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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元朗返回水明鄉,是韓衛開的車。
他不在水明鄉,就把韓衛打發到周宇那邊跑腿捐贈事情。水明鄉多事之秋,韓衛性格又耿直倔強,厲元朗擔心他應付不過來這群虎狼分子的算計,也是間接保護他。
路上閒聊幾句,厲元朗便趁機打了個盹兒。
睡上沒幾分鐘,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而且還是個溫柔的女聲:“厲鄉長,你好,我是冷櫻花。”
冷櫻花?厲元朗飛速轉動大腦裡的記憶細胞,搜尋這個似乎有印象又似乎不熟悉的名字。
一旁開車的韓衛提示說:“是韓家屯的冷老師。”
厲元朗一拍腦門,上次去韓家屯小學,聽韓校長提起過,冷櫻花因為個人有事回家,當時沒在場。
冷櫻花說:“厲鄉長,有件事我琢磨著應該告訴你一聲,水明鄉拖欠全鄉教師三個月的工資沒發,教師們怨聲載道,聽說明天縣委書記縣長要去韓家屯參加捐贈儀式,他們要現場請願。”
厲元朗聞聽大吃一驚,真是按住葫蘆起了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旦教師們集體上訪,不僅使捐贈儀式黯然無光,他作為主管教育的常務副鄉長,極有可能背上這個黑鍋。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解決。
冷櫻花又說:“厲鄉長,也請你理解教師們的行為,中秋和國慶節馬上就到了,學校沒錢發福利不說,還要欠大家的工資不給,教師也是人,也要養家糊口,他們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我理解大家的苦衷。”厲元朗如實說:“冷老師,你知不知道,這次事情的組織者是誰,我想見一見他。”
“怎麼,厲鄉長這是要打擊報複嗎?”冷櫻花頓時警覺起來。
“不是的,我想和他談談,商量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厲元朗開導說:“過激行為不一定起到好的效果,最終目的大家不是希望拿到屬於自己勞動成果的那一份報酬麼!我負責任的告訴你,這件事我會管,還要一管到底。”
手機那頭沉默片刻,冷櫻花才說:“是鄉中學的副校長柴明清,他是這次上訪的發起人,你和他對話,他能代表全體教師的訴求。”
“謝謝你,冷老師。”掛斷手機,厲元朗眉頭蹙起,摸著下巴想了想,對韓衛說:“你認識柴明清嗎?”
韓衛咧嘴一笑道:“主任,你還真問對人了,柴老師是我初中的班主任,教數學的。”
“說說看,他人怎麼樣?”知己知彼,厲元朗馬上要和這位柴副校長交手,要對他做到全方位的了解。
韓衛告訴他,柴老師為人師表絕對沒得說。四十多歲,教齡快有三十年,可謂桃李滿天下。學生中不乏優秀者,有的在國外定居,還有在京城部委上班,最好的已經乾到市長位置了。
韓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像他這樣沒出息的,畢竟是少數。
柴明清這次之所以組織大家上訪告狀,也是被逼無奈。他家在農村,老婆和孩子全是農村戶口,一兒一女,兒子上大學,女兒念高中,還有個臥病在床的老父親,一家五口全靠他的工資養活。
拖欠三個月的工資,對於他這樣開銷大的家庭來說,難以承受。這麼多張嘴等著吃飯,等著他郵寄生活費,還有給老父親買藥治病,柴明清為此已經欠下不少債務,實在逼急了,老實人才有了告狀討薪維護自身利益的舉動。
“去鄉中學。”捷達王剛進水明鄉的大街上,厲元朗便讓韓衛調轉車頭,直奔水明鄉中學而來。
水明鄉中學比韓家屯小學強不到哪裡去,條件稍微好那麼一點點。
校長一聽說厲元朗來了,趕忙笑臉相迎緊緊握住厲元朗的手,緊賠著不是:“厲鄉長來檢查指導工作,教育辦也不通知一聲,也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厲元朗便說不用那麼麻煩,他就是走走看看,準備了反而看不到真實東西。
校長訕訕的笑著,陪同厲元朗在學校視察一圈,邊走,厲元朗邊詢問學校情況,一一記在心裡。
走了一大圈,厲元朗才問起柴明清在不在,想見一見他。
柴明清正在上課,因為教師資源短缺,有點能力的都調到縣城中學或者高中了,所以他們這些校領導還身兼教課的任務,說白了,也為能多掙僅有的一點代課費而已。
在校長辦公室抽了一支煙的工夫,柴明清才來。校長知趣的告辭離開,屋裡隻剩下厲元朗和柴明清倆人了。
柴明清頭發花白,人很瘦,四十幾歲的年紀,看上去卻蒼老很多。戴著一副黑框老式眼鏡,鏡腿處還用鐵絲綁著。一身藍色中山裝洗得發白,套袖上沾著白色粉筆末。
得知厲元朗的身份,柴明清似乎早就有了準備,昂頭挺胸,腰板筆直,很有大義凜然的風範。
“柴校長,您請坐。”厲元朗主動握了握柴明清的手,請他坐在沙發裡,掏出煙來讓柴明清,柴明清擺了擺手,說他不抽煙,戒了。
“抽不起了,一盒煙幾元錢,都夠我們一家子一天飯錢了。”
隨即,柴明清話鋒一轉,直視厲元朗說道:“厲鄉長,咱們也彆拐彎抹角,你有話直說吧,想要撤掉我的副校長或者把我攆出教師隊伍,我都認了,前提是,必須給我還有我的那些同事們解決拖欠工資的事情,因為那是我們的血汗錢,是我們應該得到的報酬。”
“柴校長,您誤會了,我今天來不是追究誰的責任,而是和您一起商量解決辦法的。”厲元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將他心裡所想全盤托出。
明天捐贈資金一到賬,他率先拿出十萬元,先補發全鄉教師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無論民辦還是公辦教師,每人將發給一斤月餅和二斤豬肉,作為雙節的福利待遇。
柴明清聞聽,眼睛一亮,撫了撫斑駁的眼鏡框,不相信似的問道:“真的嗎?”
