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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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走,也並不恰當。

那姑娘步子邁得輕快,沒走旁邊的大路,而是打竹林裡竄出來。

一頭烏發高束,單右耳前垂了條被紅繩絞纏的細辮。行動間,能瞧見她背後長劍劍柄上掛著的一條穗兒,樣式精巧,看得出來她極喜歡這些小物件。

封臨望得愣神。

這人活像是拿峰巔霧水給澆出來的,模樣漂亮,又靈動剔透,帶著隨性快意。

饒是看呆了,他也沒漏過那姑娘身上的宗服。

封臨忙一拱手,道:“仙人,有失遠迎。”

又讓小仆去遞傘。

他長得好,往常隻要下功夫,誰都能討好。

可眼下,這招卻失了效。

連漾擺手拒絕:“用不著這般客氣。”

她又問:“你二人是要上山?”

封臨忙道:“是。弟子是北衍封家封郇長子,封臨。家父與宗內大長老是舊友,不知仙人可曾聽過?”

剛才連漾便瞥見他拿折扇狠打小仆,本就敗了好感,現下聽他又擺出大長老套近乎,更不喜他。

但她並未表露,而是說:“我隻是尋常弟子,大長老並不會跟我說這些事。”

封臨臉色稍變:“你不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

連漾其實也不清楚。

她的確是被大長老收在座下,但他就沒怎麼教過她功法,她也從未叫過他師父。

由是,她含糊回道:“大長老並未教過我功法。”

封臨頓時收住笑,語氣不善:“原來是雜掃弟子……那你來接我們乾什麼?”

連漾:“你若不滿意,可等其他人來引路。”

封臨不耐問道:“要多久?”

“我是下山采靈草,順便過來看看有沒有弟子上山。你若不走,就去半山腰的千靈階底下等著,最多一個時辰。”

按規矩,拜師的人應先爬到半山腰,再由師兄姐引路上千靈階。但她為了找到述戈,有意提前下山。

“這麼久?還得自己去千靈階?”封臨心有不滿,挑揀東西一樣勉強道,“那算了,我與你們一起上山。”

連漾不願理他,轉而看向述戈:“你呢?你叫什麼?”

“述戈。”

他答得簡單,封臨卻有意要幫他補兩句:“你彆看他出身述家,其實是撿回來的外家人,也根本沒修煉過,我估計他連千靈階的第一階都爬不上去。”

連漾擰了眉,直言:“你話好多哦。”

封臨:“……”

“還有他們——”連漾看向他的幾個小仆,“除拜師弟子,其餘人等不允許上山。”

封臨心有不滿,本想爭辯。

但她給他們幾人身上丟了個避水訣後,就轉身朝山上走去了。

他也隻能忍下這口氣,讓幾個小仆在山下茅亭等著。

三人到千靈階時,還沒來人。

連漾分彆給了他們一塊赤紅色的考核牌。

“拿好這牌子,若是牌子的顏色變灰,便算考核失敗。”

封臨一把抓過牌子,又看了眼懸至山巔的長階,躍躍欲試。

在其他宗門修煉時,他就聽說過萬劍宗的千靈階。

每上一階,對靈力的考驗便愈大。據說一些靈力薄弱的,爬了兩三階不到,就被壓得喘不過氣。

爬過一半,就算是通過考核了。

他斜眼睨向述戈,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滾回去做你的草包少爺,也好過在這兒丟人現眼。”

述戈卻已隨連漾上了第一步台階,並未看他。

封臨心有不服。

“你可彆逞強,待會兒吐血了,還得弄臟這仙階。或者……”他陡然擠出諷笑,“找述星來背你上去也成。”

說罷,又連上好幾步,擠過他們搶在前麵。

反超他們不說,還要挑釁式地朝述戈拋一記眼刀,然後便悶著勁兒往上衝了。

起先,他隻覺得這千靈階和尋常石階沒什麼區彆,爬起來輕鬆得很。

不一會兒,就將兩人遠遠甩開。

但又爬了二十多個台階後,他便覺察到不對勁了。

背上仿佛壓下巨石,沉重到他膝蓋骨都在顫抖。喉嚨被什麼給掐緊了似的,緊促到喘不過氣。

這窒息感來得又快又猛,等再爬上一步台階時,封臨忽腿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地麵被細雨澆過,冰冷濕滑,透過淺淺的水窪,他瞧見了自己的臉。

眨眼的工夫,竟已慘白如紙了。

他硬撐著地麵想要站起,沒成功,且更為難受。

內臟仿被揉成一團,不僅疼,還想吐。

封臨隻覺自己快死了,眼皮也越發沉重。

但就在閉眼的前一瞬,身子忽一輕——

有人揪住了他的後衣領,竟將他生提了起來。

被迫退了幾步台階後,封臨踉蹌著穩住身子。

抬眼時,連漾也剛好收回了手。

他麵露驚愕。

那還沒他高的小姑娘,竟這般輕鬆就將他提了起來,且還是在千靈階上。

是人嗎?

