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董闊帶顧道來到楚江樓。
縱然見慣了那個世界的高樓大廈,顧道被眼前的簡直所震驚。
這是沒有鋼筋混凝土加持的純粹磚木結構的高樓。
雕梁畫棟,處處顯露工匠巧思。
五座高樓,其中四座三層。唯獨北樓最高足有五層。
空中廊橋相連,如彩虹過天。
董闊領著顧道一邊登樓,一邊說著市井趣聞。顧道卻完全被眼前的樓所吸引。
此樓乃是楚王李讓所建,但是建完之後發現,北樓太高。竟然能看到皇宮東門。
甚至從皇宮東華閣可以跟北樓遙遙相對。
本有窺視皇宮之嫌,屬於違製。
但是皇帝親自下旨特許,並且明言:觀楚王兄在此宴樂,可遙祝之。
“當今陛下對楚王可真是沒話說。”董闊感歎說道。
顧道心中卻不以為然,當然沒話說,畢竟先皇臨終傳位的太子可是楚王。
是楚王自覺才德不及當今陛下,把皇位讓了出來。從此安享富貴。
而在這件事上,當年的外祖父可是出了大力的,母親跟當今的皇後也暗中串聯了好多人。
表麵兄友弟恭,背後確實無數謀劃。
但是不管怎樣,楚王讓位那一刻,就已經成了千古佳話。
進入楚江樓的大門,立即就有機靈的小二上來引路。
送到到了二層就換做一個窈窕女子引路。
到了第三層,立即有兩個女子上來主動幫二人脫掉大氅。並一路隨行侍奉,直送到雅間門口。
當進入大廳之後,顧道卻覺得不對了。董闊不過一個縣丞之子。哪有財力領他上了東樓第三層?
這地方的消費絕不一般。
“東林兄,修之我可請來了。他可是等閒不出山的。”
果然一進門董闊跟一個白衣男子見禮,就暴露出來他不是今天的東道主。
“修之,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你竟然一鳴驚人,給國子監長臉。”白衣男子二十多歲,白淨雍容。
李陽,字東林。顧道國子監的同窗,隻不過以前來往並不熱絡。
如今卻熱情的很。不過顧道並不討厭,功名利祿人之常情。
三個人正寒暄,又結伴來了三人,都是董闊和李陽的同窗或者好友。
這雅間之大,足可以容下十幾人宴飲,並同時欣賞歌舞。
宴樂歌舞、觥籌酒菜還沒送過來。大門就被人不客氣的推開了。
“我當誰占了這臨窗的雅間。原來是你們這群廢物。”
推門而入的有六七人。為首之人五短身材,一臉橫肉蛤蟆嘴,手持一柄玉如意,一身珠光寶氣。
說話的確是他身邊的一個一臉孤傲的書生。神色鄙夷。
“林棟,今日我請了貴客不與你爭鬥。改日要戰隨時可約。走開。”
李陽不客氣的說道。
“你一個下賤商賈之子,能請來什麼貴客?不會是顧道吧,他也配稱為貴客?”
倨傲書生冷笑著把目光轉向了顧道,語氣揶揄:
“這年頭什麼人都敢招搖撞騙。”
顧道明白了,這是朝著自己來的。
“林棟,修之已得靖節先生認可,一詩一文名震京城。不知道你有什麼佳作與之比肩?”
李陽信心滿滿的說道。
倨傲的林棟眉毛一挑,冷笑一聲:
“千年的草雞突然變鳳凰?隻有你這樣的傻子敢信,不知從何處抄來的。”
這話讓顧道眉頭一皺,前身太窩囊了,一下子一鳴驚人的確容易引人懷疑。這是不可避免的。
不過他並不害怕,他的腦袋裡麵裝著的經典詩詞,恐怕集合這個時代都無法比擬。
“十年磨劍不可以麼?嫉妒也有個限度。這等詩文,如果早就問世,誰能藏得住?”
李陽背著手冷哼回擊。
林棟一時語塞,隻能報以冷笑。
“哼,我管你幾年磨劍。見到本公子還不滾過來問安?”為首的蛤蟆嘴青年開口了。
聲音尖銳沙啞,如同一隻被扭斷脖子的公雞。
他一開口李陽不敢接了。董闊麵色凝重上前一步把顧道擋在身後。
“竇鼉彆太過分。”董闊說道。
“滾,你區區縣丞之子,彆給你爹招禍。”蛤蟆嘴青年冷哼一聲,讓董闊臉色難堪。
“顧道,還不滾過來,忘了當年怎麼在我麵前學狗叫了?”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騙了靖節先生,在我麵前你永遠是一條會學狗叫的可憐蟲。”
蛤蟆嘴青年說完裂開蛤蟆嘴囂張大笑。
一時間李陽等人的臉色不太好看,此人惡名在外,他們實在不敢招惹。甚至那個太學生還後退兩步,跟顧道保持距離。
董闊怒了一咬牙抄起凳子就要乾他,卻被顧道攔住了。
他當然知道蛤蟆嘴青年是誰。
公主李纖雲的表兄,國舅竇慶山之子竇鼉。國子監一霸。
這家夥喜歡豢養惡犬,曾經在李纖雲的挑唆下,放縱惡犬把顧道堵在胡同,嚇尿了褲子。
還逼著前身學狗叫,從此見到這個家夥就害怕。
“竇蛤蟆,你父親要不是國舅,早就被人做成蟾酥了吧。今天文鬥還是武鬥?”
