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最快的是劍術家。
他足下陰影迅速擴張,化成張牙舞爪的黑色藤蔓,循著翅膀扇動的聲音,朝著鸚鵡抓去。
可惜藤蔓的動靜過大,機械鸚鵡猛地一扇翅膀,便又飛高了些。
它扇著翅膀懸停在空中,偏過頭對著劍術家大叫起來:“壞蛋!壞蛋!壞蛋!”
大眼睛裡似乎還能看出怒火。
劍術家不得已撤回變成藤蔓的影子,率先下到空間站地麵,轉身無聲地“看”著眾人。
還在舷梯上的謝琅、霍裡斯看到他麵上有些慚愧的表情:“……”
花道家看了看,主動搖頭:“我可捉不到它,你倆試試?”
謝琅也覺得花道家的能力不適合用來抓鸚鵡,花瓣暗器過於鋒利,怕是能把機械鸚鵡削成碎片鸚鵡。
霍裡斯關好箱子,重新拎起來,語氣也有些為難:“我怕是也不行。”
他的能力雖然可以錨定生物體的能力核心,牽出銀白色鎖鏈,但對機械造物也沒有一點辦法。
花道家走到劍術家身邊去,轉身,無聲地看向還站在舷梯上的謝琅。
眼神中意味很明顯:要不你試試?
謝琅:“……”
雖然她想儘力做到最好,但是——
這隻鸚鵡不是真正的鸚鵡,它現在的外觀甚至都是花道家改的色!
讓生物體立馬入睡的能力要怎麼才能作用在一隻機械鸚鵡身上?
她和花道家大眼瞪小眼。
瞪了半天,花道家先敗下陣來,招呼兩人趕緊下舷梯。
被藤蔓追的鸚鵡還在半空中憤怒叫囂。
謝琅走在霍裡斯身邊,低聲道:“我記得這隻鸚鵡的數據核心不是鎖死了嗎?”
花道家在給它染色前說過,它再帶出去也是死的,為什麼現在又突然活了?
霍裡斯亦輕輕搖頭:“你現在都不清楚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啊,忘了原身還是個天才研究員了。
謝琅有些鬱悶地抬頭呼喚鸚鵡:“你快下來!”
“不下!不下!”機械鸚鵡飛得更高了點,對準幾人一陣輸出,“壞蛋!都是壞蛋!”
花道家:“……它要不是隻機械鸚鵡,我都懷疑我們幾個要幸運淋頭。”
謝琅心有戚戚。
哢噠。
舷梯收起的聲音。
帕爾卡緩緩走來,仰頭看向飛在空中大叫的鸚鵡。
“要抓回來?”她淡淡問。
謝琅點頭。
眼前驟然掀起一道雪白的浪,浪頭自帕爾卡身後展開,是她的銀發翻作層層疊疊的泡沫。
謝琅怔住,眼中映出“浪頭”抬高的景象——帕爾卡的銀發舒展、延長又升到空中,化為一張銀白色的巨網,兜頭朝鸚鵡蓋下。
“嘎?”
鸚鵡被拍得翻了個跟鬥,還未來得及逃脫,銀光閃閃的網便迅速織出一座金屬鳥籠,將它結結實實關在了裡麵。
帕爾卡伸長的頭發迅速縮短,將鳥籠塞進謝琅懷裡。
綠色鸚鵡歪頭看了她一眼:“嘎哦?你是奧——”
謝琅一個激靈,生怕它把原身研究員的代號說出來,連忙製止:“閉嘴吧你!”
鸚鵡:“人,壞!”說完倒是乖乖閉嘴了,隻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四處觀察。
它總算安靜下來,謝琅才有空去看空間站對麵那顆摩伊拉星域中最小的星球。
克洛托整體呈橢圓狀,上下窄中間寬,兩極極點均裝有圓柱,仿佛將星球從中間貫穿,形似纏了無數根線的巨型紡錘。
可它比起拉克西絲和阿特洛波斯就要小上太多了,就像螢火與皓月之間的差距。
深藍的光芒在這顆行星表麵靜靜閃爍,又織出些許或金、或赤、或紫的光輝,有如整理好的彩色絲線,即將被送去織成一匹華美的綢緞。
與此同時,謝琅又看見了一艘外形是蜘蛛的飛行器。
……帕爾卡對蜘蛛形態未免太過鐘情了。
她抱著機械鸚鵡同花道家和劍術家告彆——這對兄妹的目的地是克洛托沒錯,但要去的地方和他們是相反方向。
“之後見。”花道家擺了擺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要乘坐的飛行器正停在那裡,比起帕爾卡的蜘蛛飛行器來說,正常許多,卻也大了不少。
謝琅有些驚愕:這已經算是飛船了。
……難道花道家他們是要去拉克西絲撈人?
她的猜想在踏入帕爾卡的飛行器後應驗。
身材比例被設計得無比完美的女人閒適地撐著飛行器前端的操作台,要不是下半身是蜘蛛形態,謝琅覺得她已經坐在了操作台上。
飛行器徐徐起飛,帕爾卡的聲音亦漫不經心地響起:“我讓他們去拉克西絲接幸存者。”
霍裡斯微微蹙眉:“現在去是不是晚了點?”