連漾:“你的考核結束了。”

封臨一愣:“結束了?那我可以進宗了嗎?”

說著,忙低下頭去看那塊牌子。

但原本赤紅的牌子已變得灰撲撲的了。

他麵露驚愕。

這怎麼可能呢?

“你也看見了。”連漾側過身,毫不留情,“你沒通過,現下可以回家見你爹爹了。我看你也想他得緊。”

“為什麼?”封臨不敢信,“我方才隻是腳滑了,再給我次機會,我一定可以的。”

說著,他便要再往上衝。

但連漾攔住了他。

“強衝千靈階,是要命的。”

攔住他時,她順手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幾息的工夫,就將他的底細摸了個清楚。

“靈息細散,運轉快。”連漾道,“你更適合符修。”

封臨:“……”

他能說他之前就是符修嗎?

連漾:“比起萬劍宗,多出符修的禦靈宗更適合你。”

——謝謝。他剛打禦靈宗出來。

“以你現在的修為,已抵得過旁人修煉四五年了。”

——因為他已經在禦靈宗待四年半了。

“隻要再潛心修煉至多兩年,也能摸著內門的邊。”

——沒錯,都四年半了他還沒混進禦靈宗的內門。

“你既然說自己出身封家,那應有長輩提醒你,萬劍宗的修煉方式並不適合你。”

千靈階不光會探查靈力高低,若是這修士的靈脈與萬劍宗不合,也過不了考核。

封臨已徹底說不出話了。

又說對了。

他遲遲入不了禦靈宗的內門,所以才求他爹給萬劍宗的大長老寫信。他爹起先不肯,說萬劍宗又是另一條修煉路子,與他不合。還是他百般請求,他爹才點了頭。

所以她現在是在算命嗎?

為什麼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最後,連漾直言道:“不光是靈息,你的品行也不足以進宗。”

封臨眼皮兩跳,隨即看向述戈——

同樣的千靈階,可他竟如履平地,現下已超他好大一截了。

“那他呢?”封臨難以相信地指著他,“他怎麼可能爬得上去?”

“他為何能爬上去,與你是否通過考核無關。”連漾頓了頓,“總之,你可以下山了。”

封臨僵怔。

眼瞧著述戈還在往上走,他瞳仁一縮,竟生出拖人下水的急怒。

他怒問道:“是不是你動了什麼手腳?!”

連漾擰了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收了他什麼好處?”封臨一把拽住連漾,掐得她手臂生疼,“我不管,要麼你現在就把那姓述的拽回來,要麼……要麼就帶我去見大長老!對,你帶我從其他路進宗!等見到大長老,他會留下我!”

連漾不是個和善性子。

被他一抓,她便抬了右手,握住身後劍柄。

寒光出鞘,劍氣斷雨。

劍柄不留情地擊在了封臨的胸口,打得他滾下千靈階,最後摔倒在地。

封臨疼得汗如雨下,眼前更是一片黑。

這一擊,比方才在千靈階上還讓他難受。

他緩了許久,才勉強能視物。

“你——!”他心覺受了屈辱,捂著胸口踉蹌起身,指著她的鼻子道,“你可知我爹是誰!你可知封家在北衍是何地位!我爹可是給大長老寄了信!”

“哦。”連漾利索地收劍回鞘,輕笑,“那便讓你爹來修仙吧。說不定能比你多爬兩階呢?”

說罷,再不顧他,轉過了身。

轉過身了,她才發覺述戈不知何時停下了步子,正看著他們。

視線撞上,係統傳來提醒——

【恭喜宿主成功獲得了一點好感!】

好感增加了嗎?

連漾輕眨了一下眼睫。

就是不知道現在有多少。

封臨狼狽離開後,兩人皆默不作聲地往上走著。

連漾心裡想著好感度,自然也就沒放開五感,去關注被她打下千靈階的封臨。

反倒是述戈,一字不落地聽全了那些被風送來的罵語——

“一個破雜役弟子也敢打我?呸!他娘的下賤奴才!非得讓我爹給大長老寫信,將那賤人逐出萬劍宗不可!”

“我這便回去,讓我爹來一趟萬劍宗,看那人還敢不敢如此囂張!”

“他述戈算個什麼東西,在外麵要了十幾年的飯,還想回述家做大少爺?”

