶豫與躊躇之色。
他在考慮要把它交給誰使用。
哪怕是不考慮從中獲得無形者的傳承，僅僅是破除奴印，且無法再被打上奴印這一點，就讓人十分心動了。
思考良久後，李善仁反手摸出一把短匕，把金蘋果放在地上，隨後眯了眯眼，將刀鋒對準手心，輕輕劃了一刀。
他最終還是選擇自己先嘗試使用一下。
輕微麻痹的感覺過後，紅潤的血液從掌心流出，些許疼痛感也微微傳來。
李善仁迅速把手按在了金蘋果之上，那些血液頓時受到了某種吸引，快速流入那表麵的紋路之中，為其帶去些許血色。
懷著略微忐忑的心情，李善仁安靜地等待著。
聽說，若是能被金蘋果所認可，就會被拉入所謂的傳承夢境，在裡麵經曆一位無形者大師的一生，獲得他的經驗與技巧，還有諸多無形者的傳承秘技，並承接自由的意誌。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金蘋果認可。
儘管李善仁剛才給那兩位刺客重新構建了對自由與約束的認知，傳遞了刺客的信條，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金蘋果所認可。
一息，兩息，三息......
忽然，金蘋果表麵慢慢亮起淡淡的金光，仿佛代表著他已經被認可。
李善仁微微一笑，心情略微放鬆，頭腦像是受到了某種催眠，漸漸陷入昏沉。
然而，就在他準備進入傳承夢境之時，那寄宿在他眼眸之中的大盧恩印記驀然浮現，綻放出聖潔的金光，瞬間將他的黑色眼眸染成了淡金色。
李善仁頓時猶如被人用金針刺入大腦般，頭頂傳來刺痛之感，讓他瞬間驚醒，還未進入夢境就脫離了出來。
“怎麼回事？”
他微微一驚，低頭看向金蘋果，發現其表麵的金光不知何時黯淡了下去。
剛才明明已經被認可了，卻被莫名地一腳踢了出來。
李善仁抬手看了看，發現血液還沒乾涸，就再次把手按在了金蘋果的表麵。
然而，這一次，金蘋果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拒絕了他。
李善仁捏了捏眉心，無奈地取下聖杯瓶，抿了一口，讓手上的傷口愈合。
他無法注意到眼眸裡自動顯現的大盧恩，不知道出現了什麼問題。
但顯然，他沒法再通過普通的方法激活金蘋果了。
沉思片刻後，李善仁調動起體內的盧恩之力，緩緩往金蘋果灌注。
他想要用盧恩浸染這件器皿，進而查看一下它的底細和來曆。
當盧恩之力流淌到金蘋果表麵之時，異變突生！
刹那間，原本平靜的金蘋果劇烈仿佛掉進了滾燙的油鍋，劇烈顫抖起來，再次綻放出金色光芒。
然而這一次金色的光芒尤為浩盛，甚至充滿了整個帳篷，逸散到外麵。
那金光瞬間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蒂法正站在一鍋熱騰騰肉湯前，看到這一幕，紅眸中閃過一絲驚異。
“利瑟恩......難道在練習什麼魔法嗎？”
帳篷內，在出現異變的那一刻，李善仁眼眸霎時便被滿滿金光充斥，全身有股莫名的灼熱之感。
緊接著，他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渾渾噩噩中蘇醒，發現眼前一片虛無，全身無法動彈。
李善仁驀然一驚，拚命想調動身體的力量，但卻像是癱瘓了一樣，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甚至他察覺不到體內的盧恩之力，更沒法探出感知之力，去探索周圍的事物。
安靜......宛若死域般的安靜，周圍沒有一點聲音。
也有可能是他的聽覺被剝奪了。
此時的他如同被關進了某個黑色的匣子裡，與世隔絕。
李善仁不禁暗暗後悔，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他說什麼都不會把盧恩之力注進金蘋果。
也不知道外麵的蒂法他們會不會發現帳篷裡的異變，嘗試幫他解除這種狀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當李善仁越來越焦躁不安的時候，忽然，他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哼。
緊接著，雙眼自動睜開。
刹那間，伴隨著景象的出現，聲音也仿佛打破了壁障，傳入耳中。
“噝噝......劈裡啪啦......轟隆......”
