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木公平不知道這東西是從哪冒出來的。
事到如今,他也無力分辨這究竟是扮成這樣的潛水員,還是什麼神話生物。他隻覺得人魚那種親切而友善的眼神非常熟悉,讓他一瞬間就想到了某個偵探。
……沒記錯的話,一路上,江夏沒少用類似的目光看他。
之前,沢木公平以為,這是偵探用來麻痹他,好讓他露出馬腳的手段。
然而現在,他意識到並不是這樣——不管是江夏,還是這條人魚,他們看他的目光都沒有絲毫作假,那是發自內心的“親切”和“友善”。
隻是那種情感,並非建立在平等的關係上。
沢木公平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根本就不是人類注視著著人類的眼神。在人魚和江夏眼中,他似乎隻是一隻含砂數年的蚌,他們喜歡他,並不是他本身,而是喜歡剖開他、從他體內取出珍珠的過程。
弄清這種差彆後,沢木公平有點相信,眼前這條人魚並不是人,而是某種未知生物了。
但讓他想不通的是,江夏竟然偶爾也會對自己露出同樣的態度。
……嫉惡如仇,一秒都不想多讓犯人逍遙法外,破案神速的名偵探?
那群記者和警察都是瞎子吧。
為什麼沒人發現江夏其實是這種人?!
沢木公平感受著早就已經沒了知覺的腿,又看向不知何時漂到了附近,此時正像兩個吃瓜群眾一樣無聲路過的旭勝義和小山內奈奈的屍體,忽然發出一聲冷笑。
他在一片氣泡中看向人魚,含混地咬牙問:“你和那個偵探是一夥的吧,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沢木公平沒指望一條隻把他當成獵物的魚,會回答他的話,隻是臨死之前,如果不說點什麼,心裡實在不甘。
然而人魚不知透過他看到了什麼,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沉默片刻後,它竟然真的開口編道:“是人。”
“我們隻是一群無處不在的普通人。”
說著,在沢木公平見鬼似的注視下,人魚視線微轉,抬手從水中劃過,似乎抱住了一大團看不見的東西。
然後它用那種帶著詭異混音和莫名韻律的聲音,優雅推鍋:“你可以把我們視作一麵鏡子——在好人麵前,我們是好人;在路人麵前,我們是路人;而在你麵前……”
人魚看向自己抱住的東西,露出了一抹淺淡到幾乎看不見,但又確實存在的笑容:
“我們是和你最相似的同類——當然,在最後時刻到來之前,也會是你最忠實的同夥。”
……
一分鐘後,沢木公平的氧氣耗儘。
江夏把他從車底拔出來,讓他和其他兩具屍體混在一起,變成了沉沒在海底餐廳的第三具屍體。
其實原本,那隻氧氣瓶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隻是聽完人魚的話以後,沢木公平明顯有些激動,他大口吸著最後的氧氣,質問人魚,他想殺的仁科稔明明還沒死,人魚哪來的底氣說自己是他“最忠實的同夥”。
然後在人魚一句毫不心虛的“不要你覺得,要我們覺得”的回答中,氣得嗆了一口水,不甘地溺斃。
殺氣,在沢木公平理智地認識到自己難以逃脫以後,就開始不斷脫落。那些扒在他腿上的鬼,也在他死後紛紛鬆開了手。
這馬甲其實還挺酷的,可惜如果過多地出現在普通人麵前,萬一傳得太開,大片擊碎正常人的世界觀,以後再用馬甲,也很難起到現在這種防不勝防的效果。
……隻能在不會泄密的人麵前開一下了。
嗯,以及那幾個本來就世界觀不太正常的人。
江夏抱著殺氣和鬼遊出缺口,然後解散傀儡,把殺氣和鬼交給人魚鬼胎,讓她幫忙帶回去。
自己則立刻回到了本體。
……
旭勝義建的這座水水晶餐廳,雖然主體探入海中,但也有不少部分位於海麵之上。
此時,一群人順利逃到餐廳外麵,浮上海麵,然後沿著有些歪斜的樓梯,相互幫扶著爬到了建築頂部,暫時脫險。
毛利蘭坐在岸邊,捶著胸口吐出幾股水,有些疑惑地看著波動的海麵。
剛才她一隻手拉著江夏,還得注意幫他捂嘴,中間手忙腳亂,毛利蘭一度以為自己嗆水了。
不過現在看來……
毛利蘭感受著並不難受的呼吸道,一時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嗆水了還是喝水了,她迷茫地思索片刻,感覺剛才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產生了錯覺——應該隻是不小心喝了幾口,嗆水不是這種症狀。
讓她欣慰的是,旁邊的江夏看上去也沒嗆到水,隻是坐在旁邊,安靜地掛機。
毛利蘭不禁有點驕傲——她不光自己無傷遊出來了,還帶了一個,真棒。
……
一起上來的人都沒什麼事,隻有仁科稔水性太差,雖然有人帶他,但他還是嗆水暈了過去。
幾人忙亂著給他做急救,等仁科稔吐水醒了,他們才忽然感覺——似乎少了一個人。
目暮環視一圈,驚了:“沢木先生呢?!”
他們看向周圍,但沒找到人。一群人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當他們還在海底餐廳裡,準備潛入水中時,沢木公平也做了一個下潛的動作,隻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沒有遊出來。
難道是途中遇到了什麼事?
毛利小五郎潛回海裡,往下看了看,沒發現這一片海附近有人。
他有心冒險潛回剛才的缺口,找找沢木公平在不在,然而低頭看去,海底餐廳下方有一大圈受損的窗戶,看上去都長一個樣。剛才出來的時候,沒人有心思回顧,隻想儘快離開。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從哪進去。
這時,有一艘船飛快向這邊駛來。
剛才發生的爆炸頗為劇烈,水水晶餐廳已經被炸歪了一半。出了這麼大動靜,不用他們報警,就已經有搜救的直升機和船陸續趕往這邊。
一群疲憊的人給搜救人員講清狀況後,把搜救的事交給了他們,希望能順利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