述戈腳步未停,仿沒聽見一樣。

直到他又聽得一句——

“縱他和他弟弟長得一樣,也比不上彆人一根手指頭金貴,人述家能留他就算不錯了。”

述戈步子一頓。

連漾又爬了幾階,才察覺到身後沒了聲響。

她側過身,問:“是走累了嗎?”

述戈稍彎了眸,笑容乾淨。

“小師姐,”他聲音也清澈,被清風淨過一般,“抱歉,我這會兒才記起,有東西落在山下了。可否讓我回去一趟?”

連漾轉而望向台階上方。

走到這裡,已經爬過一半。

那便是通過考核了。

“你既已通過考核,是該帶全東西,今日怕是沒有空閒再讓你下山。”她道,“這樣,待會兒我們在千靈階的起始處見,我帶你從小路走。”

述戈頷首,下了山。

等他的身影消失,連漾才喚出了係統。

“方才加了一點好感,不知眼下統共有多少了?”

係統沉默良久,才說:【係統將提供好感麵板,玩家可自行查看。】

連漾聽它的話,乖乖閉眼。

登時,腦海中浮現了一塊半透明的方形麵板。

麵板中央,是一個鮮紅的數字——

【10】

連漾盯著那數字,好一會兒,問:“那個小短橫是什麼?”

【什麼小短橫?】

“就是,數字前麵那個。”

係統又沉默了。

最終,它誠實開口:【那是負號。】

連漾:???

負數?

負數!

哇!

連漾扯了下嘴角。

她現在知道述戈為什麼能毫不留情地捅她兩劍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對她的好感就是負的。

【害,沒事沒事。】係統安慰她,【他親爹來了也是負數。】

……

她該說聲謝謝嗎?

另一邊,封臨已氣哄哄地上了馬車。

他先將沾了泥水的袍子胡亂扯下,丟在一旁了,再才氣極地踹了兩下車廂。

顛簸的馬車忽然一頓,險些叫他摔倒。

他扯開簾子怒罵:“停下做什麼!”

小仆往後一瞥,道:“少爺,前麵有人擋路。”

“擋路就不走了?”封臨怒斥,“隻管往前走,馬到頭上了還擋著不成!”

“是。”小仆聽了隨即揚鞭向前駛去,但隻行了幾步,便又停下了。

簾子還未來得及落下,封臨向前一個趔趄。

再抬首時,眉眼間已染了更多的怒氣,抓起折扇便往他頭上狠狠一砸:“若趕不了馬,就把銀子給爺吐出來!”

“嘶——少……少爺……”那小仆吃痛揉著後腦勺,“那人是——”

還沒說完,封臨就眼睜睜看著他腦袋一歪,摔下了馬車。

他怔住,正要探出身看得更仔細些,卻有人率先闖進了車廂。

封臨抬頭,恰對上一雙笑眼。

在這昏暗車廂中,那眼格外亮,瞧不見絲毫渾濁。

他大驚失色:“述戈?你來做——”

封臨猝然止聲,神情間爬上莫大驚駭。

又是那感受。

可怖的威壓從四麵八方壓來,擠得他心顫肉痛。

不同的是,這回那威壓持續得更久。

內臟似乎被擠破了,一瞬間,成股的鮮血從口腔、鼻孔湧出,可他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也動不了。

他隔著朦朧的血霧,看著述戈取下了腕上的細繩。

述戈帶笑看他,漫不經心地伸了食指,套著腕繩打轉兒。

繩上栓的劍被牽連著飛速轉動,經光一照,便劃出了銀圈,在他的瞳仁裡不住浮沉著。

“我來,是有些話要告訴你。”

述戈停住動作。

下一瞬,那還沒手指長的劍,竟化作了一把長劍。

封臨眼睜睜看著他拔出了劍。

他已意識不清了,腦中也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人瘋了!竟要殺他!

“等……等等……”將死的恐懼逼得封臨擠出嘶啞哀泣,“彆……彆……錯,我錯……了……”

他一開始就錯了。

方才在車廂前感受到的那股強大威壓根本不是錯覺。

竟真來自述戈。

但為時已晚。

述戈舉起那利劍,不顧求饒,徑直刺進了封臨的腹部,穿破脊背,將他釘死在了車廂裡。

他望著那雙蓄滿血淚的眸子,以及痙攣不斷的身軀。

漸漸地,他的瞳仁因興奮而輕輕顫抖,眼底卻一片明澈。

隻是因臉上沾了殷紅的血點,顯得更為昳麗。

“且記著,往後將嘴放乾淨些。還有——”

述戈轉動著劍柄。血肉攪動,聲響黏膩。

可他卻離得更近,看著那漸沒了生機的眼眸,低笑出聲。

“再莫說我與旁人生得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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