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吃了飯回了房,卻是沒有睡午覺,而是鑽進書房之中,繼續寫三國,畢竟作為一個碼字人,哪有什麼睡覺的說法。
回了房寫了一回,正待自己審核一遍,便聽到有人過來了。
蘇允聽了一下腳步聲,隨後露出了笑容:來了。
蘇允手寫《論漢唐宋三代之政治得失》,可不是為了寫《三國演義》,三國演義何曾需要這種詳細的研究。
蘇允對當今朝堂的上的諸公,能看上的也就章惇這麼一個人而已。
在蘇允看來,在治國理政之上,這北宋中後期的宰相中,無過於章惇一人而已。
什麼範仲淹、韓琦、王安石、司馬光,在章惇麵前都是弟弟而已。
至於為什麼章惇被貶為奸臣,蘇允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一來是因為章惇在王安石之後主持變法,王安石的改革一直受到社會主流思想的輕視和鄙夷。
這些思想以程朱理學為主導,他們重視道德治國,而鄙視法律、財務和經濟等實操。
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曆史書籍更容易將王朝的衰落歸咎於變法,以及主張和支持變法的人。
二來則是靖康之難後陷入危機,宋室南渡,朝廷需要尋找替罪羊來承擔曆史責任。
宋高宗將這個責任推到了蔡京和王安石的身上,將他們描繪成國家的罪人。
因此,章惇這些推行變法的人自然也被視為誤國奸臣,成為了眾矢之的。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便是自從在正史中設立《奸臣傳》後,中國曆史上便隻有奸臣而無昏君、暴君。
毫無疑問,所謂的“奸臣”,成了昏君、暴君的替罪羊。
然而,對於像王安石這樣的大人物,雖然他的名聲很大,但是可能因為他的政策和風格過於獨特,並沒有被列入《奸臣傳》。
然而,對於蔡確、呂惠卿和章惇等人來說,他們很容易成為替罪羊。
這些人在政治上可能有一些問題,或者他們的名聲並不響亮,所以他們被用來承擔北宋亡國的罪名。
至於有人要拿章惇迫害司馬光蘇軾這些人來說明章惇是個奸臣,這個事情梁啟超說得很明白。
梁啟超的話挺長,大意便是:章惇不過是將舊黨對他們所作事情對著舊黨做了一遍而已。
所以,蘇允隻是覺得章惇這個人過於厲害,若是得罪了,難免會遭受嚴厲的打擊,實際上並不覺得章惇是個壞人,是個奸臣。
因此,蘇允想趁著蘇軾與章惇還有聯係的時候,將一些有助於新法的東西給傳達過去。
蘇允所寫的東西其實都頗有針對性的:
寫君權相權,是想告知章惇要取得主動性;
寫中央與地方權力之爭,是想讓章惇整頓官吏體係,讓政策能夠走下去;
至於稅賦對比,則是讓章惇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至於軍事上的東西,也是想要告訴章惇等新黨,軍事變革的方向。
沒有彆的想法,就是蘇允認為,如同章惇這樣的人,對於國家百姓還是很好的,他知道一些東西,便幫一把而已。
原本他是想通過蘇軾傳達過去,沒想到章惇竟然來了。
他是想著私下裡給章惇遞過去,但卻讓章若先行看見了,那便順水推舟送過去算了。
這會兒章若這麼快過來,想來是章惇已經看過了,而且,應該是有所觸動了。
挺好。
“阿允弟,你在麼?”
章若在門外道。
蘇允起身開門,笑道:“若姐,你來了?”
章若微微仰頭看著蘇允,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心房依然如同被猛擊了一下,心跳都停了幾拍,壓下心臟的狂跳,笑道:“能讓我進去說話麼?”
蘇允趕緊讓開。
章若越過蘇允,隨後轉身,將門戶給關上。
蘇允心中一跳,驚道:“阿若姐,關門作甚?”
章若白了蘇允一眼,道:“幾事不密則害成,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隨意放置?”
章若將手稿遞給蘇允,又道:“燒了吧。”
蘇允點頭道:“我的書房很少有人進來,又跟那麼多的手稿放一起,一般沒有人會看到的,不過阿若姐你說得對,還是燒了吧。”
說著便拿著手稿到了火盆旁,點火扔進了火盆之中,冊子單薄,很快便化作灰燼,隨後蘇允打開門戶透氣。
章若輕籲了一口氣,道:“以後上麵的內容也彆拿出來談了,若是被有心人聽到了,難免要生出禍端。”
蘇允從善如流,笑道:“我明白了。”
章若倒是有些好奇,道:“你怎麼不問我爹爹有沒有看,看完之後又是什麼評價?”
蘇允笑道:“不過是一些淺薄的見解而已,不值當章叔叔多加評價。”
章若道:“你有如此才華,為什麼不願意入仕途呢?”
與章若說話,蘇允自然有一套說辭,道:“仕途凶險,我叔父遭遇我一一看在眼裡,已經是望而生畏矣,哪裡敢往裡麵趟。
我對我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讀書習字寫小說,開荒種田大瓦屋,待得荒地可以種了,到時候種下幾畝桃樹,摘得桃花換酒錢,不也是很快樂的生活麼?”
章若點頭道:“你既然知道仕途險惡,為什麼要寫這個東西給我父親呢?”
蘇允笑道:“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章若斜睨蘇允道:“就算不是我當這個冒失鬼,把這份東西送過去給父親看,這份東西也會給到我父親的吧?”
蘇允驚訝道:“阿若姐這話從何道來?”
章若幽幽道:“蘇叔父交好的朋友中,多是反對變法的大臣,也就我父親一個支持新法的,你所寫的東西句句不提變法,但字字與新法有關。
所以,這份東西,不是為我父親準備的,又是為誰準備的,總不能是給蘇叔父準備的吧?”
蘇允驚訝看著章若,這個女子竟是聰慧如斯,竟是這麼快便發現了自己的圖謀。
對方既然是聰明人,蘇允便不再隱瞞,真誠道:“令尊是我十分敬佩的人,新法亦有許多的謬誤,我若是直指,難免會被認為是抨擊新法。
因此寫了這麼些東西,想辦法遞給令尊看看,若是有些裨益,自然是再好不過,若是無益,那也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