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春水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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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藥而已。”

這話是李照夜說的。

洛洛記得那天月亮很大,李照夜帶她翻窗溜進藏書樓,兩道人影落在木質地板上,連頭發絲絲都清晰可見。

他不知從哪裡弄了條彎折的細鐵線,用一種嫻熟且可疑的手法捅開了禁書閣的門。

然後他偷了兩本禁書,倒跳上窗台,曲一條腿,眯起眼,拎著書在月光底下照。

洛洛從樓閣往窗外望,天上一個月亮,窗上又一個月亮。

月就是照夜嘛。

清風,明月,李照夜。

情境何其美好,隻是他手上的書本實在一言難儘。

《宮闕深深:那個禽獸神主,你不要過來!》

《天理淪喪:三男一女小黑屋的日日夜夜!》

洛洛:“……”

她低下頭,在他手指不遠處看見一行字:欲浮生,墮欲紅塵共浮生。

她已經有預感書上寫的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但看清底下那一段,還是震撼到了她的眼睛。

這要是放在外頭,十個字有八個得被“囗囗”掉。

大概意思便是,當曆代神主與人交合時,為了不被毫無人性、瘋魔如厲鬼的“祂”撕成碎片,就要使用秘藥欲浮生。

欲浮生,可將一對男女的神識拉入記憶織成的桃紅色夢境,其間纏綿悱惻自不必說,放眼掃去,字裡行間儘是一片玉啊焚啊,春啊歡啊,豔啊浮啊,吟啊獸啊。

最上等的風流人,造最上乘的風流夢。

便是神主那種人性全無的強大存在也得銷魂蝕骨,墮落溫柔鄉——這樣一來,“祂”就不會在交合之時,隨手殺掉或者吃掉承歡者。

洛洛隻略看一兩眼,就感覺閣樓裡的空氣不夠用。

耳朵燙得要滴血,她說話都打磕:“李李照夜你你……”

他從書中抬頭,雙眸清黑,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結巴什麼,春藥而已。”

他的態度過於坦然,好像說的不是春藥,而是燒雞。

說罷,他“嘭”一聲合上揚塵的舊書,雙手撐著膝蓋,俯身向她湊近。

洛洛不敢呼吸。

她控製自己,不能躲,不能閉眼。

近了,更近。她屏住了呼吸,卻逃不過他身上的氣息。

很好聞,很獨特,攻擊性十足,和他本人一樣張狂。

忽一下,李照夜斜身越過她,探手從她身後書架上抽走另一本書。

他身上的風帶起了她一縷頭發。

洛洛:。

頭皮好一陣返麻。

她就知道。幸好沒躲。要不然自作多情。丟死人。

她也裝著拿書,不動聲色退開幾步——怕心跳聲太重,被他聽見了。

稀裡糊塗翻了幾本珍貴禁書,書上寫的什麼,她一字也沒看進去。

她假裝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跟他聊:“那個藥,能提升修為?”

要不然他這種人能關心一個情藥?

果然,李照夜放下手裡的書,一臉嚴肅地跟她聊了起來。

他是覺得煉製欲浮生需要的都是絕等天材地寶,雖說是個春藥,但裡麵蘊藏的靈力不可小覷,忍一忍什麼火焚身的,換得一份好靈力,穩賺不虧!

欲浮生需要三大宗門共同出力煉製,最後一道秘煉正是由太玄宗完成。

成品的秘藥欲浮生都藏放在宗主泠雪真君那裡,等待神宮的人隨時來取。

洛洛心虛:“偷這個,違反宗規吧?”

李照夜同情地眨了下眼睛,用指骨叩了叩窗台,從乾坤袋裡摸出烤得流油的雞。

洛洛:“……”

身在禁書閣,吃著青羽峰靈雞,還敢提宗規。

洛洛果斷轉移話題:“這書裡,把神主寫得好像個禽獸。”

真是大不敬啊!

