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天。
許年華已經消瘦了一大圈。
胡子拉碴,像路邊被抽空了靈魂的乞丐。
他虛弱無力地躺在半舊的木床上,呼吸清淺,雜亂無章,肉眼可見的憔悴。
那日,那日,刺客一箭洞穿許年華的後背,死亡隻是蕭玉祁將計就計的假象。
為了蒙蔽幕後之人,引蛇出洞。
“你可有話,要同寡人說?”
蕭玉祁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骨瘦如柴的男人。
“有!”
許年華聲音乾澀,喉嚨裡像是含著一張長滿了疙瘩的老樹皮,嗓音低沉沙啞得不成樣子。
“請陛下,屏退左右。”
他就著枕頭低眉,,態度虔誠。
與他第一次見蕭玉祁時候的模樣,截然相反。
一個眼神示意。
左鷹帶著幾名護衛退出了議事閣。
“在我決定,同陛下交代一切有關於北境之事真相之前,我隻想要問陛下一個問題。”
蕭玉祁輕而易舉地猜到了許年華的想法。
“許院正品行高潔,寧折不彎,含冤喪命,連帶著許家滿門蒙受不白之冤,幸免者寥寥無幾,待寡人回到建安城之後,必將下旨,為許院正平反昭雪,厚葬許家滿門。”
淚水濕了眼眶。
許年華不停重複地說道:“好!好!好!”
他閉上眼睛,凹陷的臉頰,顯出一道清淺的淚痕。
再睜眼時,他頹喪的眼眸中,多出了幾分堅定。
“薛大人……”
話一出口,他隨即一頓。
而後改口道:“草民曾經,跟著司徒朗,去過一次冒兒山。”
這個,正是蕭玉祁需要的答案。
冒兒山整片地勢,都被天機樓的人秘密研究過。
山高入雲,山路崎嶇難行。
外人想要入內,已然難如登天,更遑論貿然帶著軍隊上山。
對於冒兒山完全不熟的人來說,領兵上山攻打逆賊,不亞於自尋死路。
蕭玉祁遲遲沒有動作。
一來,是冒兒山實在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他根本得不到山中完整的地勢圖。
二來,是蕭玉祁手中,可以隨意調遣的兵力,實在是少。
雖說東南西北四方,均有衷心於他的良將駐守,可那都是保護天虞朝綱穩固的定海神針,不到天虞生死存亡之際,不可擅動一方。
冒兒山的人,戒備心裡極其強,天機樓曾派密探潛入,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在裡麵,平安待上三日。
不隻是天機樓。
冒兒山那位,掌控北境十大世家多年,早已惹得人心生不滿。
沒有人不想要將冒兒山並入囊中。
然,無一人成功。
能夠從冒兒山中,全身而退之人,鳳毛麟角。
恰好,司徒朗就是其中一個。
“雖說,我去那裡之際,雙眼被人蒙住了眼睛,但草民自幼記憶力驚人,還有聞聲辨位的本事,從未同任何人說過。”
蕭玉祁眼睛一亮,“你能將地形圖畫出來?”
許年華點頭,“屬下走過之路,都能還原畫出。”
蕭玉祁大喊一聲:“來人,賜紙筆。”
不一會兒,許年華被人兩名士兵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他的身前,鋪著一張牛皮紙,許年華提筆的動作,顫顫巍巍。
可他一筆一劃,都畫得極為認真。
他畫得很慢。
蕭玉祁也不催促,隻安靜地在邊上看著。
許年華甚至連走到第多少步時,腳下踩過的石子,是尖還是圓,都能一一描述,一邊還原出來。
蕭玉祁的眼底,多了幾分欽佩。
“草民隻走過這些路。”
他放下筆,恭敬頷首。
“草民與周優二人相比,司徒朗向來比較重用周優,草民懷疑,周優手中,有一份詳細的冒兒山地形圖。”
當然,這隻是許年華的推測。
他恨得牙癢癢。
許年華原以為,這世上,薛良奇和周優,已然是他在最親近之人。
卻不想,他所效忠的薛良奇,並不是真正的薛良奇,而是屠害他滿門的罪魁禍首。
向來被他當做知己的周優,也知道全部的內情,隻將他一人蒙在鼓裡。
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刺,許年華度日如年。
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加自責,懊悔自己識人不清。
既然他沒辦法為自己的族人報仇。
那他便將所有的證據,全部交給有能力替他報仇之人。
“當真?”
蕭玉祁意外,迫切地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
“應當八九不離十,屬下知道,周優的房中,有一處暗格,裡麵應當存放了一部分,陛下想要得到的東西。”
暗格?
蕭玉祁不由地皺眉。
整座太守府,已經被玄甲軍裡裡裡外外搜查了不下三遍。
該搜查出來的東西,早就查出來了,哪裡還有什麼暗格?
“去搜。”
一聲令下,左鷹出去,命令王大軍帶領著幾個人,將周優曾經居住過的房間,再次仔仔細細的搜查一遍。
“今日你所說,若是屬實,寡人承諾,饒你一命,將你遣回許家祖籍,從此不再找你的麻煩。”
許年華睜大了眼睛,意外得很。
這位陛下,似乎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從此後,世上再無許年華,爾自珍重。”
回到了書房。
蕭玉祁才仔細地端詳著牛皮紙上繪製出來的形狀。
他重新拿起一張素白的紙張,根據許年華勾勒出來的山路形態,試探性的,想要繪製出山體大概的模樣。
一個四麵環山的世外桃源映入眼簾。
若有金礦……
他將紙張抽到一邊,再拿出一張空白乾淨的紙張,重新繪製。
一輪又一輪地補充,繪製。
直到門外有人來報。
“陛下,城外的發病的百姓已經增長到了五十一人。”
短短一天的時間,接二連三有人發病。
鬨得原本還服從官府安排,單獨隔離開來的百姓們人心惶惶。
隱約有了鬨事的跡象。
蕭玉祁手中的狼毫一頓,隨即將筆架在了筆擱上。
“大夫如何說的?”
“暫時沒有說法。”
蕭玉祁沉聲道:“吩咐下去不論用何種方法,定要將那些百姓穩住。”
“是。”
說完,蕭玉祁急匆匆的回了房。
來到了蘇見月的臥室。
蘇見月剛剛結完所有商家的賬,一抬頭便看見了站在樓梯上的凝望著她的蕭玉祁。
“你怎麼了?”
她試探性地問道。
蕭玉祁沉聲道:“我可能,需要你朋友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