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倫納輕輕推開一扇樸素的木門,率先走進一個色調偏暗的房間。
“我們本來有個例行的會議,但她今天早上沒能起來,等芙雅來到她房間喊她時,發現她已經死在床上了。”
聽著迪倫納平靜如水的聲音,李善仁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走入房間內。
房間裡的設施很普通,跟李善仁的沒有太大區彆,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床頭櫃,還有一個小衣櫥,這就是房間裡的全部東西了。
隻不過,李善仁的房間是白色木牆,這裡都是被磨平的暗灰色磚牆。
房間裡的空氣有些渾濁,可能是窗戶被緊緊關著的緣故。
細嗅之下,能聞得到有股淡淡的清香,這或許是那位死去的女魔法師在這裡居住過的痕跡之一。
“那個......呃,芙雅小姐,你進來看到她屍體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李善仁走到床邊,看著那床被掀開的被子,問道。
最後走進來的女弓箭手聞言,眉頭微微皺起,“沒有,那時候我看到她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還以為她生病了,直到我觸碰到她的身體,才發現她已經死了。”
“之前你說過,她死於精神衰竭,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站在一旁的迪倫納問道。
“這是彆人告訴我。”李善仁回道,“那時候你沒注意到嗎?”
迪倫納這才想起來此前大廳裡,那個忽然湊近李善仁低語的清秀少年,“他是你們隊伍裡的藥劑師?”
“對,雖然隻是初級藥劑師,但他懂的東西很多。”李善仁感歎道。
儘管沒有什麼戰鬥能力,但艾沃爾總能給他一種很可靠的感覺,而蒂法和巴薩特在身邊則是滿滿的安全感。
“我能翻動這裡的東西嗎?”李善仁仔細檢視著房間裡的物品,出於禮貌地問道。
“可以。”迪倫納語氣平和地說。
李善仁有些意外地看了迪倫納一眼,他發現,從自己重新回到大廳,和迪倫納再次相見之後,這家夥忽然就變得好說話起來。
基本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比起之前冷酷無情的態度大相徑庭。
不過,李善仁不太想探究這人轉變態度的原因,也不會因此對他升起半分好感。
他可不會忘記,自己被迫留在這裡究竟是拜誰所賜。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李善仁就在兩人的注視下,不斷地搜檢著房間裡的物品,無論是書桌還是衣櫥,床榻還是桌櫃,都一一翻了個遍。
迪倫納靜靜地看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而芙雅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特彆是當李善仁翻動那個女魔法師的私人衣物時,那銳利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好在,李善仁每次翻動完畢後,都會儘量地把東西複歸原位,否則不知道那位女弓箭手會做出什麼事情。
“有什麼發現嗎?”李善仁停下動作後,迪倫納問道。
李善仁遺憾地搖搖頭,“沒有,這裡看上去很普通。”
迪倫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屬於意料之中。
“你還要再去看一下他們的屍體嗎?”迪倫納繼續問道。
“不了,我不擅長檢驗屍體,看不出來什麼。”李善仁拒絕道。
“那你接下來還有什麼地方想去嗎?”
“沒有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回到房間自己待著。”
“很抱歉,這個請求我無法答應,你暫時隻能跟在我身邊。”迪倫納說道。
隨後,他走到房門前,朝女弓箭手問道:“芙雅,你能在門外守一會嗎?”
芙雅臉色微變,似乎有些不情願,“隊長......”
“所以,你是來監視我的嗎?”迪倫納平靜看著芙雅,“如果不是,請你先出去待一會,我有些事情要跟這位魔導師單獨聊一聊。”
他的聲音較為平淡,沒有絲毫起伏,但不難聽出其中蘊含的嚴厲意味。
芙雅聞言,也隻能乖乖地出門去了,臨走前還瞪了李善仁一眼,似乎在警告什麼。
等芙雅站在門外後,迪倫納不輕不重地將房門關上,走到書桌旁,把椅子拉出來拖到李善仁麵前。
“坐。”
他自己則隨意地坐在了床沿。
“你想聊什麼?”李善仁安之若素地坐在了木椅上,和迪倫納對視著。
迪倫納目光深沉地開口道:“你身上的問題有很多——”
“比如,你的長相告訴我,你是個異域人,而且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裡,我去過很多地方,但都沒有見過跟你類似的長相,你的魔法也很有異域的特色。”
“作為一個魔導師,對你而言,這份委托的報酬並不豐厚,但你隱瞞了魔導師的身份,接下了這個任務。”
“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在城堡裡出現死亡事件的時候,你的隊伍卻離奇地要放棄委托,離開城堡,而原因是什麼,你不肯說。”
說到這裡,迪倫納將身子微微前傾,企圖通過這種姿態加重自己的壓迫感。
“你身上秘密有多少,是什麼,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隻想弄清楚,關於這座城堡,關於我隊員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如果你知道的話,請你將它告訴我,將事情調查清楚後,我就會放你離開。”
李善仁微微沉默了一會,隨後扯出一絲笑容,“你為什麼會這麼懷疑?對於他們的死,我也隻是個局外人而已。”
“你一定知道些什麼。”迪倫納加重了語氣,“此前召集你們的時候,我很仔細地觀察了每一個走進大廳裡的人。”
“他們看到地上的屍體後,都很驚異,包括你的隊員,唯獨你——”
“你的表情跟其他人不一樣,你隻是有些驚訝,你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但沒想到會發生得這麼快,對不對?”
