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節先生好美食,而且飯量非常大。
桌子上的雞最後都被他和楚矛給吃掉了,吃完之後還纏著顧道要食譜。
“先生你要這食譜有何用,家裡有幾隻雞夠你吃?”旁邊的童子東離翻著白眼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沒雞吃,讀讀也可解饞。”靖節先生看著顧道寫食譜,一邊笑著說道。
“先生,我一直以為你這門難進。那個梅子蘇你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讓進來了?”
顧道問道。
“我年輕時候遊曆江南,跟他師父施湘夏相交莫逆,他不過是個信使。卻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靖節先生搖頭說道,手中把玩著一根烏木簪。
午時已過,天色開始陰沉沉起來。
靖節先生吃飽喝足就去睡覺。一點也不管家裡是不是有客人。
顧道跟東離下了一會兒五子棋,這才離開了。
梅子蘇下了終寒山,就被一輛馬車接走。
“先生,事情進展如何?”馬車之中一個中年胖子恭敬的問道。
梅子蘇整理了一下衣服,等儀態端正之後才開口。
“靖節先生答應了,不過書稿被一個無恥小人以出書的名義騙走,還需要一些手段才能拿回來。”
梅子蘇不屑的開口。
“嗬嗬,出書?這天下何人能比得過我江南書坊?”胖子譏笑著開口。
“此子名叫顧道,下作之徒,卻騙得靖節先生喜歡,我當麵不好強求。”梅子蘇說道。
胖子一雙豬眼以轉,試探著問道:“先生,既然目的已經達到,我們又何必費力去給出書?”
梅子蘇冷傲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挑了挑嘴角。
胖子一見立即惶恐,趕緊低頭賠笑。
“先生勿怪,我這等蠢笨如豬之人,自然隻知道眼前利益。一切都聽先生的。”
梅子蘇滿意他的謙卑態度,這才開口。
“給靖節先生印書就是門檻。公子拜師的門檻越高,名聲自然也就越重。”
“最重要的是,把靖節先生跟公子綁定。不讓先生輕易後悔。”
肥胖的中年人頻頻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讓梅子蘇非常受用。
如果顧道那個下賤之人,也如此謙卑,雙手奉上他的棋譜就最好了。
“查查顧道,想辦法把書稿要過來。”梅子蘇說道。
“先生彆急,顧道此人我也有所耳聞,而且最近有些有意思的消息,如無意外很快會身敗名裂。”
肥胖的中年人說道。
“哦,詳細說說,如果可能,我們也加一把火。”梅子蘇極力隱藏自己的恨意,說道。
顧道回到煙翠居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許多人。
楚矛一問才知道,全都是來求字的。這讓楚矛很興奮,馬臉都快笑出花來了。
尤其是聽到一字十兩的價格之後,簡直走路都要飄起來。
按照這個行情,顧道不乾彆的在家寫字就能致富。不過他卻讓楚矛都客氣的打發走了。
“修之,為啥啊。你這隨便動動筆就是錢啊。”楚矛不理解。
“大兄啊,你看看那些都是什麼人,飯莊、綢緞莊、油鋪、紙紮店等等,甚至我還看見一家青樓的老鴇?”
“我要是給他們寫了牌匾,他們往外一掛,我成什麼了?”
顧道說完,楚矛卻根本不懂。
不都是錢麼,人家花錢買了字,變成牌匾還不能掛了?
奶媽正好聽見,立即扯著楚矛的耳朵教訓:
“榆木腦袋,這都想不明白。真這麼乾,道哥兒就成了拿錢就能隨便買的輕賤小人了,名聲就臭了。”
顧道給奶媽豎起大拇指,開始誇獎:
“要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那?奶娘真知灼見。”
奶娘被誇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顧道卻皺了一下眉頭,開口問:“奶娘,最近來的都是商賈麼?”
奶娘沒留意這件事,立即喊來門房詢問。
門房是個老頭,頭發稀疏雪白,脖子歪在肩膀上,慢悠悠的走到三人跟前。
“老關頭你來乾啥,你孫子那?”奶媽看著這個老頭,警覺中帶著幾分無奈。
“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啥事兒問我。”老頭歪著脖子說道。
“老人家,最近咱家門前來的都是商賈麼?有沒有其他什麼人?”顧道客氣的問道。
老頭撇嘴一笑,露出一嘴黃牙。
竟然滿臉欣慰的說道:
“大少爺不愧是將門之後,這麼快就察覺我們被包圍了。”
“包圍了?誰包圍我們,我怎麼沒發現?等我抄家夥。”楚矛一聽這話炸了,起身準備去踅摸鎧甲武器。
被奶娘一腳踹在屁股上才老實下來。
此時的奶娘雙眼如刀,盯著看門的老頭滿是警告,大有一言不合就撲上去撕扯的架勢。
兩人之間有仇?
顧道心思一閃而過,又放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他嘴角挑起一絲輕蔑的冷笑道:
“這些商賈圍著我們,嘴裡喊著高價。其他人還怎麼登門,不怕惹一身銅臭?”