“差不多。”李照夜拆著油紙包,隨口回她,“就一倒黴種馬。”

洛洛:“……”

你比這禁書還不敬。

自從有了十二封神殿,世間便有神宮,專職侍奉神主。

神主不是神,而是代代傳承的鎮墓人,鎮的就是地宮最深處第十二座大殿裡麵的東西。

那裡封印著上古妖魔的終極,一代代神主最終都會走進那座大殿,永遠留在那裡——以身相祭,換世間百年安寧。

洛洛知道神主在殉道之前都要留下自己的血脈也就是下一代神主,卻萬萬想不到這個留下血脈的過程竟是如此……血腥暴力又香豔。

欲浮生。

洛洛眼巴巴看著清虛真君。

“師父。”她道,“欲浮生在宗主師伯那裡,李照夜不在,能幫我偷它的就隻有你。”

清虛真君眼角嘴角都在抽。

“也不用偷太多,”洛洛安慰他,“一次的量就夠了,我進入假李照夜的記憶裡麵,揪出他的真身!”

清虛真君:“……”

殺一次頭與殺十次頭,有何區彆?

“師父!”洛洛道,“我會想辦法逼他在幻夢裡麵晉級化神,他以為幻夢是真,晉階的那一瞬間真我外顯,便能看出他是誰!”

元嬰即是“真我”,化神便是化元嬰為遍覆周身的元神,自此身神合一,肉身成聖。

此人奪舍了李照夜,但他的“真我”仍是他自己。

真我外顯那一霎,他的臉上,極有可能會出現兩張不一樣的臉。

洛洛激動:“思過崖的照壁可以留影,師父,天時地利!”

“道理是沒錯,”清虛真君也認真琢磨起來,“有點那個意思。但是進了幻夢,你的心智也受藥物左右,還能想得起來辦正事?彆稀裡糊塗就一個勁兒跟他滾床單了。”

欲浮生可是連神主都能藥倒的玩意兒。

誰吃了不得理智全消,欲火焚身,忘乎所以?

洛洛沉默了一會兒:“……師父,他不是李照夜,我不會跟他滾床單。”

她握住自己的左手腕。

每一次心跳,都牽引著酸楚和疼痛,她又怎麼可能會忘了真正的李照夜?

洛洛堅定:“我能做到!”

清虛真君拿她沒轍:“行——吧!”

到了主峰外,清虛真君兩眼一瞪,不可思議地盯住洛洛:“什麼?我偷?”

洛洛無辜:“不然呢?”

清虛真君差點一掌拍碎自己的腦殼:“當然是我扮神秘人把死道姑引開,你悄悄潛進去啊。”

洛洛歎氣:“師父,我留下的靈力痕跡,宗主師伯一眼就看出來了。”

清虛真君跳腳:“那我的痕跡也不可能徹底抹得掉啊!”

洛洛:“你的藏一藏,可以撐到我們用完欲浮生。生米做成熟飯就行。反正事後宗主師伯也不可能殺了師父,至多打骨折。”

清虛真君:“……”

好徒弟,真是孝死了。

夜黑風高。

師父出手偷東西,洛洛自然要負責吸引失主的注意力。

她看著老頭子的身形隱匿在山道上,等了幾息,放開嗓門大喊:“宗主師伯,我來道歉——我錯啦!我不該罵你愚蠢!”

回音一片。

“愚蠢愚蠢蠢蠢……”

主峰上的蟲鳥震得“撲撲”亂飛。

沒睡著的弟子紛紛側目。

泠雪真君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在洛洛喊到第四聲的時候瞬移出現,拎走了她。

入了春,青女殿簷下總算不再吊著一串串冰棱。

洛洛隨泠雪真君進了側殿,在絨毛白毯子上盤膝坐定。

“你不必道歉。”泠雪真君麵色霜寒,嗓子也像是含著冰塊,“因為一些舊事,我確實是情緒上頭,說了不應該的重話。”

用最冷的語氣,說最軟和的道歉話——傳統長輩把話說到這份上便是道歉了。

洛洛:“哦。”

泠雪真君不是擅長聊天的人,她也不是。

麵麵相覷,有點尷尬。

眼看宗主有了下逐客令的意思,洛洛趕緊搶話:“宗主師伯,你會不會相信李照夜被人奪舍了?在陰府的時候他對我……”

“停。”泠雪真君豎手打斷,“世上沒有奪舍之事,少看凡間話本。”

洛洛:“哦。”

她就知道!

洛洛並不失望,因為她本就是來拖住失主的,隻要不被趕出去就算贏。

洛洛又道:“我在陰府遇見了一個穿黑色鬥篷的人,他往封神殿那邊去,後來牆就倒了,肯定與他有關。”

“清虛與我提過。”泠雪真君耐下性子道,“修複外牆封印時,暗處有敵人蠢蠢欲動,不是天道門,便是重星宗。”

為防萬一,泠雪真君不得不把宗門至寶鎮魂幡留在了那裡。

此刻想想還憋一肚子火。

“你若無事便……”

洛洛急忙打斷:“宗主師伯!李照夜出事的地方,就一點沒有凶手痕跡嗎?”