“鑽石之心”墜落的事發生在他們進入臨時蟲洞之前,到今天也過去了四五天。如果星體撞擊導致了巨大傷亡,那現在很多人恐怕也都撐不住了。
“不晚,拉克西絲撐得了這麼久。”帕爾卡臉上難得泛起極為淺淡的笑意,“隻是因為‘鑽石之心’會場設計的問題,他們沒辦法離開,被堵在金權杖裡了。”
謝琅恍然:“飛行器停靠點沒了?”
“鑽石之心”會場下方就是拉克西絲的飛行器停靠點和下行電梯,會場墜落大概率把下行電梯也弄報廢了。
帕爾卡點頭,算是默認。
“哦,對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無所謂地補充說,“可能某些正在‘鑽石之心’裡參與拍賣的人完蛋了吧。”
“拍賣會?”
霍裡斯有些疑惑。
他們離開拉克西絲時,拍賣會不就應該結束了嗎?
難道說……
陡然間,他想到了一個隻存在於傳言之間的可能性。
謝琅已經先將話說出了口:“人口拍賣?”
“準確來說,應該叫‘羊市’。古地星的遠古文明中載有‘兩腳羊’的故例,據說是將人視作可以食用的食物。因而他們將這種後續拍賣……稱為‘羊市’。”
帕爾卡眼中閃過一線如玫瑰般嬌豔的紅光,這紅光隻是轉瞬即逝,卻讓她原本銀色的眼瞳微微泛粉。
她仿佛有機生命體一般揉了揉眉心來緩解頭痛,可語氣仍很平淡,不帶一絲一毫多餘的波動:“抱歉,我的情感模塊稍有過載,這樣方便機體中的冷處理液給模塊降溫。”
謝琅敏銳地意識到,帕爾卡並不喜歡這種“拍賣”。
她也因此有了一個更大膽、但基本能確定答案的猜想——
“‘鑽石之心’墜落的事,是你做的?”
帕爾卡終於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恢複正常顏色的眼睛裡飄過無數串銀藍色的數據流。
謝琅知道,帕爾卡建立好的預測模型,或許在此刻又被再次推翻了。
因為她剛移開目光,又深深地向她凝視過來,眼睛中滿是無機質的冷光。
對於智械來說,這可以稱之為“讚許”。
帕爾卡說:“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不像派西斯嘴裡說的,對科研以外的事物一知半解。”
謝琅:“所以,花道家和劍術家接下我的懸賞,也是你布好的局?”
不,前期或許不是,但到達拉克西絲後,或許帕爾卡就已經插手了。
要想提供一個完善的假身份極其不易,更何況還是兩個呢?
花道家並沒有提過她約的人是誰,可謝琅現在思來想去,卻覺得就是帕爾卡。
“你們新的身份信息確實出自我手。”帕爾卡爽快承認,“我也確實一手策劃了拉克西絲星體撞擊之事。”
她輕巧地說:“我有我的目的,而正好,這個目的與你們的計劃有一部分重疊。”
霍裡斯聽到這裡,沉聲道:“……你有讓摩伊拉星域重歸聯邦版圖的想法。”
“誒呀。”帕爾卡攤了下手——這算是她做過的最人性化的舉動,“你們兩個,怎麼都那麼聰明?”
謝琅和霍裡斯對視一眼,前者懷裡的機械鸚鵡不堪寂寞地叫起來:
“蠢!蠢!蠢!”
它的聲音被帕爾卡直接忽視。銀發銀眼的智械利落地操控蜘蛛足走到飛行器艙門邊:“不過很可惜,我現在沒辦法和你們細談。”
飛行器艙門已然打開,帶著低電粒子的空氣不甘寂寞地湧進飛行器內,和人體甫一接觸,就震起一片細小的電火花。
謝琅、霍裡斯異口同聲:“你還想看我們掌握什麼籌碼?”
“我是想知道你們的計劃——小朋友們。”帕爾卡的頭顱扭過180度,一個微弱的電火花正巧貼著她鬢發滑下來,又竄進她的機械肢體裡,“可你們現在還隻有一個初步想法。”
“這是因為,你們現在根本弄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她的頭顱重新轉回去,銀色的長發在空中滑過一個光滑的半弧,如同月色在她發梢漲落。
謝琅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
他們現在的確不清楚究竟是誰一手操縱了這一切,因而,知曉派西斯留下的那枚芯片中到底寫了什麼,就變得極為重要。
帕爾卡已經走出飛行器,謝琅借此看到艙門外克洛托地表的真實景象:
高樓林立,霓虹燈光如同幻彩一般在半透明的玻璃牆上閃爍,萬千全息影像錯落地出現在她目所能及的每一處,排布雜亂無章,像孩童隨意畫就的塗鴉。
還有無數條數據流組成的光帶在城市上空漂浮,如同破碎反光的鏡麵,讓視野之中的光線更加紛亂。
謝琅還欲再看,可帕爾卡的聲音自飛行器外幽幽傳來,帶著讓人骨頭發冷的寒意。
“走吧。”
她如是說。
“我帶你們去見‘絲線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