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撒在陸道安的身上,這是崔家爹娘第一次近距離的見這位主家少爺,與他們田地裡的農戶就是不一樣,且不說身上的氣質,就那近乎慘白的臉上都要多幾分如玉般支離破碎的美感。
可惜就是躺太久,有味兒了。
崔阿爹瞧他年紀與自家大牛差不多,一時不忍上頭便說了句。
“我給公子燒點熱水洗洗澡吧。”
海伯不在乎,隻要彆是他來做,無所謂崔家人怎麼折騰,吃飽喝足後,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出了門,自在清閒的很。
看著他那腳底抹油的勁兒,崔粥不免有些奇怪,這老仆,剛來的時候還防她跟做賊似的,現在怎麼倒是把人撂下就跑了,還真是怪心思。
燒了水,洗著澡,崔阿爹忙得不亦樂乎。
原本如瓷玉般的人也在熱水的氤氳下變得有些透紅起來,崔粥站在外頭不好進去,便想著給他找身換洗衣裳,誰知進屋的時候就聞到股奇怪的味道。
刺鼻中還夾雜著汗浸味。
“窗也不開,再好的人也得捂臭了吧。”
說罷就把常睡的被褥拿出去曬了曬,又順手將屋子給灑掃一遍,等崔阿爹把人穿戴整齊的抱進來時,屋子裡多了陽光曬過的味道,聞著舒坦多了。
“這樣才對嘛,有股子人煙氣。”
瞧著比剛剛盤條理順多了的陸道安,崔粥真想他此刻睜睜眼,既然做了好事,就得讓這位金主知道,如此,日後得他庇佑也能理所應當些。
忙忙碌碌的,一下午就過去了。
趕著飯點,崔家去把做好的紅絲餺飥推到東市上去賣,十份不算多,但確實應了崔粥的猜想,下午的人比上午少了一大半,因此也賣了半個時辰,才折返而歸。
今日是他們擺攤做生意的第一日,賣了那麼多份紅絲餺飥,一家三口都高興,原想著用骨頭湯煨燉了點芋頭,再炒兩個硬菜慶賀一下的,誰知回到小院之時,卻安安靜靜地沒什麼聲音。
最後用刮底的醬肉臊子炒了個蓮白,配著剩下的餺飥,一家三口吃得也儘興。
沒給海伯留,是因為他們就沒見著人。
一家子還奇怪著呢,這個點了也不見回,隻好幫他先把爐子生起來,藥罐子加水煨著,便去洗漱。
回到右側屋,三人皆累得夠嗆,崔粥知道阿娘一天兩趟的揉麵是最累的,因此頗為乖巧的趕著就去揉肩膀。
“還是養個丫頭好,你瞧瞧家裡的那幾個小子,什麼時候想得起來給我捶肩揉背的。”
崔阿娘欣慰的拍拍崔粥的手,崔阿爹抿嘴笑了一聲。
“誰說不是呢,日後誰要是娶了我家丫頭,那真是掉福窩窩裡頭了。”
聽著她們打趣,崔粥並未在意,拿出一個冊子來就認真的記著賬。
“今日一共賣了三十七份,外加七個醬肉臊子,賺了四百零五文錢,刨去租攤的二十文,租車的十文,今日的利潤是三百七十五文。”
三百多文,一天的時間她們就賺到了。
“乖乖,這城裡人的錢就是好賺,要是在村裡趕集,便是從早忙到晚,也未見得能掙一半的錢,還是粥丫頭有遠見,知道來熱鬨人多的地方賺錢快!一天三百多文,一個月豈不是能賺十幾兩銀子?”
崔阿爹隨便算了算,困意都少了許多,咧嘴憨笑著仿佛看到無數金元寶向他招手的樣子。
“阿爹也彆想簡單了,這些錢裡頭可是用了家裡的吃食才能留下這麼多來,若是算是原料的采買,還得再少三成,咱們租的這個鋪子大,要置辦的東西少說也得七八兩銀子,還要做新招牌,說不得還要請幫閒,怎麼算都還有些緊湊呢。”
聽著崔粥的算賬,崔阿爹才剛升起的樂嗬就煙消雲散了,耷拉著腦袋就搖頭起來。
“在城裡做個生意,咋要花那麼多錢啊?”
