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三萬永興軍大營遍布渭水北岸。
種樸的營帳內,牛油蠟燭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光。
燭光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營帳的帆布上,影影綽綽。
種樸緊緊看著族兄弟種權。
在片刻之前,種權一路快馬加鞭,冒雨趕來,此刻正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混著雨水順著臉頰淌下。
“樸哥,出大事了!”種權顧不上擦拭汗水,神色慌張,聲音急促地說道,“永樂城之戰的秘辛被曝光了!樞密院的秘密檔案不知為何泄露,伯父當年……”
話未說完,種樸臉色驟變,眼神瞬間變得淩厲,猛地衝上前,一把捂住種權的嘴,壓低聲音喝道:“噤聲!這種事怎能隨意嚷嚷!”
營帳外,風雨依舊肆虐,狂風拍打著營帳,發出沉悶的聲響,似在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呐喊助威。
種樸小心翼翼地掀開帳簾,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四周,確認無人偷聽後,才緩緩放下帳簾,轉身回到種權麵前。
“到底怎麼回事?你且細細道來。”種樸的聲音低沉而緊繃,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
種權咽了口唾沫,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我得到消息,那份記錄伯父在永樂城按兵不動的檔案,不知被誰泄露了出去。
如今朝堂上下議論紛紛,百姓們也都知曉了此事,都在指責爹見死不救,致使永樂城陷落。”
種樸的拳頭緊握,關節泛白,臉上閃過一絲憤怒與懼怕,道:“這背後定有人蓄意謀劃!
爹一生為大宋出生入死,當年這事兒乃是先帝已經略過不提的事情。
而且當時還給我爹升了官,已經是既往不咎,怎麼這會兒還有人將其翻出來?其中必有隱情!”
他在營帳內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而急促,濺起的泥水弄臟了營帳的地麵。
“樸哥,現在怎麼辦?”種權憂心忡忡地問道,“種家的聲譽岌岌可危,要是處理不好,咱們種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種樸停下腳步,沉思片刻後,眼神變得堅定:“事已至此,慌亂無用。
你即刻返回汴京,密切關注朝堂動向,想辦法聯絡咱們種家的人脈,搜集對咱們有利的證據,看看能否找到檔案泄密的幕後黑手。”
“那你呢,樸哥?”種權疑惑地問道。
種樸目光望向營帳外的雨夜,冷冷地說:“我這邊暫時按兵不動。如今前線戰事吃緊,我貿然離開,定會引起他人懷疑。
而且,說不定那些人就等著我自亂陣腳。”
種權起身準備離開,臨出營帳前,又回頭看了看種樸:“樸哥,您說,會是誰想要陷害我們種家呢?”
被種權這麼一問,種樸頓時陷入了沉思。
忽然,種樸抬起頭,目光如炬,咬牙切齒道:“思來想去,我種家在朝中並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那麼此時有人拿此事來做手腳,必定不是什麼仇怨,而是衝著我種家在西北的勢力來的!
既然如此,那麼此事便極有可能是折家在背後搞鬼!
這些年來,折家一直對種家掌控大宋西北重兵頗為不滿。
他們覬覦種家在軍中的勢力已久,此番借檔案泄露之事陷害爹,就是想奪走咱們在西北的兵權,打壓種家。”
“折家?”種權滿臉驚訝,“可他們怎麼能拿到樞密院的秘密檔案?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種樸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折家在朝堂上經營多年,人脈錯綜複雜,說不定早就安插了眼線在樞密院。
此次檔案泄露事件,他們肯定脫不了乾係。”
種權臉色變得更加糟糕了,隻是趕緊點頭,隨後便衝進雨幕之中,隨後響起一陣馬蹄聲遠去了。
種樸歎了一口氣。
多事之秋啊。
西北再起強敵,那延安府竟然一戰就將勇冠三軍的環慶路張猛軍給殲滅,現在西軍折家又想要對種家下手,外麵西夏又是虎視眈眈,內憂外患,實在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了!
種樸的猜測沒有錯,形勢的確是越來越差了!
幾日後,前線戰事稍有緩和,種樸本盼著種權能傳來有利消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更猛烈的打擊。
一日清晨,軍帳外一陣喧鬨,他的心腹謀士柴俊材匆匆闖入營帳,這柴俊材乃是他父親留下來的,神色慌張,道:“賢侄,大事不妙,京中傳來消息,多位禦史聯名彈劾種家!”
