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為你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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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殿的檀木黑窗被清虛真君用靈力封了,打不開,但陽光仍能透過窗欞。

豎格光線裡,微塵上下翻飛。

殿中兩個人沉默相對。

片刻,李照夜複又笑開:“理由?”

洛洛望著他的眼睛。從他失憶起,這雙眼睛依舊清黑,但再也看不分明。

他在笑,眸底毫無笑意。

她唇角微抿,認真說道:“辟寒丹我遞給你了,是你喂顧姑娘吃的。師父會防她,卻不會防你。”

經手的人隻有他們兩個,她能確定自己沒有拿錯,那麼隻能是他。

“我問的是,”李照夜眉眼嘲諷,“我害她的理由。”

洛洛沉默。

李照夜替她說:“你想說,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借著顧夢疏遠你,實則是在保護你?你是不是還想說,自己替我瞞下,代我受過,我該心疼感動——這都什麼狗血破事,你想太多了。與其自我安慰,不如認清事實。”

洛洛問:“什麼是事實?”

“即便藥是我換的。”他盯著她,神情極冷,“那也是因為我防備你,信不過你。沒有什麼苦衷,你既然要問,那我便明明白白告訴你……”

他俯身擋住了陽光,洛洛被罩在陰影下。

背著光,他的神色她看不清。

他說:“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感情,我要退婚,娶顧夢為妻。”

洛洛腕間的心緣魂印一跳一跳地疼。

她仰頭衝他笑:“你不會。”

他也笑:“誰給你的自信?”

洛洛:“你。”

“嘖。”他退開半步,晃了下手腕,“你對我有誤判。我從前若是真那麼有心,為何不與你成婚?男人麼,拖著你,就是沒那麼想娶。”

洛洛生氣:“不許你這樣說!”

他冷笑:“怎麼,聽不得實話?退了婚,我立刻便娶她,讓你知道什麼才是……”

洛洛動手了。

她反手掄起秋水,連劍帶鞘砸向他的頭。

李照夜本能地偏頭閃身,出劍反擊——沒摸到劍。

他戰鬥意識上乘,戰鬥技巧老練,奈何重傷未愈靈力全無,堪堪避開了腦袋,被洛洛一劍砸中了肩膀。

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出,他咬牙咽下:“你……”

洛洛又掄起了劍,揮斬。

李照夜罵了個臟字。

他往邊一閃,反手抓起桌案上一隻青玉琉璃四角香爐來擋。

“嘩啦啦!”

玉屑飛濺,琉璃碎屑漫射出星星點點絢爛陽光。

洛洛的劍斜斜劃過一整片富貴粉塵。

呼吸凝滯。

“什麼動靜——啊呀!我的寶爐——”

殿門“砰”一聲被揮開,一道青影風卷殘雲撲到洛洛與李照夜之間。

清虛真君顫抖探出雙手,撈了個鏡花水月、兩手空空。

洛洛屏住呼吸,飛快地把劍藏到身後:“他摔的,師父!你看他手上還有香灰!”

李照夜眼角抽搐:“……”

洛洛不敢想象問心殿裡將要發生什麼。

她踮腳退到殿外,貼心替師父鎖上了門,二重反鎖,還用靈力下了個封條。

離開鏡雙峰,徑直去往老君峰。

顧夢不在病榻上,周圍也沒見到人影。

洛洛正納悶,忽然聞見一股濃鬱的棗香。她循著香,去往藥廬後麵煎藥的小廚房。

木門外人頭攢動,聚了一群弟子門人。

隻見小廚房門簾一動,顧夢用腕袖擦著額汗走出來。

她臉色仍然蒼白,笑容卻甜美:“身上沒什麼力氣,隻能勞煩仙長把棗糕端出來……”

“不勞煩不勞煩。”一名弟子大聲笑道,“顧姑娘病體未愈,還要下廚給我們做好吃的,多不好意思!”

“沒事兒,又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金貴人。”顧夢笑吟吟,“糟蹋了那麼多靈藥,無以為報,做些小食聊表心意,還望諸位仙長不要嫌棄才好。”

另一名動作快的弟子嘴裡已經塞上了香糯的棗糕,含糊道:“顧姑娘廚藝了得!你就彆走了,留在我們老君峰吧!”