“就憑這些?”李善仁搖頭失笑,“隻是單純的猜測而已,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你也太武斷了吧。”
迪倫納眯了眯眼,沒有生氣,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李善仁。
“不過,既然你都這麼問了。”李善仁笑了笑,微微扭頭看向窗外,“我確實知道一些事情,其實就算你不問,我也打算找個時間私下告訴你,隱瞞那點東西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迪倫納立即坐直身子,表情認真,一副傾聽的姿態,“那就說吧。”
“幾天前,就是開始下雨的那個午後,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李善仁望著窗外的細雨,慢慢講述起來。
他以一種客觀的視角將自己的夢境講述了一遍,內容十分純粹,沒有加入自己亂七八糟的猜測。
迪倫納聽得很認真,全程一言不發,偶爾眼裡會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閃過。
“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
七八分鐘後,說得有些口乾舌燥的李善仁從儲物布袋裡取出一個獸皮水袋,啜飲了一口。
迪倫納坐在那兒,低頭沉思了良久,又過了幾分鐘,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李善仁。
“所以,這才是你們隊伍著急要離開的原因?因為一個夢,你們察覺到了危險?”
李善仁搖搖頭,說道:“準確來說,隻有我認為這件事很危險,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其他人跟我一起放棄委托。”
說到這裡,他忽然嗤笑一聲。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我的猜測並沒有錯,已經有人死在了城堡裡,而且城堡還被莫名出現的紅眼鼠潮入侵了,在往後的日子裡,很有可能一天會比一天危險,這或許就是那個孩子即將出生的預兆。”
“為什麼?”迪倫納盯著李善仁的雙眼,“為什麼不早點把這種事情說出來?”
如果能早點知道的話,伊琳娜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他如此想道。
“說什麼?說給誰聽?”李善仁反問道,“說出來你們會相信嗎?連我的隊友一開始都是對此秉持著懷疑的態度,你們沒有經曆過那個夢境,你們能體會到我當時的不安嗎?”
“正是因為我經曆了一切,所以我重視它,但你們不會。你們會懷疑我,甚至無視我,這是我能預見的事情,所以我不會做那種無意義的事,我隻能讓我在意的人脫離這個險境。至於你們的安危,和我有什麼關係?”
麵對李善仁的質問,迪倫納沉默了,他確實能預想到那種情況,而且發生的概率極大。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有人死去,他也不會相信李善仁所說的這個夢境。
“謝謝你能說出來。”迪倫納忽然輕聲說道。
李善仁微微一愣,他對迪倫納的道謝有些摸不著頭腦。
按照他的預測,這位性格冷酷的赤焰劍士應該會因為他的隱瞞而拔劍相對,他都準備好要掏出法杖迎敵了。
不過,既然迪倫納沒因此對他產生明顯的敵意,也算是件好事。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我繼續留在這裡也什麼意義,我能離開城堡了嗎?現在讓我走的話,我說不定還能追上我的隊友們。”李善仁試探性地問道。
“不行,你要留在這裡。”迪倫納搖頭拒絕道。
隨後,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協助我調查。”
李善仁有些無語。
還要協助你調查?!
我就一普通人的智商,加上看東西細心一點而已,我能協助你什麼?
這裡這麼危險,能跑路的話,我隻想跑路......
在李善仁隱含幽怨的注視下,迪倫納從腰間扯下一個半鼓的灰色布袋遞給李善仁。
“這裡麵有十六枚金盧索、三十三枚銀盧索以及二十一枚銅盧索,我想以私人的名義雇傭你,留下來幫助我,這些隻是定金,事情結束後,我會再支付你二十枚金盧索。”
“身為一個遠道而來的旅者,如果你沒有穩定的收入,我相信你應該很需要這筆錢。”
十六枚金盧索,加上事後的二十枚金盧索......
不得不說,以當下的情況來看,這算得上一筆巨款。
如今,可以稱得上身無分文的李善仁,有些心動了。
......
注:關於這份雇傭的報酬,換算一下,定金相當於一百六十三萬三千兩百一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