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呢,還要從半個時辰前說起。
秦王長子朱尚炳進了宮來,先去了坤寧宮給馬皇後請安,不過當時馬皇後在休息朱尚炳就先去桃林摘桃了。
正好在大本堂讀書的諸位小王爺小皇子也下學了,近來桃林香味滿溢,他們也時常叫人去桃林摘幾個桃子吃。今天先生給他們留了一個小功課,以桃作詩寫賦,於是幾人也結伴去了桃林,想著邊摘桃邊尋找靈感。
朱尚炳就和幾個小叔叔碰見了,乾脆一起逛桃林摘桃。不過朱尚炳小小年紀,跟他爹秦王的脾氣倒是如出一撤,不好相與。
他母親側妃鄧氏,是秦王府最受寵的,母子兩在王府連秦王妃都不放在眼裡。朱尚炳仗著秦王和鄧氏的寵溺,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偏偏他們當小叔叔的又不好跟一個四五歲的小侄兒計較,所以沒多久,一行人就又散開成三四波了。
最後陪在朱尚炳身邊的也就和秦王關係不錯的小十魯王了。
小潭王,也就是小八,和小十二兩人一起走,走遠了一點還能聽到朱尚炳吵吵鬨鬨的聲音,小十二搖搖頭,“二哥家的小子真煩人。都是小侄兒,還是四哥家的大寶侄兒可愛,大寶才一歲,還是個小寶寶呢,都比這小子懂事。”
那邊朱尚炳騎在內侍脖子上摘桃,那小內侍也就半大少年,不算太高,朱尚炳夠不著想摘的桃子,氣得小拳頭一個勁兒往小內侍頭上敲打。
朱尚炳雖然才四歲多,但長得壯實,拳頭也有勁兒,沒多久那小內侍就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還好,倒下前旁邊一個內侍扶了一把,才沒讓朱尚炳摔下來。
小內侍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連聲求饒。
朱尚炳一張肉乎乎的臉被怒氣燒紅,小小年紀看起來卻有些麵目可憎,抬腳就踹,“狗奴才,竟敢傷我!”
小內侍不敢再出聲,蜷縮在地上任由朱尚炳發泄。
而一旁的小魯王也沒出言阻止,就冷眼旁觀,剛才要不是他身邊的宦官出手扶了一把,真摔了朱尚炳,這小內侍命都沒了。
救了這小奴才一條命,隻是挨一頓打算什麼。
小十二從那邊收回目光,眉頭微擰著,小聲嘀咕道:“十哥在學堂先生們跟前,一副溫厚君子、待人寬厚模樣,平時寫文章也喜歡寫什麼仁義道德,還得了孔先生誇,我看他,就是裝模作樣。”
小潭王聞言冷冷哼出一聲,“他一貫如此。偏偏平日裡裝得好,先生和父皇都被他裝乖的一麵給騙了。”
之前父皇難得有空來大本堂看看他們,翻了下平日裡的功課,又聽先生誇了兩句,父皇一高興就賞賜了平時表現好的幾個。小魯王還因為一篇文章寫得好,被父皇拎出來單誇了一下。
小十二努了努嘴,有些不滿,“他還高興了好些天呢。”
那邊小內侍被踹了好一會兒,蜷縮在地上瑟瑟的發抖。小十二有些看不下去,“八哥,我們要不過去勸一下?”
小潭王擰眉搖頭,“不能去,朱尚炳和我們關係一般,他不會聽我們的,說不定還反而害得那小內侍丟了命。”
小潭王之前偶然有聽說,秦王府有好幾個下人因為朱尚炳丟了小命。
他和小十二不僅救不了那小奴才的命,被二哥秦王知道了,還要被記上一筆。
小十二不傻,想一想也明白他八哥說的對,可是——
“朱尚炳這小子果真討人厭”話音剛落,另一道嗬斥聲就從那個方向傳來,小十二立馬扭頭看去,待看清是誰,他微微睜大眼眸,“八哥,是大寶,還有雄英。”
小潭王自然也看見了,嗬斥朱尚炳住手的正是朱雄英,想到朱雄英的性子,再一看朱尚炳,小潭王神情微變,最終歎了口氣,“走,我們也過去看看。”
這會兒不管不行,萬一雄英和朱尚炳鬨起來還能勸一勸。
朱尚炳本來踹累了,剛要停,準備回府再叫母親收拾這小奴才,誰知突然冒出個多管閒事的,居然敢吼他。
回頭一看,原來是朱雄英。
朱尚炳還顯幼嫩的眉宇間浮出戾氣,“朱雄英,少管我的事。”
以為自己是皇長孫就了不起了。
朱雄英秀氣稚嫩的臉龐也微沉,他同樣不喜秦王叔家的長子朱尚炳,兩人就相差不到一個月,脾性卻是天差地彆,從小不對付。
朱雄英性子內斂溫和些,又是孫子輩最大的一個,也就懶得跟朱尚炳多計較。反正兩人也少有在一塊兒玩,過年過節聚在一塊,有長輩在,朱尚炳也不會太過分。
可他竟不知,朱尚炳小小年紀就這般殘暴。
不過還不等朱雄英開口教訓,朱尚炳又目光一移,看到了跟在朱雄英身後的一個小奶團子。
穿著朱紅麒麟紋裙襖,襯著膚色越發白嫩,五官精致白胖,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隔老遠似乎都能看見那又長又卷的睫毛。
想到這小東西應該就是燕王府的朱高熾,又一個得了皇祖父青眼的東西,朱尚炳立刻心生厭惡。
朱高熾就見那個長得一張肉乎乎大胖臉,胖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的家夥,此刻正用一種不太友好的目光看向他。
朱高熾:果然,壞蛋都不喜歡窩這樣可愛的崽。
下一瞬,一抹小身影就擋在朱高熾身前,是朱雄英,他自然察覺到了朱尚炳目光的不善,再出聲時,語氣也更沉了幾分。
“朱尚炳,這裡不是你秦王府,把你窩裡橫那一套收起來,再橫行無忌我就叫皇祖父收拾你。”
一提朱元璋,朱尚炳就露出些畏懼之色,但嘴上還要囂張,“我收拾府上奴才,要你多管閒事,不要以為你得皇祖父寵愛就能隨意告狀,我不怕你。”
不過四五歲年紀,根本藏不住心思,一看就虛得不行。
朱雄英懶得跟他廢話,指了指地上小內侍,“這個人我留下了。”
真讓人跟著回秦王府也是死路一條。
他既然出聲了,就不是做一個瞎逞強的,也不是為了彰顯他皇長孫的威嚴。隻是他看不慣朱尚炳行事,也不容許朱尚炳如此輕賤人命。
奴才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