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今夜的天卻黑得格外早,林間的風刮來,攜著絲絲水汽。
很快,豆大的雨點便劈裡啪啦地砸了下來,打在樹葉上、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盛家私宅的地下室彆有洞天,宛如一座隱匿的地下城堡,
盛老爺子昏睡得迷迷糊糊,睜開眼,室內一片漆黑,耳邊混雜著一些紛擾的嘈雜聲。
盛老爺子聽不清楚具體內容,隻覺得頭比以往更加劇痛,他喚盛管家前來,連叫幾聲,卻無人應答。
“咳咳咳——”
他用手捂住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後,艱難地從床上撐起身來,手指碰到了床頭的開關。
一瞬間燈光大亮,刺眼的白光充斥整個房間,空蕩又寂寥的空間,讓人有了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夫人?”他喚了盛老太太幾聲,外麵這才響起了腳步。
盛老太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臉上滿是關切,“老爺子,醫生叮囑要你好好休息,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不多睡一會兒嗎?”
盛老爺子頭痛欲裂,瞳孔看起來異常渾濁,甚至有些恍惚,連自己為何會昏迷都記不太清楚了。
他眼裡唯有盛老太太的身影,又咳了幾聲,低聲問道:“輝兒呢?”
盛老太太含笑回應:“他就在外頭守著,擔心你夜晚起身,傭人們照料不周。”
聽到這句話,盛老爺子的病容浮現出幾許紅潤,歎道:“他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盛老太太舀起一勺濃黑的湯藥,輕輕吹了吹,送至盛老爺子嘴邊。
待盛老爺子飲下,然後溫柔地用手帕擦拭他的嘴角,眼裡的笑意不變,盛老太太一直保持著半蹲在他麵前,盛老爺子足以用俯視的角度看待她。
女人的笑意一點點在眼中放大,不知是不是錯覺,盛老爺子越看這張臉,越覺得有些古怪,像是有了重影一般。
他覺得胸口愈發難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顫抖著嘴唇道:“夫人,快,快幫我叫王醫生。”
盛老太太保持著喂藥的動作,又舀起一勺湯藥送到了盛老爺子嘴裡,苦澀的藥物,再次加劇了他的痛苦。
盛老爺子在缺氧的折磨下,無法飲下任何東西,嘴裡溢出來的藥漬濺落滿身,“夫,夫人”
他麵露痛苦,聲音顫抖不已,急切地喊道,“快,快叫醫生”
女人的笑容不變,那笑容在盛老爺子眼中逐漸開始扭曲變形,他抓著盛老太太的手,差點打翻了湯藥。
盛老太太輕拂開他的手,輕幽的語調,像是陰風掠過耳畔,“你覺得很難受吧,沒辦法,這種藥就是會這樣。”
“從你喝下第一口清熱解涼的補品時,毒素便侵入了你的身體,你的呼吸器官會逐漸衰竭,直至心臟不堪重負,最終被人誤以為心肌梗死而亡。”
盛老爺子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像怔在了原地,他的表情因為過於震驚,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夫人,你,不要開這種玩笑”盛老爺子艱難地喚出聲來,用儘所剩無幾的力氣抓住了盛老太太的袖擺,他希望這是幻覺。
盛老太太沉下臉,毫無感情地再次拂開他的手。
“我不是你的夫人,你真正的夫人早已去世了。”
“你嘗試著每一次吸氣、呼氣,還覺得我是在同你玩笑?”
這無異是要盛老爺子的命,他隻覺得氣息短促,連空氣中的氧氣都被剝奪。
盛老太太失去笑容的麵容上,慈祥、溫情不再,冷漠得完全像換了一個人,若不是她鬢邊的銀絲在提醒著他,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和他同床共枕,相伴三十多年的妻子。
盛老爺子幾乎覺得從未認識過眼前這個女人。
“你”為什麼?這簡直說不通,盛老爺子根本不敢相信,那個向來溫柔體貼,與他相伴多年的妻子會對他下毒手,而這害他的補品正是自己親生兒子所送,他懷疑誰都不可能懷疑自己的骨肉至親。
盛輝完全沒有害他的理由,盛家不存在奪權之爭,眼下盛城即將撒手人寰,懷安不堪大用,這個家遲早都是他們的。
“你們——”究竟是為什麼!?
盛老爺子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渾濁的眼球一瞬間都似乎清明了,是難以置信的憤怒和痛苦。
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胸口一陣劇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
盛老爺子掙紮著想要起身,盛老太太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這具孱弱的身軀便無法反抗。
“為什麼?因為我從一開始計劃要這麼做,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啊。”
“不然你以為我真的愛你?低三下四,忍氣吞聲,就為了從你的情婦熬到正妻,才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嗎?”
盛老太太的語速緩慢,聲音又好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除了那張麵對著鏡子的臉,倒映著那一絲笑容也無的臉龐。
盛老爺子透過鏡子,清楚地看到女人每個細微表情的轉換,她笑得很暢快,也很諷刺。
但她的聲音很輕,俯下身,近乎以氣音的語調吐露在盛老爺子耳邊,“你現在一定覺得我很可怕吧。”
盛老爺子的眼睛定格在了鏡子上,死死地盯著女人那張臉,但他卻摸不到一點頭緒。
“盛家跟你無冤無仇!你的榮華富貴,都是”他捂著胸口,用儘了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我帶給你的!沒有盛家,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瞧瞧你這副自負的模樣,真是高貴至極啊。”
盛老太太冷笑了起來,將臉湊近了盛老爺子,讓對方把她的模樣看得更加清楚。
“的確,沒有你,我沒有今天。”
“但沒有你,我的未來會更加光明。”
她伸手觸上盛老爺子冰涼蒼老的臉頰,“第一次見麵,是我故意引誘你上鉤的。”
“你的親生女兒江婉柔,也是我買通女傭,策劃讓人拐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