“我以我的人格保證,絕對說到做到。”厲元朗向柴明清投去堅毅的眼神,表情十分嚴肅真誠。
“我聽鄉秘書黃文發說,這筆捐贈款子鄉裡早就有安排,除了給鄉裡職工搞福利外,還要結清欠下夜雨花飯店的飯費,根本到不了你手裡,鄉裡直接截留掉。”
黃文發?厲元朗算是明白了,這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其實也不是謠言,估計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做主,動用捐款填補他們大吃大喝留下的虧空。
“柴校長,您放心,這筆錢誰也不能動用,我向您保證。這樣吧……”厲元朗說著話,轉身坐在校長座位上,當即寫下一張保證書,內容就是把自己的話落實到文字上,還鄭重其事的簽下他的名字。
“柴校長,這張保證書請您收好,如果我說話不算數,公布於眾也好,上縣裡告我的狀,我厲元朗全認。前提條件是,明天一定不要去捐贈儀式上鬨事,您看這樣行不行?”
柴明清顫抖著雙手接過厲元朗遞來的那張紙,激動半天,使勁點了點頭,最後牙齒裡擠出幾個字:“我相信你,全鄉教師也相信你。”
離開鄉中學,時隔幾天,厲元朗又邁進水明鄉政府時,一個奇怪現象令他倍感吃驚。
原來見到他的那些個鄉裡同事愛答不理的,現今甭管普通科員或者科室乾部,都對他微笑點頭打招呼,客氣中夾著尊重。
這是怎麼回事?厲元朗心裡不禁嘀咕起來。
“厲鄉長。”厲元朗剛要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就見黃文發擠著那雙三角眼,笑眯眯跑過來說:“馬書記請您過去一趟。”
馬勝然找他?厲元朗不意外,就是看著黃文發的三角眼,還有大大的鷹鉤鼻子,以及這家夥散布出來蠱惑人心的謠言,恨得牙根癢癢。
不過,厲元朗也清楚,黃文發不過是個小嘍囉,背後肯定有人支招。而這個人,除了劉樹喜還會是誰!
黨政辦主任劉樹喜是黃文發的頂頭上司,黃文發唯其馬首之瞻,恨不得當親爹對待,劉樹喜的話,猶如聖旨一般,黃文發肯定堅決執行。
算了,無謂和這種小人計較。厲元朗淡淡說句知道了,開門進屋。幾天沒來,辦公室乾淨依舊,就連那幾盆花花草草都給澆上了水,一看就是吳紅麗的功勞。
厲元朗駐足幾分鐘,這才去敲響馬勝然辦公室的門。
“進來。”裡麵傳出馬勝然威嚴的聲音。
厲元朗進屋後,馬勝然在文件上寫東西,頭都沒抬的說:“隨便坐,我還有東西要寫。”
馬勝然對麵有把椅子,明顯比他矮了一截,個子不高的人坐上去還可以。關鍵厲元朗一米八的身高,坐著非常不舒服,腰挺直的話,太累人,隻好把身體往前傾了傾,形成一個躬身的趨勢。
這人真夠可以的,連坐姿都考慮在內,生怕彆人比他高出一塊,有壓蓋他的意思。從這個小細節上,厲元朗隱隱感覺到,馬勝然可能迷信。
“喝水吧?櫃子裡有茶葉,自己去弄,我現在沒時間。”馬勝然一係列的舉動,厲元朗聽在耳裡,正好看到馬勝然杯子裡的水見底,起身先把馬勝然杯子裡剩茶葉倒掉,重新沏上,也給自己準備了一杯,這才坐好,靜等馬勝然發話。
好一會兒,馬勝然才抬起眼皮,端杯喝了口茶水,看著厲元朗慢悠悠說道:“厲元朗同誌,你的膽子不小啊!”
沒想到,馬勝然竟然帶著不滿口氣說出這句話,厲元朗一時莫名其妙,疑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