顧道背著手儀態平靜的說道,絲毫沒有不堪往事被人揭破的窘迫。
竇蛤蟆三個字一出,所有人都嚇一跳。要知道竇鼉雖然醜,但是自負相貌奇偉,與古之英雄相類。
作為國子監一霸,最恨人用蛤蟆二字說他。
上一個這麼說他的是一位侍郎之子,跟他還是世交。不過開句玩笑就被他打斷五肢。要不是金吾衛,來得快差一點出人命。
竇國舅花費了極大地代價,加上皇後出麵才平息此事。
但從此沒人敢在竇鼉麵前提蛤蟆二字。
“顧道,你找死。既然管不住嘴巴,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喂我的愛犬。”
竇鼉握緊手中玉如意,眼神陰狠。
換做是以前那個顧道,不要說這樣的威脅,竇鼉冷笑一聲他都要嚇得顫抖。
見到竇鼉彆說正麵硬剛,簡直是望風而逃。
但是現在他立即還以顏色。
“怎麼慫了?在王爺的地盤不敢動手?那你踹門進來裝什麼,賣蟾酥麼?”
顧道的嘴跟塗毒了一樣,對著竇鼉貼臉開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陷入詭異的沉默。
竇鼉兩眼通紅,手中的玉如意握的滋滋直響。
不但李陽他們嚇壞了,就連竇鼉帶來的人都噤若寒蟬。
心說,這顧道真瘋了。
這樣說話簡直是當麵宣戰,結生死仇恨,不死不休。
可竇鼉是什麼人啊?
他爹竇國舅領兵南鎮,是當今陛下的嫡係寵將。他姑姑可是當今皇後。
竇家勢力大,他本人也脾氣暴虐,動輒傷人見血,國子監小霸王,京城淨街虎,出了名的惡少。
李陽後悔了,要不是身為請客的東道主,他一定跑了。
董闊也後悔今天來這裡,他不明白,現在的顧道為何如此猛,簡直是見誰乾誰。
但是他依舊上前一步,跟顧道並立一起麵對竇鼉的怒火。
其他人緩緩後退跟顧道拉開距離,若不是門口被堵,他們一定跑了。
沉默了一會兒,竇鼉露出嗜血的笑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玉如意開口:
“顧道,有種。我倒是有點佩服你了。不過你最好這輩子彆出楚江樓的大門。”
顧道笑了。
“既然不敢動手,那就趕緊滾,你這幅尊榮實在影響我食欲。”顧道嘴角瞥起一抹不屑。
竇鼉要走,卻被林棟拽了一下。他這才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
“走,你想得美,這才剛開始。你顧道不是一詩一詞名震京城麼。今天就比一比文字功夫。”
“你若是輸了,就乖乖讓出雅間,出去學三聲狗叫。”
竇鼉惡狠狠的說道。
“修之,不能跟他比,他一定是有備而來。”董闊拉住顧道說道。
顧道輕輕按住他的手。
“無妨,就他肚子裡那點墨水,我讓他先準備三十年。”顧道語氣充滿鄙夷,然後對竇鼉說:
“你若輸了,出去喊三聲,你是竇蛤蟆就行。”
竇鼉臉上猙獰一閃而過。
“顧道,你夠狂。我看你怎麼收場,林棟去請人。”
不一會兒,林棟就請來一位老夫子,身後還跟著一群國子監的夫子和學生。
這老夫子一身華貴長袍,長相乾瘦,綠豆眼,卻是當今國子監的祭酒孔廉。
顧道跟竇鼉在東三樓雅間文鬥的消息,經過有心人推波助瀾,很快整個楚江樓都傳遍了。
雅間門外很快也擠滿了人,畢竟顧道現在風頭正盛,而竇鼉更是凶名在外。
這樣的熱鬨,無疑是這個冬天最好的調劑。八卦之火不但女人有,文人更甚。
雙方東西對峙坐好,國子監祭酒居中上座,其他人圍觀。
“竇鼉,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事情,你弄這麼大的陣仗,犯得上麼?”顧道笑的輕鬆寫意。
一個國子監祭酒還不足以讓他緊張。
“哼,今日請祭酒出山,就是為了揭露你欺世盜名真麵目。請祭酒大人出題。”竇鼉迫不及待的說道。
顧道冷笑,心說你當運動員,還自帶裁判員,作弊這點事讓你玩明白了。
不過又有何懼?
楚江樓,北樓露台之上。
雍容富態的李讓,手持白玉杯立於露台之上,眼眸凝視皇宮方向。
杯中金黃色的美酒,散發出馥鬱的馨香。
一陣風過。
一個二十多歲,儀態端莊,氣質優雅的女子,輕移蓮步來到楚王身邊。
將一條白色大氅披在楚王肩頭。
朱唇輕啟,聲音軟糯玉潤:“王爺風有些寒。”
“雲棲,下麵人頭攢動,樓裡有什麼熱鬨?”楚王聲音醇厚中帶著好奇。
“長公主來了,在裡麵等你。”雲棲所答非所問,卻也什麼都說了。
“原來如此,想來我這侄女又在折騰顧家的小子?”楚王喝了口酒轉身微笑說道。
卻瞥見一身絳紫大氅的李纖雲已經進來了。
“皇伯,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