崔粥有些哭笑不得。
“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兆縣隻不過是隴西郡裡不甚起眼的一處,若是去了南安城,亦或者是中京城,隻怕沒有幾百兩銀子,都置辦不成。”
幾百兩,崔阿爹想都不敢想。
他們一家苦掙了三十年,才在石泉村裡頭有屋有田的,但全部身家加起來隻怕也沒有這麼多,因此也算是開了眼了。
他唉聲歎氣著想來日之事,倒是崔阿娘要開明的多,拉著崔粥的手就說起今日自己的見解來。
“在城裡做生意,投入雖大,但若是做成了也是源源不斷的來錢,看那烙餅鋪子就知道,一天少說也是幾兩銀子入賬,咱們才剛開始呢,不著急與那些厲害的比,隻要能穩住不虧,賺個名聲也是好的,你主意多,我與你阿爹都聽你的。”
這話說到了崔粥的心裡,她也如此想的。
思忖過後,就把銀錢串起來放好,爹娘帶來的東西,她們還能再支撐一段時日,倒是也不著急添新的,這錢攢一攢,她得準備好了去交稅的。
正如秦掌櫃的所說,彆得罪這些官差,都是開門做生意的,廣結善緣才能長久立足。
想著想著,一家人就在美夢中睡著了。
月色涼如水,升上枝頭的時候,小院也被照得發亮,右側屋,崔家人安靜的睡著,左側屋內則隻有陸道安均勻的呼吸聲。
夜深,更起。
海伯才折返,腳步虛浮,滿臉醉意。
借著月色似乎看著這昏了個把月的四少爺變了個樣,揉揉眼,冷哧一聲,打了個酒嗝,就睡倒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酒肉臭的緣故,月色下的陸道安似乎蹙了蹙眉頭,可惜轉瞬即逝,誰也沒瞧出特彆來。
翌日,崔家四更天就起了。
既然有了買賣,自然是不好耽擱的,既然做不了晚上的生意,那早上的就不能放過。
早午晚三頓,她們家都想要。
比照著昨日的生意來看,今天崔家夫婦準備了五十份的量,這也不是什麼輕鬆活計,因此二人沒少折騰。
早飯自然是崔粥來準備,等她端了熱粥和小菜送去左側屋的時候,敲了好半天的門才見海伯睡眼惺忪的過來,哈欠裡頭帶著一股宿醉的酒味,崔粥鼻子靈,還聞到些胭脂水粉的味道。
“海伯,今兒吃的是魚片粥,那魚是我早起去集市買的,配了兩個小菜,您吃吃看。”
吃人嘴短,看在魚片粥的份上,海伯也不計較被人吵醒的煩躁,見外頭崔家夫婦都已經在搬挪東西,就好奇問了句。
“這是又要出攤了?”
“嗯,去早些,說不定能多賣點。”
“還真是勤快。”
不陰不陽的接了一句,崔粥遞過食案後就轉身離開了,走的時候臉色的笑意也收了起來,主家留下他是照顧裡頭的公子哥的,他倒好,夜深酒醉而歸,說不得還留戀了煙花地,全然不顧兆縣還有宵禁的事情,真是越看越不像樣子。
這陸道安怎麼說也是他府上的少爺,竟這般不用心?
“粥丫頭,走了。”
阿爹一聲喊,打斷了崔粥的思緒,眼下她也顧不上旁人,自己的窟窿都還不夠填的,自然是要先出攤再說,於是一家人,又齊心協力的往東市去了。
這天,她們來的早。
等攤子支楞起來小半會兒,人才慢慢的湧進來。
大約是昨天看熱鬨的都散了,攤子麵前人也少了些,崔粥還是照常吆喝著,崔家爹娘則先預備好東西。
想著昨兒客人說的話,崔阿娘把這回帶來的三壇子小菜也一並抱來了,山椒薑絲,水泡酸蘿卜,還有涼拌小蔥葉,這在家裡頭可都是下飯的東西,沒人不誇。
等東西都擺好了,昨兒的那客人還真就帶人來了,四五個男人,有老有少,其中一個還是崔粥的舊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