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奮,所有人都在罵顧道不要臉。
靖節先生多年來罕見出門,更不用說應酬了。這次要是顧淩去請,說不定真能把先生請出來。
讓大家一睹尊榮,打聲招呼攀談幾句。
誰知這樣的機會竟被顧道給浪費。簡直是該死,畜生不如。
這些話被顧淩聽了,心中更加惱怒,要不是為了維護明月公子的名聲,他恨不得打死這個廢物。
簡直是浪費自己名揚天下的機會啊。
“顧道,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竟然以為自己能請來靖節先生,現在人那?你要是能請來靖節先生,我魏青梅給你當三個月丫鬟。”
魏青梅一心想要給顧淩出氣,口快之下什麼都說。
“靖節先生?”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順著聲音看去,果見一個骨架寬大瘦高的人影,騎在一頭小毛驢上。
因為個子太高,騎驢人雙腳拖地。
如此怪異隻能是靖節先生。多年未見但是大家依然熟悉他的做派。
“靖節先生真的來了?”魏青梅目瞪口呆。
“這怎麼可能?”陸章眼神迷惘。
看熱鬨的人呼啦一下朝著靖節先生的方向迎去。
他們不敢堵毛驢去路,隻是站在兩邊彎腰,恭聲迎接。
“見過靖節先生。”一個個神情激動,眼神充滿渴望,希望境界先生多看一眼自己。
“好好,見過諸位。”靖節先生嘴裡念叨著,卻根本不看一眼。
踢打小毛驢快走。其實他要是下來,沒準能更快一點。
“你個廢物站在此地彆動,千萬不可引靖節先生不喜,我勉強能夠代表顧家迎接。”
顧淩整理衣服,興奮地迎接上去。
顧道嘴角挑起一抹微笑,靜靜地看著他的表演。
顧淩一路急行到毛驢之前,抱拳彎腰,強行抑製自己的緊張,朗聲道:
“先生大駕光臨,是顧家的榮幸。”
所有人都沒想到,顧道竟然真的能請到靖節先生。簡直不可思議。
想來是因為顧家的名望起了作用。不由得感歎不愧是千年世家。
要知道跟靖節先生把酒論詩,足以讓自己名揚京城。帶來莫大的好處。
從此以後可以隨意進出任何文人圈子。
這顧道真是生的好。否則一個窩囊廢怎會……
“好你個顧道,你真不是個東西啊!”靖節先生突然指著顧淩憤怒開口。
“世上怎麼能有你這種無恥之徒。如此戲耍於我……”
靖節先生開口罵人,石破天驚。
所有人都心神一抖,好大的膽子,顧道竟敢戲耍先生?
先生不是來赴宴的,反而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下顧道死定了。
顧淩嚇得激靈一下,毫不猶豫的出賣顧道:“先生,在下顧淩,顧道在那邊。”
靖節先生一聽,立即下了毛驢大踏步朝著顧道走去。
瞬間所有人都激動起來,竟然惹得靖節先生發怒,顧道完了。
就算靖節先生高風亮節最後放過他,但是顧家恐怕也會重責於他。
“這下你還不死?”魏青梅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得罪天下名士,顧道你完了,這下退婚父皇不會說什麼了。”李纖雲興奮的走出帳篷。
“先生息怒,我顧淩代表顧家,替顧道給先生賠罪。”顧淩趕緊追在身後說道。
可靖節先生充耳不聞,直奔顧道而去。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握緊拳頭,等著看靖節先生是如何收拾顧道這個無恥之徒。
“顧道,你真是混蛋……”
“你怎麼能如此對我這樣一個老人,你簡直無恥……”
靖節先生氣呼呼的大踏步衝向顧道。仿佛一下子就要把他撕碎。
可是顧道淡然的前行幾步,儀態優雅的行禮。
眾目睽睽之下,靖節先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所有人一驚,靖節先生要打人,簡直聞所未聞。不過打得好,打這個無恥之徒。
然後大家一起唾棄他。
“你怎麼能如此吊老夫的胃口。太過分了,這等千古妙文你就寫幾句,你是要急死我麼?”
“年輕人,你要尊老敬老,快把下半段說給我聽,老夫已經抓心撓肺,難以忍耐啦。”
天地之間隻有雪在飄,剩下的一切都因震驚而凝結,包括所有人的呼吸和思想。
靖節先生,天下名士,竟如一個撒潑要糖的孩童一樣,跟顧道討要文章。
什麼文章?能讓靖節先生如此失態?