“銀子就是他們誘敵深入的魚餌。”
楚矛這才明白了,惱火之餘有有些遺憾。忍不住嘟囔起來:
“公子,有沒有吃了魚餌,還不上當的辦法?咱家裡的錢剩的不多,但是花的如流水。”
顧道自然知道這一點。
白手起家最難,何況他還乾的這麼大。鉛活字全是靠錢砸出來的。
鉛、錫、連錫雖然不貴,但是為了實驗,一開始采購的量極大。
加上高價雇傭金銀匠人,儲存上等白紙,製作鉛活字需要的特殊墨汁,每一樣開銷都很大。
這一切下來,顧道手中的錢已經去了大半。
日常養著這些工匠,吃用也不少。好在煙翠居儲藏豐富,足夠支持一陣子。
而且奶娘不肯虧了他這個大少爺,什麼配置幾乎都是按照身份來的。
光是兩件備用的貂皮大氅,都花費了三百兩。
顧家大少爺出門不能總穿一身衣服吧。雖然二嬸嬸那邊也送來一些衣物。
奶娘還是著手準備了不少。
對於楚矛得想法,看門老關頭嗤之以鼻:
“好事都讓你占了那,你這樣的上戰場,就是送死的料。”
一聽戰場兩個字,奶娘急了。竟然飛起一腳把看門老頭給踹翻了。
顧道嚇一跳,心說好家夥,從沒見過奶娘如此的生猛,如此不顧形象。
“我讓你嘴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奶娘不是說說,真的撕嘴。
顧道和楚矛趕緊上去把奶娘拉住,就這已經抓的門房老關一臉傷。
“你個老貨,再敢胡說八道,我撕了你。”奶娘依舊不解恨,指著老頭怒吼。
老關頭跟做錯事一樣,捂著臉上的抓痕吸氣卻不敢吱聲。
把人拉開了,顧道開口了。
“這麼大個家也不能光進不出,字還是可以賣的。”
奶娘臉一冷,語氣立即嚴厲起來:
“道哥兒,你不許胡鬨,就算咱們喝西北風餓死,也決不能汙了名聲。你娘要是泉下有知,會半夜敲我床頭的。”
顧道安撫奶娘,讓她彆著急。
“奶娘你放心,我自然是不會去賣字的。不過要是家裡下人趁我不注意,偷拿我的字出去賣,我上哪知道去?”
顧道笑眯眯的說道。
楚矛和奶娘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啊。
“好,好一招暗度陳倉,因糧於敵。”門房老關頭高興的喊道。
說完歪著脖子就跑,奶娘隨後就追。
等回到書房,顧道這才拉住楚矛問道:“奶娘今天怎麼了,跟門房那老人家如此的不客氣?”
楚矛看看身後沒人,這才說道:
“修之,你不知道。現在煙翠居逐漸支撐起來,我娘找了不少夫人的家奴回來。”
“這不挺好麼,這些人是母親的家奴,忠心肯定沒問題啊。”顧道不解的說道。
楚矛馬臉一皺,歎了口氣:
“可是少爺啊,夫人的家奴都出自徐家。現在徐家後繼無人,這幫人就想攛掇你從軍,以軍功博取出身,把當年的徐家撐起來。”
“我娘那乾啊,她就想你好好讀書,將來做文官封妻蔭子。這不,兩方總不對付。”
楚矛話說完,顧道就明白了。難怪那個看門的老頭,一張嘴全都是打仗的事情。
見自己的布置暗含兵法,還如此的高興。
顧道淡然一笑,自己的路不用彆人安排。然後他的思緒回到了眼前的事情。
字如此值錢,不賣是傻子。
他每天也要練字一個時辰。寫的字與其浪費,為什麼不拿來換錢?
筆墨紙硯都是成本啊。
顧道是個務實的人。而且不願意做選擇題。名聲要,實惠也不能少。
楚矛一上手才發現,家裡的小廝已經這麼乾了。
顧道字被靖節先生誇讚之後,就有聰明人賄賂的煙翠居的小廝,偷偷往外帶書房的廢紙。
這把楚矛氣的差點沒把小廝打死,有這發財門路不早點說?
從此顧道練字,他就成了保鏢。沒他同意一張紙都彆想出去。
顧家老宅梅園。
梅笙抱著暖爐,披著雪白的鬥篷,在梅園之中散步。
黑發如黛,麵如傅粉光滑如瓷。眉眼間嫵媚嫻靜,看著陰沉的天空微微出神。
“姨太太!”一個婆子打斷了她的思緒。
厭煩之色一閃,就恢複了溫和的笑意,示意婆子繼續說。
“姨太太,有人找了那個書生。”婆子低聲說道。
婆子說的書生,是她給顧道準備的殺招。故事已經編好。流言已經放出。
正在慢慢醞釀,隻等時機成熟圖窮匕見,顧道必然萬劫不複。
可現在被人找上門?
梅笙眼神一冷,輕聲逼問:“是被顧道發現了?”
婆子熟知她的脾氣,聽聲音不對,心中不由得一凜,趕緊回答:
“回姨奶奶,不是顧道,是三皇子的人。”
梅笙眉頭一輕,嘴角泛起春水一般的笑意。
“三皇子的人,不就是長公主的人?是天意,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