種樸心頭一震,手中茶盞“啪”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他一把奪過蔡俊柴手中的邸報。
隻見上麵白紙黑字,觸目驚心。
禦史們彈劾種家有數罪,一是與西夏勾結,走私違禁品,其中不乏有火藥、生鐵等;
其次是鹽戰中向西夏泄密,致使大宋鹽戰失利,雙方攻防逆轉,這一彈劾,讓種家瞬間被推到叛國的風口浪尖。
更致命的是,有人彈劾種樸與延安府蘇允暗中勾結,妄圖將永興軍三萬軍隊賣給蘇允。
此外,還有禦史舊事重提,指責種樸早年與劉安養寇自重,致使蘇允勢力坐大。
看完邸報,種樸氣得渾身發抖,額頭上青筋暴起,將邸報狠狠摔在地上,嘶聲吼道:“荒謬!這分明是折家的陰謀,他們想將種家徹底置於死地!”
冷靜片刻後,種樸意識到,若不儘快反擊,種家必將萬劫不複。
種樸在營帳中來回踱步,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大腦飛速運轉。
他心裡明白,單純的辯解隻會讓種家陷入更深的困境,唯有主動出擊,把水攪渾,才能為種家贏得一線生機!
主意既定,種樸立刻修書數封,快馬送往汴京,聯絡種家在朝中經營多年的人脈。
這些人脈分布在各個要害部門,有的是種家昔日提拔的官員,有的則與種家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聯係。
很快,京城官場便掀起了一場風暴。
一份份彈劾折家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向皇宮。
奏章中詳細羅列了折家走私販鹽、販馬,克扣軍餉吸兵血的諸多罪行。
此外,種樸還暗中散布謠言,稱折家與朝中多位文官相互勾結,意圖把持朝政。
一時間,朝堂上下議論紛紛,彈劾折家的聲音此起彼伏。
為了讓局勢更加混亂,種樸又將其他將門也卷入其中。
他命人收集了西軍、北軍將門一些不為人知的把柄,或是些許不法行為的蛛絲馬跡,稍加渲染後,公之於眾。
刹那間,整個軍界被攪得不得安寧,沒有一個將門能置身事外。
高太後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當即下令成立調查組,徹查此事。調查組由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組成,旨在厘清真相,穩定朝堂局勢。
……
延安府。
軍帳中,蘇允放下密信,臉上到時候有些讚許,與平子澄笑道:“這種樸倒還算是個有腦子的,不像是隻承父蔭的二世祖。”
平子澄點點頭,臉色平靜道:“先生想來也不認為能夠這般就能夠策反他,肯定有彆的手段吧?”
蘇允笑了笑,道:“若你來,你會用什麼方式?”
平子澄想了想,道:“以學生對先生的了解,這不過是鋪墊而已,接下來的招數才是一針見血的時候,不過究竟是什麼招式,學生卻是猜不出來了。”
蘇允聞言瞟了平子澄一眼,道:“你啥時候學會拍馬屁了?”
平子澄聞言不由得失笑,道:“先生智如淵海,學生的確是猜不出來。”
蘇允聞言笑了起來,道:“也好,你以前就是過於清冷,以至於其他人都不敢與你親近,這會兒倒是沾了些許人間煙火氣,倒是好事情。
算了,你既然不說,那就看著便是。”
平子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秋雨不過帶來數日的清朗,秋風再起之後,西北黃沙再起。
營帳外,秋風裹挾著黃沙,肆意拍打著帳篷。
種樸佇立帳中,眉頭擰成了個“川”字,聽著心腹傳來的消息,寒意從腳底直躥上脊背。
朝中風浪滔天,而軍中亦是暗流湧動。
他暗自監控軍中,消息傳來,將領們私下議論紛紛,甚至有人妄圖將他拿下,向朝廷邀功。
而皇城司冰井務的人頻繁出入軍營,更如一把高懸的利刃,隨時可能落下。
“務必密切監視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的動向,”種樸沉聲道,聲音冷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皇城司的人,能擋則擋,收集他們在軍營中的一舉一動,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乾什麼!”
心腹領命而去,種樸在營帳中來回踱步,卻是思緒如麻,渾身冰寒。
他沉吟了許久,終究是為了穩定軍心,種樸決定召開軍事會議。
營帳中,將領們或交頭接耳,或神色各異,氣氛緊張壓抑。
種樸掃視眾人,朗聲笑道:“諸位,如今朝堂風雲變幻,有人妄圖陷害種家,進而動搖我軍軍心。
但我種樸一心為大宋,天地可鑒!眼下大敵當前,延安府未平,若自亂陣腳,如何向朝廷交代?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將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