泠雪真君雖然很不想浪費時間閒聊,但還是斂息凝眉,認認真真地回憶了一番。

她緩緩擺了下頭:“確實沒有。此事我也百思不解。我們三人反反複複勘查,一無所獲。”

很蹊蹺,但是李照夜既然回來了,勉強也算是因禍得福,便沒有繼續深究,隻待將來線索自行浮出。

洛洛壓低眉眼:“所以是合道道君乾的?”

這世間合道隻有三個半。太玄宗的玄一道君,天道門的藏月道君,重星宗觀海老祖,以及神宮那位暴戾神主——神主無神智,隻能算半個。

泠雪真君垂眸不語。

不能確定的事,多說無益。

況且若是合道,一眼就能看死李照夜,他哪裡有機會戰得那麼慘烈。

洛洛道:“宗主師伯,這個‘李照夜’,他好熟悉我們宗門啊!”

泠雪真君不解:“李照夜隻是丟失記憶而已,舊日習慣自然保留,有何問題?洛洛,你不能因為他移情她人,便硬鑽牛角尖。”

洛洛:“哦。”

她作死強行亂聊:“宗主師伯,不知道君他老人家還好嗎?我就是關心關心,沒彆的意思,絕對不是想要探聽宗主師伯當年的八卦!”

泠雪真君不悅,但也隻是直話直說:“道君親自出手為李照夜重塑劍府,你師父當時便在那一年的桃花護法,你有疑問,可以問他。我未曾得見師尊當麵。”

洛洛:“哦……”

說起清虛,泠雪真君不禁微微挑眉:“你一個人來這裡,清虛呢,他居然不擔心我欺負你?”

洛洛:“……”

好一陣大心虛!清虛呢,清虛在做賊呢!

洛洛假笑:“嗬,嗬嗬,怎麼會!師父他就是嘴賤,其實私底下他總說師伯的好!”

擠出這一句話,簡直是花光了她積攢多年的良心。

離開青女殿,冷汗濕衣襟。

清虛真君不負所托,搞到了欲浮生。

盛在冰瑩剔透的霜瓶中,淺淺兩汪春水色。

“抓緊時間。”老父親歎氣,“死道姑一會兒找不出端倪,就得懷疑你師父我。”

洛洛笑:“那還不是師父自己闖出來的名聲!”

她及時抱頭跳開,成功閃避一記爆栗。

思過崖下,風雨淒淒。

護持刑陣的長老看見師徒二人過來,雙眼不由一亮:“哎呀呀,真君這是提前來撈人?”

清虛真君與洛洛對視一眼,笑眯眯靠近,突然出手,用一道縛靈索把長老束在原地。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時間不等人,來不及解釋。

刑律長老:“……”

見那二人擼起袖子就往陣裡闖,刑律長老急得並著雙腳蹦跳,“哎——哎哎哎!不是,真君你倒是把我打暈啊,再不濟留點傷口,回頭我好交待!”

清虛真君洛洛:“……”

進入陣中,隻見李照夜閉目默修心法,顧夢暈在一旁。

看著情形像是他不耐煩應付,把她給打暈了。

聽到動靜,李照夜睜開雙眼,視線掃過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師徒二人,皺眉。

清虛真君一臉得意,拎起瓶子晃了晃:“看看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李照夜目光在那汪春水間一定,抬眸望向清虛,頗為無語:“嘖……她殺人放火,你也縱著?”

他也認得欲浮生。

“不必廢話。”洛洛偏了偏頭,“師父,上!內藥,灌他!”

“哈……”李照夜笑出聲,“好一個霸王硬上弓!”

他倒是很識時務,並不試圖掙紮。

一泓春水入腹,他眼尾迅速飛紅,挑眉望著洛洛:“先說好我是不會負責的,這種事,左右也不是我吃虧。”

洛洛抿唇盯著他,仰頭,果斷將手裡另一半春水吞下。

齁甜!

她摁住嗓子眼裡泛開的稠癢,死死盯住眼前這張熟悉的臉。

“李照夜你等著,我定抓出此人,將其碎屍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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