像是低沉的怒吼，像是死神的嘲笑。
眼前是一副末日般的絕望場景。
漫天的癲黃火焰浸透了整片天空，它們化作山巒，化作雲朵，化作河流。
它們是雷霆，是雨水，是風雪，是構成世界的一切。
放眼望去，癲黃的火焰無處不在，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投進了充滿癲黃火焰的熔爐之中。
“李善仁”站在火焰之中，微微低頭，看向自己已經變成火焰的雙手，發出自嘲。
【最終，還是隻能選擇這個......】
【這就是我想抵達的終點嗎？】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聽到這番話，此時借助這個視角看到一切的李善仁心中無比駭然，但卻依舊無法控製自己。
他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他的身體，隻有他的意識在這裡，而且他也無法通過這具身軀感受到周圍的灼熱，仿佛他隻是一個旁觀者，無法介入這個世界。
難道是金蘋果生效了？
隻是，他看到的卻並非無形者的傳承夢境，而是另一幅景象。
莫非是注入了盧恩之力的緣故？
正在思考間，突然，李善仁看到這具火焰軀體的主人痛苦地跪了下來，雙手死死按住腦袋，發出壓抑的呻吟。
“發......發生了什麼？”
麵對這充滿火焰的場景，李善仁隱隱間知曉自己看到的是什麼畫麵。
因此，他相當關注發生的異變。
過了數秒，身體主人的呻吟漸漸消失，轉而發出低沉的笑聲。
他捂著雙眼，仰頭麵向那癲黃的天空，笑聲逐漸肆意癲狂。
【終於......終於啊......】
【一切陷入混沌......】
【這個充滿痛苦的世界，原本就沒有人想要誕生！】
【一切，都由我夏波利利......唔呃......】
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李善仁看到“自己”的身軀猛地炸開，化作無數的癲黃火焰融入了這個世界。
自此，世界之中除了火焰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
......
在軀體爆炸的一瞬間，李善仁的意識也被驅逐了出去。
接下來，又是一陣無法計時的漫長虛無。
過了許久，李善仁再次“睜開”雙眼。
這次，他單膝跪在地上，微微低頭。
深藍色的水覆蓋了整個地麵，但卻倒映不出他的樣貌，水麵上彌漫著氤氳的藍紫色霧氣。
一雙淡藍色的美麗手掌伸向他，其中一隻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精致的藍色戒指。
“李善仁”微微抬頭，看向手掌的主人。
麵前是一位身體嬌小的異族少女，她穿著冰藍色外襖與長裙，戴著雪藍的圓頂大尖帽，有著淡藍色的皮膚，貌美動人。
左眼睜開，右眼緊閉，眼瞼下方有著冰藍色的紋路。
那紋路微微向外延伸，構建出另一張有著淡淡卷發的虛幻藍色麵孔，隱隱跟著少女的臉重合。
【跟我一起走吧，我永遠的王啊......】
一輪冰冷的暗月高遠地懸立在她的身後，仿佛是她堅實的後盾。
“李善仁”抬起手，露出穿戴了銀色甲胄的手掌，握住了少女的雙手。
很快，李善仁看著自己起身跟隨著那異族少女緩緩朝那輪暗月走去。
隨著越來越接近暗月，他們的雙腳逐漸脫離地麵，最終跨過暗月，進入了永恒的夜空。
在徹底離開前，不知為何，“李善仁”回頭望了一眼。
看到了讓其體內另一個意識無比震撼的一幕。
那輪無比巨大的暗月並不孤單，在祂的左側，漂浮著一輪赤紅的血月，而右側安靜地掛著一輪聖潔的滿月。
三輪月亮同時懸掛在天空之中，將那從更高遠地方投射而來的陽光阻擋在外。
三月懸空！
【世界......永恒的黑暗......】
李善仁聽見了“自己”的低喃。
然而，那聲音卻沒有什麼情感。
最後，“李善仁”回過頭，堅定不移地跟隨著那異族少女，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下一秒，意識脫離，視野陷入一片虛無。
......
