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萬歲!大唐萬歲!”
“軍爺這個你們留著吃!”
“阿爺,大唐就是我們東邊的家嗎?”
“是是是……但現在山丹就是我們的家,這裡就是大唐……”
“大唐……”
黃昏下,得知山丹城被沙州將士徹底接管,這幾日躲在家中的一些漢人、粟特、嗢末百姓紛紛從自家走上街頭。
在他們的注視下,當城門樓與城內鐘、鼓樓的吐蕃旌旗被撤換為大唐的三辰旗時,百姓們好似發了瘋般的狂歡。
更多的人從狹窄的街巷裡湧出,他們的臉上不再是往日的憂愁和恐懼,而是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那笑容中蘊含著對未來的希望和對自由的渴望。
歡呼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慶祝的交響曲。
有的孩童在詢問,老人在回答,在感慨……
成群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儘管整個人灰撲撲的,但那雙眼睛卻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儘管他們已經不知道如何說漢話,也不知道如何書寫漢字,可他們知道自己是漢人,是大唐的子民。
成群結隊的百姓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拿了出來,在衙門、在府倉前激動地獻出自己的一切,生怕沒了這點東西,沙州軍隊就會撤離山丹城。
他們對巡道的沙州將士十分熱情,動輒作揖頓首,每一個動作都在訴說著心中的喜悅和感激。
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擺放著精心準備的食物。
粟米飯團、陳年肉乾、埋藏多年的濁酒……
這些桌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對沙州將士深深敬意和濃濃感激。
沙州軍的將士們身著戎裝,甲片在黃昏下閃著冷冽的光芒。
然而麵對百姓的熱情,他們的神情中卻流露出一絲溫暖和柔情。
他們不敢接過食物,卻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孩子們的頭,與老人們作揖。
那份莊重和尊重,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沙州將士的威嚴與溫情。
街道兩旁,破舊的招牌在風中搖曳,仿佛也在為這座城市的新生歡欣鼓舞。
炊煙嫋嫋升起,飄散著家的味道,也預示著這片土地上人們生活的重啟。
山丹城,這座曾經沉寂在吐蕃陰影下的城池,正在三辰旗的庇護下,煥發出了新的生機與活力。
“幾位軍爺,拿著吃吧!”
一些百姓湧上前來,將自己平日裡舍不得吃的家禽宰殺後烹飪,激動的獻上來給張議潮、劉繼隆他們。
儘管被護衛的兵卒攔住,可他們卻執拗的要獻上自己最好的東西。
“淮溶,讓將士們接受吧。”
張議潮望著眼前一幕,竟然準許了接受百姓的贈予。
這樣的軍令,讓張淮溶錯愕,但片刻反應過來後,他還是選擇了遵循軍令。
張議潮繼續向前方走去,不多時便帶著劉繼隆和張淮溶上了山丹城的鼓樓。
鼓樓由夯土築成,高兩丈有餘,放置大鼓,用於報時。
上麵的空間並不寬闊,不過十餘平米。
張議潮站在大鼓前,雙手扶在女牆上,目光眺望遠處即將落下的太陽。
落日的餘光照在他臉上,卻沒有照出他的年邁,反而使得他更精神了。
“甘、肅收複,我們此次東征也要結束了。”
張議潮帶著難以言表的心情說出這句話,隨後側目看向劉繼隆和張淮溶。
“山丹是我軍東進門戶,我欲在這裡設折衝中府,由淮溶你兼任折衝都尉兼領右果毅都尉,索勳擔任左果毅都尉,繼隆你暫時擔任右果毅都尉帳下彆將。”
大唐折衝府分三等:兵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
折衝府設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兵曹、彆將各一人,校尉視等級定人數。
劉繼隆沒有想到自己才升官不到一個月,現在居然又連跳一級,成了彆將。
彆將又稱偏將,雖然沒有兵馬可以領,但就張議潮的話中含義來看,這分兵是讓自己幫張淮溶領右果毅都尉治下兵馬。
想到這裡,劉繼隆隻能在心裡感歎大人物對小人物的拔擢是真的很容易。
與此同時,他單膝下跪,抬手作揖:“末將領命!”
相比較劉繼隆,張淮溶就沒有那麼快答應了。
他站在原地沒有作揖,張議潮看到後便示意劉繼隆:“繼隆,你先去下麵等著。”
“末將告退!”劉繼隆緩緩後退,隨後轉身走下了鼓樓。
在劉繼隆走後,張淮溶這才開口道:“刺史,這劉繼隆自然是有勇有謀,但這麼快將其拔擢至彆將,恐怕索忠顗和李恩他們會有所反應。”
“這就是我讓他擔任彆將,幫你領兵的原因之一。”張議潮長歎一口氣。
“劉繼隆出身底層,身份乾淨。”
“眼下我軍中諸多彆將、校尉都是豪強子弟出身,長此以往,下麵的將士們必然怨聲載道。”
“拔擢一個劉繼隆,既能彰顯公平,又能樹立標杆,何樂而不為?”
“況且李恩、索忠顗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心思和打算,不如這個劉繼隆純粹。”
“山丹這個地方重要,索勳那孩子不錯,是索氏子弟中少有東歸心思之人,所以我將他留在這裡。”
“隻是隻留他一人,我擔心你製衡不過來,若是一時不察,難免會讓山丹成為索氏再發家之地。”
“留下這個劉繼隆,讓他幫你兼領兵馬,這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
“叔父……”張淮溶的稱呼親近了些,他也知道自家叔父很難。
麵對索忠顗、李恩等一眾有著自己心思的人,自家叔父卻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東歸大唐。
整個沙州軍內部,除了自家叔父會這麼想,便隻有自己的族弟張淮深了。
麵對這樣的世道,他們這般純粹的人實在太難得。
想到這裡,張淮溶單膝下跪,抬手作揖:“請叔父放心,侄兒一定將山丹治理好!”
“嗯,我相信你。”張議潮將他扶起,同時說道:
“這次我們率軍東進山丹,北邊的回紇不算安定,我還要回去張掖主持大局,山丹就交給你了。”
“那個劉繼隆,你把他用好了,製衡索勳不成問題,不過對於他,還是需要好好防範。”
“防範?”張淮溶不解道:“叔父不是說他很純粹嗎?”
“是啊……”張議潮長籲一口氣,走到女牆旁邊,低頭看著鼓樓下等待的劉繼隆。
“相比較那群人,他確實很純粹,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隻是他知道我們現在該做什麼,而那群人不知道。”
張議潮渡步走到鼓樓另一麵,黃昏的餘光被大鼓擋住,他看著遙遠的東方,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過後,他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若要東歸大唐,必須收複涼州,隻是我軍實力孱弱……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