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詫異道:“你不是已經跟九江樓的人約定好,讓他們不許再來滋擾你了麼?”
蘇允苦笑道:“這話哪裡信得過,我是看清楚了,這九江樓內部一樓三苑,其地位其實相當,誰也不敢說壓過誰一頭,誰都會自行其是。
上次來的那個小侍女元寶兒是清荷苑的,她就不理會李麗華;
而這張掌櫃原本是麗華苑的,他這一當上九江樓掌櫃,他立馬就不受李麗華鉗製了。
所以他們的話也不可儘信,這一次不過是九江樓以及麗華苑答應下來的,那清荷苑以及香蘭苑可沒有答應,我不敢保證他們還會繼續找來。
叔母她們都住在這院子裡,若是老有青樓的人找來,未免會影響叔母她們的清譽,所以,侄兒還是另找他處住下吧。”
蘇軾笑道:“這有什麼,我不也納了朝雲,算不了什麼的。”
蘇允正色道:“納入進來就是良人,但與青樓有來往那就會有損清譽,這還是不同的。”
蘇軾還待再說,蘇轍卻道:“阿允,你是不是覺得我天天管著你,你覺得不太樂意?”
蘇允笑道:“這哪能呢,叔父您還得赴任去,又能在這裡住幾天,先不說我很感激叔父對我的教誨,就算是害怕叔父,也不至於忍不了幾天時間是不是,主要還是出自清譽的打算。”
蘇轍聞言與蘇軾點點頭,道:“好,那你隨我讀幾天書。”
蘇允喜道:“謝謝叔父……”
隨即他反應了過來,詫異道:“……叔父,我是不是聽錯了?你剛剛說的是讓我隨你讀書?”
蘇轍笑道:“你沒有聽錯,我說的就是你隨我讀幾天書。”
蘇允趕緊道:“九江樓那邊……”
蘇轍笑道:“無妨,你既然答應了,自然沒有讓你失信於人的道理,你自去便是。”
蘇允道:“叔父您在這邊留不了多久,就帶我讀幾天書,也沒有什麼用啊。”
蘇轍點頭道:“進一寸有進一寸的好處,或許教不了你許多,但能夠多明白一些事情,總是好的。”
蘇允倒是沒有當真擰著來,了不起也就幾天時間,而且蘇允也算是個好學的人,蘇軾讓他抄寫漢書,他一日都沒有或缺,讓他學公文,他亦是一天一篇,從沒有懈怠過,之前學詩詞,亦是認認真真的學。
隻要不是為了科舉而學,蘇允便不太抗拒。
見得蘇允同意,蘇轍笑道:“走,從現在就開始。”
蘇允詫異道:“這麼著急?”
蘇轍點頭道:“沒辦法,我時間不多,能夠教你多少算多少。”
說完蘇轍便率先走在了前麵,進了蘇軾的書房,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遞給了蘇允。
蘇允接過一看,詫異道:“《孟子》?”
蘇轍點頭道:“我治學以來,雖然遍觀百家,但本經乃是孟子。
我時間不多,其他的就不教了,就教你孟子,亦是我畢生所學之精華。
你好好學,孟子一書博大精深,你真能乾熟練掌握,你這一生便有了紮實的根基,遇到什麼事情也不必擔憂了。”
蘇允撓了撓頭,這孟子他倒是粗粗讀過,但也就記住了孟子懟人的事情。
中國曆史的大嘴巴誰排名最前,有人說是歐陽修,但蘇允個人認為是孟子。
歐陽修噴個人,但孟子噴人是一個學派一個學派的噴,波及的可能成千上萬人都不止。
比如他是怎麼噴楊朱學派和墨家的:
【“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
【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
【楊氏為我,是無君也】;
【墨氏兼愛,是無父也】。
總結起來便是:天底下的話呀,都被楊朱和墨子倆人給說完了。
楊朱太自私,一毛不拔,永遠為了自己,眼中根本沒有主君
墨子見一個愛一個,還非要平等,對他親爹都不會更好一點。
要我說,這倆人一個眼中無領導,一個心裡無至親,都是禽獸。
這等大噴子,就問你怕了沒有。
還有啊,孟子可不僅僅噴這倆派,對於個人噴得更狠。
噴梁惠王:不仁哉梁惠王也梁惠王就是個坑貨。
噴梁惠王的兒子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這貨看著就不像個領導,一點氣場都沒得。
噴齊宣王: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你不行,不是真的不行,而是壓根就不想行。
噴陳仲子: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你就是個肮臟的小蚯蚓。
哎呦,那嘴巴毒的啊。
也怪不得孟子在唐朝之前無人問津了。
——得罪的人太多了。
嗯?
蘇允詫異地看向蘇轍: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孟子一書博大精深,你真能熟練掌握,你這一生便有了紮實的根基,遇到什麼事情也不必擔憂了。】
他要教我噴人?
哎呦喂,那我可就來勁了啊!
是呢,仔細想想蘇轍的一生,似乎還真是得了孟子的真傳啊。
年輕時候,參加製科時候就噴宋仁宗:
從政30多年,有所懈怠,缺乏憂患意識,“無事則不憂,有事則大懼”;
不會用人,“擇賢否而任之”,不分好壞;
皇宮美人上千,沉溺於聲色犬馬,沒有時間打理政事,“坐朝不聞谘謨,便殿無所顧問”;
宮中生活窮奢極欲,百姓卻生活愁苦,“賦斂繁重,百姓日以貧困”;
“慶曆新政”半途而廢,沒有見到實效。
後來噴王安石變法,說王安石變法不顧百姓死活。
再後來又噴司馬光、宋哲宗,說朝政朝令夕改。
他八次上書要求責降右仆射韓縝,三次乞誅竄呂惠卿,並議論章惇,再論安燾,五論蔡京。
蘇轍一生所上奏章150多篇,任諫官10個月,上奏章多達74篇,幾乎涉及當時所有的重大政治問題。
所以,大家隻知道蘇轍的名望沒有蘇軾高,蘇軾鋒芒畢露,其實蘇轍更是咄咄逼人,批評時政的言詞比蘇軾更犀利。
就是皇帝、重臣也敢批評,一點不留情麵,他才是有宋以來的第一憤青啊!
這個必須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