接下來，他又接連投入到四個不同的軀體裡，那軀體無一例外都坐在一個高大的王座之上，背後是一棵參天的黃金巨樹。
隻是他在王座上看到的景象大不相同。
他看到落葉枯黃飄散，遠方毫無意識，又無法死去的人們拖著破爛的身軀徘徊在大地之上，衰頹的氣氛無處不在。
【最終，我又改變了什麼呢......】
【這就是我想要抵達的終點嗎？】
他聽見那王座上的低喃，隨後意識脫離，視野虛無。
等再次睜眼時，依舊是坐在王座之上。
天空一片灰暗，遠方大地之上，無數的骸骨從墓地裡爬出，抬起乾枯的雙手，迎接著屬於死者時代的到來。
無數的生者被驅趕到一起，被舉著巨斧的骷髏巨人砍殺，被挽著長弓的骷髏弓箭手射殺，被拿著長矛長劍的骷髏士兵處決。
少數幸存的生靈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不敢向外探索一步。
在這個世界屬於死者，生者，生而有罪。
【陰曹地府，也不過如此了......】
【所以，這就是我想要抵達的終點嗎？】
意識脫離，視野一片虛無。
雙眼睜開，依舊是王座。
天空壓抑而深沉，又像是被打翻的油彩，呈現出混亂的黃黑色澤。
背後的巨樹發白枯槁，枝葉儘數脫落，那蜿蜒的樹枝像是一雙雙對外掙紮的人手，透露著腐朽與絕望的意味。
遠方的大地上，到處都是汙穢與詛咒，人們身上長著難看的大片黑斑，麻木地行走，時不時有人倒下。
河流腐臭黑濁，屍體遍地散落，絕望與痛苦無處不在。
【還不如一把火燒個乾淨......】
【所以，這就是我想要抵達的終點嗎？】
意識逃離，視野消散。
過了良久，再次睜開。
這一次，他端坐在王座之上，穿著一身乾淨且找不出任何褶皺的黃金長袍，充滿了一絲不苟的味道。
背後的黃金巨樹枝葉繁茂，天空明媚開朗。
一個似乎是貴族的人戰戰兢兢立在他麵前，他身後還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長到無法看見儘頭。
隊伍的兩側，每隔十幾步就有一位全身披甲的黃金騎士拄著戰矛，手持大盾，筆直地站立，像是在維持秩序。
“李善仁”目光平直地落在下方的貴族身上，口中發出不帶任何感情的話語。
【謀殺同族，觸犯律法第三十四條，判處死刑】
話音落下，一個黃金騎士走出，將那嚇得雙腿發軟的貴族帶走。
排在貴族後麵的一個中年男人不安地走上前，他穿著華貴，但又佩戴了許多珠寶，帶著些許俗氣，看上去是個商人。
中年商人低著頭，雙手用力絞緊，不敢抬頭看。
“李善仁”再次毫無感情地出聲。
【惡意哄抬物價，觸犯律法第六十二條，判處勞務監禁十年，押送亞壇礦坑執行】
中年商人身體微微一顫，隨後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黃金騎士帶走了。
等他走後，又有下一個人排了上來。
放眼望去，那漫長的隊伍裡有各種各樣的人物，貴族，平民，商人，戰士，所有人混雜在一起，都在等待著審判的到來。
李善仁看著“自己”像是成為無情審判機器的一幕，不由得在心裡出聲。
“這會是我想要抵達的終點嗎？”
意識離去，視野灰暗虛無。
“應該，要結束了吧......”
李善仁在心中歎息。
然而，這一次等待的時間似乎特彆的長，他既沒有脫離這種狀態，也沒有進入下一個軀體。
“嗯......怎麼回事？不會回不去了吧！”
李善仁心中驟然一驚。
正當他彷徨的時候，視野再次亮起。
【唔呃......咳咳......】
他看到“自己”以半仰躺的姿勢看向遠處，似乎躺在地上，些許血沫從口中吐出。
遠處，一張高高的王座赫然屹立。
然而，那並不是黃金王座，而是一張背椅高如山巒的血色王座。
王座之上，一個穿著深紫色鬥篷的身影高坐在那兒，左手握著一根金色的權杖，杖身近兩米，宛若兩條纏繞在一起的毒蛇，頂端有七顆蛇頭，頭裡各塞著一枚寶珠。
那身影右手平舉，掌心上懸浮著一顆菱形的金色方塊體，裡麵隱約透露由四個完美圓環互相嵌套在一起的簡潔圖案，充滿了神聖的光輝氣息。
【辛辛苦苦走到這一步，沒想到，居然都成為了彆人的嫁衣......】
李善仁聽到了“自己”悲涼的自嘲。
【嗬嗬嗬......好，真好啊！】
【不過，我還沒有輸......】
“李善仁”微微抬手，看著那掌心斷裂的黯淡燭火。
【無非是再次嘗試罷了，那失去的賜福，終究會回到我的手上......】
【嫉妒魔女，再把那力量借給我一次......】
【交易依舊，我......會幫你庇護那個男孩......】
視野模糊，意識混沌。
在徹底脫離前，李善仁隱隱間聽到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冰冷的吟唱與宣告。
“死亡.....是一切生命的終點！”
“這一次，你不會再有複活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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