“就是就是。”

顧夢不禁苦澀一笑,微微搖頭。

萬中挑一的根骨才入得外門,外門弟子們拚死修煉搶破頭,也就那麼寥寥幾個有幸進到內門,成為各峰主長老名下弟子。

自己哪有那麼好的命?

念頭剛一轉,顧夢便看見了那個好命的人。

洛洛抱劍站在人群外麵,正看著她。

顧夢身軀一顫,臉色唰地蒼白。

她強笑:“洛仙子,你找我?”

場間一靜,靜靜飄浮著棗糕香。

洛洛迎著撲麵而來的一大片目光走近,從愣神的師兄手中托盤上拈起一塊棗糕,放進口中咬。

甜軟,香糯,不粘牙。

“真的好吃!”洛洛道。

不少人悄悄鬆下緊繃的肩膀。

吃完一整塊棗糕,洛洛搓了搓手指,衝顧夢偏頭:“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顧夢咬住唇,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求助般掃望周圍。

眾人微微擰眉,臉上略有一點擔憂和遲疑,但沒人開口阻攔。與顧夢目光相觸時,紛紛露出為難的神色,訕笑著用眼神安慰她:沒事沒事。

顧夢隻得一步三回頭跟著洛洛走。

沿著青石小道,走到一處無人的藥桂樹下。

洛洛開門見山:“我不會再讓你和李照夜見麵。”

一聽這話,顧夢頓時逼紅了眼眶。

洛洛:“我是為你好。”

顧夢用力挺直了肩背,含淚道:“洛仙子,你實在不必如此。我真的沒想賴著不走,是你……”

“不是我,是李照夜。”洛洛直言,“是他換了你的藥。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乾什麼,但你是無辜的,不要被牽扯進來。”

顧夢搖頭不信:“不,他不會。”

洛洛道:“你不了解他。”

顧夢慘笑:“你又了解他多少呢?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忘卻前塵,就像一張新的白紙,我是一點一滴認識的他,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洛洛問:“你說他是什麼樣的人?”

顧夢回憶著舊事,唇畔化開癡笑:“清冷,正直,心腸好。”

洛洛:“……”

怎麼就能一個字也不沾邊的。

洛洛直言:“那你喜歡的不是李照夜,是個假人。他不是那樣。”

顧夢搖頭不認同:“洛仙子,你太一廂情願了。你若真心喜歡李大哥,便應該尊重、接受現在的他,而不是逼他回到過去的樣子。我覺得,忘卻一切的他,很快樂。”

顧夢其實早就想說了。

有那麼個獨斷專行的師父,有這麼個蠻橫任性的未婚妻……李大哥從前,一定很不快樂吧。

洛洛聞言愣了下。

快樂?她從來沒想過和李照夜在一起快樂不快樂。

她隻知道他是個戰鬥狂,待在宗裡一會兒不打架渾身都難受,她便陪他打。

他想打多久她就跟他打多久。

打夠了,換一身夜行黑衣,要麼摸到老君峰偷伏陵師叔珍藏的藥酒,要麼摸到青羽峰偷人家養的雞。

每次烤雞,總能引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清虛真君。

清虛總是罵罵咧咧:“說多少次了,不要偷人家的山雞用荷葉包上三層埋進土裡烤!也不要偷第三架酒櫃四行八列的紅丹酒!還有,絕對絕對不許去死道姑那裡,動她最心愛的那一圃子玉韭苗——韭黃炒蛋要不得!”

這麼多年了,誰也不知道那些事兒竟是平時人模狗樣的大師兄帶頭乾的。

……私底下都猜是清虛。

洛洛也不知道渾身酸痛偷摸吃雞的時候快樂不快樂。

當時也沒感覺啊,總以為那樣的日子長長久久,過也過不完。

若是下山出任務斬妖魔,那便是把腦袋拎在手上了,一不留神真會死。

誰要是問同伴:“哎你快不快樂?”

九成九換來一個白眼,一句“神金”。

“洛仙子。”顧夢忍泣道,“你且放心,我絕不會與你爭搶李大哥。”

洛洛回神:“不是搶不搶的事。我隻是告訴你,你從此不會再見到他了,跟情情愛愛沒關係。”

顧夢悲憤屈辱地抿住唇瓣。

洛洛道:“我會盯著他,一直盯著,他想找你,我就揍他。他現在打不過我。”

顧夢錯愕。

她嘴裡仿佛能塞進雞蛋:“你……你怎麼能這樣……”

“我隻問你,到底想不想修行?”洛洛道,“師父既然說了你可以做外門弟子,那便進外門,我每日過來,手把手教你修煉。靈石丹藥我暫時沒有,但往後我領了月例或是出任務撈了外快,都先供你。”

顧夢抿緊雙唇,眸光微微地閃。

就在洛洛開始琢磨該從哪裡帶她入門時,顧夢忽然搖了搖頭。

顧夢慘笑:“我絕不會出賣自己的感情來換取好處。”

洛洛:“?”