冷眼旁觀的顧淩渾身一抖,愣在當場,剛才道歉的話仿佛一個耳光。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靖節先生,兄長之才不足以代表顧家,在下顧淩,雅號明月公子,願意給先生溫酒。”顧淩禮儀周全,近乎卑躬屈膝。
靖節先生臉上一冷,他是隱士不是傻子,顧淩的潛台詞他一清二楚。
不由得有些惡心,聲音清冷起來:
“老朽赴宴隻為顧修之,不因顧家,至於明月公子?聞所未聞。”
顧淩如遭雷擊,感覺自己的臉被左右開弓抽腫,然後放在地上使勁兒摩擦。
他剛說完,憑借顧家名望和自己明月公子的名號,定然請來靖節先生。
可此時靖節先生親口說,不為顧家,更不認識明月公子。
這臉打的,讓他無地自容。他自傲的明月公子稱號,更是變得一文不值。
“先生莫要生氣,此文尚需推敲,你我把邊喝酒邊討論。”顧道優雅從容的說道。
靖節先生欣慰點頭,跟著顧道走進大門。
圍觀之人一片嘩然,靖節先生竟然真的是為顧道而來。
這顧淩恐怕真的存了齷齪心思。
顧淩不管周圍議論,一咬牙厚著臉皮跟上,卻被楚矛擋住了。
“二公子,大公子可沒請你。靖節先生更不認識你這明月公子。”楚矛冷聲說道。
此話等於是公然揭傷疤。
“讓開,你這狗奴。我乃煙翠居之主,你竟敢阻我。”顧淩急怒道。
“就是,以奴攔主。真不知道誰調教的。”魏青梅也上來幫腔。
楚矛輕蔑的一笑。
“二少爺是故意忘的吧,煙翠居乃是夫人嫁妝。”
楚矛突然提聲吼道:
“大庚律法,母故者嫁妝歸子女。大少爺是夫人獨子,才是這煙翠居之主。二少爺借用兩年,就當成自己的啦?”
楚矛長得狗熊一樣,嗓門之大,震的仿佛山都在顫抖。
所有人聽了,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顧淩。
這一擊正中要害。
“你個惡奴,顛倒是非,就不怕家法麼?”顧淩低吼。
“顛倒是非遠不如二少爺,另外我是大少爺的奴。二少爺管的太寬了。”楚矛朗聲說完。
咣當一聲大門關閉,又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
被一個奴公然羞辱,卻毫無辦法。這讓他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纖雲感覺這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尤其一想到賭約,瞬間臉皮火辣。
就在此時,靖節先生的書童小跑過來。被陸章一把抓住。
所有人瞬間把他小童圍住,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他們急切想知道原因。
“童子,你不是說先生沒睡好不來了麼?”陸章問道。
“當然沒睡好,先生愛極了顧公子的字和詩,臨摹了兩天兩夜,怎能睡好?原準備明日再來的。”
童子回答的風平浪靜。
可是話中之意確是驚濤駭浪,愛極了顧道的字?
眾人有些不信,這童子大概記錯了。
“童子,那請帖何在,可否給我們一觀?”陸章問道。
“怎麼可能,那請帖先生寶貝的跟婆娘一樣,須彌不離身,睡覺都摟著。”童子搖頭說道。
這話又是驚世駭俗。
眾人認定童子話不實在。顧道字好怎麼從未聽說?
“請柬上的詩你可記得?”陸章繼續問道。
“那當然,先生整日嘟囔,想不記得都難。”童子說完搖頭晃腦背誦起來: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以一杯無”
簡練含蓄、輕鬆灑脫。
陸章雖然嘴上不願承認,但心中驚豔。而且越品越有味道。
“童子,那為何先生又匆匆而來,跟顧修之所求何文?”有人焦急的問道。
“顧公子寫了半篇文章,先生看了驚呼一聲,不穿鞋就往外跑。我從未見過先生如此震驚。”童子回答道。
“那半篇文章可還記得?”有人驚訝的問道。
“隻聽先生驚呼了兩句!”童子說完陷入回憶。
周圍人全都屏住呼吸,靜等震驚靖節先生的好文到底什麼樣子。
原本準備灰溜溜離開的顧淩也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後麵不記得了。”童子說完擺脫眾人,急匆匆追先生去了。
眾人如遭雷擊,都是讀過書的人,如何分辨不出好壞。
凝練曠達,意境悠遠。
“難道真有曠世奇文要出世了?下麵內容到底如何?真讓人著急。”
有人頓足捶胸,終於理解靖節先生剛才的表現。此等奇文不聽全了,如何睡得著。
索性就盯著煙翠居不走,等這奇文的後半段。
顧淩冷著臉下山,一路疾馳回顧家,翻遍了藏書樓也沒找到小詩和那幾句奇文。
“他竟不是抄的?怎麼會,怎麼可能?”
他又闖入三思堂彆院,可是找不到隻言片語。之前顧道住的地方已經被燒,更是什麼都沒有了。
這麼多年,顧淩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想要了解這個廢物哥哥。
“不行,他必須是抄的,一定是抄的才行。”顧淩如同困獸一樣低吼。
大雪籠罩天地。顧道的一首小詩和奇文開頭已經傳遍終寒山。
並且朝著京城蔓延。很多人派家奴守住煙翠居門口,等待奇文出世。
出乎意料,靖節先生竟然夜宿煙翠居。第二日才在顧道相送之下大笑出門。
“修之,改日來我茅廬做客。我家彆的不行,燉雞尚可入口。”
靖節先生竟然邀請顧道吃雞,這是什麼神仙待遇?
“改日定然要叨擾先生。”顧道淡然的拱手相送。
“靖節先生,奇文可否共賞?”有人恭敬的問道。
“童兒……”靖節先生喊了一句,騎著毛驢當前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童子捧著一卷紙,嘴裡背誦著《陋室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