顧夢梗起細長的頸子:“我知道,這樣做的代價便是再也不可以喜歡李大哥。可是,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在心裡偷偷喜歡,絕不打擾你們,難道這樣也不行麼?你何必苦苦相逼?”

洛洛聽迷糊了。

她哪管得了顧夢心裡喜歡誰。

她隻是不會讓李照夜再坑顧夢——這一次換藥,鬼知道下次他能做什麼?

洛洛認真道:“李照夜他不喜歡你。”

“嗬,嗬嗬!”顧夢慘笑出聲,“我不爭,隻是不想讓李大哥為難罷了!我原不想說的,昨夜我問過李大哥,對你究竟是什麼感情。他告訴我,對你絕無半分男女之情!”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洛仙子,我承認你們從前感情深厚,可是,自幼相伴一起長大的感情,也許隻是親情,而不是愛情。你知道男人真正愛一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嗎?想保護她,想占有她……他對你是這樣嗎?”

顧夢死死盯住洛洛的眼睛。

她已經打聽過了,這對青梅竹馬在一起總是打打殺殺,舉止並不親密。也許,也許他們真的隻是兄妹之情而不自知?

洛洛認真想了想顧夢的話。

保護……李照夜說過,沒有人可以一輩子躲在彆人身後,想要一直活下去,就得有一直活下去的本事。憐香惜玉?笑話,妖魔吃人,可從來不分男女。

洛洛想:李照夜照三餐揍我,怎麼不算保護呢?

至於占有……

李照夜方才的話音猶在耳際——“我從前若是真那麼有心,為何不與你成婚?男人麼,拖著你,就是沒那麼想娶。”

洛洛道:“你們不懂。”

她很淡定,一點兒都沒有臉紅。

她和李照夜,確實不曾黏黏乎乎。他那個人,滿腦子都是劍式和殺技,嘴裡碎碎念叨的不是劍訣就是心法。

從前她偷偷喜歡他。

旁人畏懼他下手狠,都不敢跟他對練,她其實也怕疼。

但是,每次揍趴在地上,隻要她咬咬牙想爬起來,他便會挽個劍花把劍挪開,伸一隻手,拉她起來。

手很重。繭很厚。骨頭死硬。

他捏著她手拽她起來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裡仿佛揣了一隻燙人的、名叫歡喜的兔子。

她藏好自己的小心思,一次又一次爬進來,裝成很能打的樣子。

絕不叫他察覺。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看上她的,成為未婚夫妻後,她也沒問過——實在不好意思。

她和他的相處還是同從前一樣。

兩個人都很滿意現狀,他們是並肩的戰友,是絕對可以交托後背的同伴,默契十足,心靈相通。

李照夜也很穩當。

每次拉她站穩,立刻撒手,絕不膩歪。

那種……其實是有過一次的。

那次在穀底,她差一點就死了。要不是早已習慣了一次次咬牙爬起來,要不是再沒力氣也要穩穩舉著劍,要不是心裡惦記著李照夜舍不得認命……她已經死了。

李照夜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屍山血海裡,衝著他笑。

他的呼吸比她還重。

他身上熱氣騰騰,糊了一頭一臉血,滾燙的手指摁住她後腦勺,偏頭咬下來。

她已經預見到他會凶狠撕咬她的唇舌。

她心撞如鼓,疼痛都忘了,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恐懼,身軀戰栗不已,唇齒都在顫。

然後……他沉重喘息著停了下來,鼻尖貼著她鼻尖。

“親下去可就打不住,”他喘口大氣,咬牙切齒,“要在這裡睡你了!”

他帶一身殺伐,氣息可怕,眼神黑沉,左頰十字疤滾燙,惡劣得不像人樣。

其實洛洛覺得也不是不行。

但他終究憋住了。

因為他迷信,不知道在哪本破書上看到人家說,保住童子丹,晉階元嬰的時候容易爆極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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