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與範大誌在膳堂吃過晚飯,剛回到住處,兩個雜役敲門送來一個火盆,屋裡冷的滴水成冰,不過經曆過禁閉室那種徹骨之寒,這個冬天對兩人來說,也不算怎麼難熬。
範大誌笑嘻嘻地把早晨剩下的半隻凍得硬邦邦的燒雞架在火盆上,盆裡碳火燒的正旺,油脂滴落在上麵滋滋作響,不一會已經熱透。
水盆裡已經結冰,何安把敲碎的冰塊倒掉,準備把泡了一天沾染著血漬的衣服洗乾淨,範大誌鼓著腮幫子遞給何安一塊熱乎乎的雞脯肉。
“小安,你明天就要比武了,這些瑣碎事讓我來吧,你去專心練功。”範大誌嘴裡咀嚼著雞肉含糊不清的說道。
何安一雙濕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過那塊雞肉,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大誌好兄弟是越來越懂事了。
他回到側房推開窗戶,外麵天色已暗,但雪光映的景物清晰可見。
下了一天的大雪終於停了,遠處的苗圃、樹木、假山,變的瓊枝玉葉,銀裝素裹,入目是一片潔白的世界。
寒冷的空氣吸進肺裡,刺激的何安頭腦清明,他打了兩遍隨雲散手,直到筋脈舒展氣血活絡,盤膝坐在榻上,身上蒸騰的熱氣化作嫋嫋白煙。
何安默默運轉功法,不多時,小腹丹基內積蓄的真氣如開閘的洪水一般奔騰澎湃,同時,外麵的天地元氣瘋狂彙集,似銀河傾瀉一般從窗外湧入他的身體。
果然不出所料,何安心中暗喜,那霸道的藥效依然持續,隻是這威勢似乎比昨天還要猛烈,何安閉上眼睛仔細感知著自己的身體,小腹丹基處還是有些隱痛,牽動的功法運轉之間有些滯怠。
“合道境”高手果真可怕,那黃道公若是全力一擊,恐怕自己不死也殘……他暗自感歎,丹基內真氣四處遊竄,開始有紊亂的跡象。
何安抬手緩緩引導體內真氣,灌注右臂……和昨夜一模一樣,“驚神指”透指而出,一道淩厲的勁氣向窗外激射,所過之處,似乎空氣也變的有些扭曲。
“哢嚓”的一聲,一株小臂粗的白樺樹攔腰折斷,砸在地上濺起一團雪霧。
淩厲勁氣餘勢不減,沒入一棵高大的雪鬆,鬆枝震顫,覆在上麵的積雪紛紛坍塌,噗噗落下……
何安徹底呆住,簡直有點不敢置信。
“驚神指”,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他如昨夜那樣緩緩將真氣納入丹基,身體吸收天地元氣同時,左手指向眉心,右手變幻指法,試圖再施展出《驚神指》第二式——“戮仙指”!
這本秘籍功法他早已爛熟於心,但遺憾的是無論他怎麼催動發力,灌注在手臂的真氣到“天井穴”就再也停滯不前。
“欲速則不達”,何安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驚神指》第一式已漸純熟,於是收斂心神,專心致誌的吸納彙集在頭頂的天地元氣。
不知過了多久,何安聽到外麵大廳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心中不禁納罕,已經半天不見範大誌的身影了,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何安跳下床榻,飛速奔到大廳,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再一次呆住。
隻見範大誌坐在羅漢椅上,伸出雙手在空中輕輕揮舞,時而做出按壓搓揉的動作,距離他不遠的地下放著一隻大水盆,盆裡的水在流動,在蕩漾,何安的衣服就在水裡漂啊卷啊,載浮載沉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用力搓揉。
虛空中兩隻胖手籠罩著朦朧的白色光華,何安敏銳的感知到那是凝結的一層天地元氣,厚重到接近實質的天地元氣,精純之極。
範大誌微眯著雙眼,絲毫沒有察覺到何安的存在,正玩的不亦樂乎。
他雙掌合攏畫著圓圈,嘴裡還歡快的唱著:“紅太陽,白雲彩,姆媽洗衣我來曬,艾籮艾籮艾籮艾籮艾……”
就在他歡快的歌聲中,盆裡的水流疾速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形成一道道漩渦,衣服也跟著打著旋兒,水花激蕩卻沒有一滴濺在地上……何安才看清楚水盆上也籠罩著一層蒙蒙光華。
“你……你就是……這樣洗衣服啊?”何安實在忍俊不禁,出聲問道。
“呃……”範大誌驚醒,停下手裡動作,有些窘然的撓頭笑道:“這水……實在太涼,逼不得已,嘿嘿嘿!”
“你什麼時候練成了這功夫?”何安看著逐漸恢複平靜的水盆又問道。
“唉……我練了很久啦,可還是不能夠元氣化形,不過……操縱一下天地元氣還是可以的!”範大誌說到這裡顯得有些沮喪,一張圓圓的胖臉耷拉下來。
“哦!那你的神識現在每晚還練嗎?現在能探出去多遠?”何安看著範大誌的樣子心中好笑。
“神識也不好玩,現在天寒地凍的,一到晚上街上都冷冷清清……我現在最多可以探到咱們知行院外麵……朱雀大街三十丈遠的距離,再遠……就不行了!”範大誌垂頭喪氣道。
何安按耐住心裡的震撼,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道:“女寢室你也探查過了?”
“神識掠過……隻是簡單掠過……”範大誌臉色一紅,續而笑道:“真的……那女寢室的房子周圍仿佛有什麼禁製,我的神識掃過竟然什麼也看不清,向裡麵探查就被莫名其妙的阻擋住……咱們知行院真是臥虎藏龍啊,小安,你說會不會是那位高人布的陣法?”
何安啞然失笑,這個兄弟分明天賦絕頂,可偏偏就喜歡玩耍,神識探查女寢室,操控元氣洗衣服,也虧他能想出來。
何安不知該說什麼,半晌,隻是輕輕的拍了拍範大誌的肩膀。
“兄弟,終有一朝,你會名揚天下!”
第二日上午,直到上完第一堂課,韓嬋娟依舊沒有出現,何安不時望著那空蕩蕩的座位,心裡有些擔心起來,那夜被追殺的疲於奔命,後來又時刻命懸一線,她難道是受了內傷?或者生病了?
何安就在胡思亂想中捱過了上午的時光,放學鐘聲響後走出學舍才發現路上厚厚的雪已被雜役們清掃乾淨,牆角樹下堆著像小山一樣的積雪。
太陽從雲層裡露出來,陽光照在身上,沒有一絲暖意,冬雪初晴,空氣清冷。
正午十分,到了約定比武的時間,顧輕舟、範大誌和學舍裡一眾男學子簇擁著何安,趕往止武廳。
剛走到門口正好遇到崔夢書等一眾人,孫彪還是一身寬袍遮臉裝束,鶴立雞群的抱臂走在眾人中間,看到何安等人隻是冷冷一瞥。
兩撥人橫眉怒目的互相對視,誰也沒說話,各自走進止武廳。
止武廳十分寬敞,居中的牆上掛著一麵紅色豎旗,上麵寫著“止戈為武”四個金黃大字,旗下是階梯高台,上麵擺放了幾把交椅。
與高台正對的大廳中央是一座由木頭搭起的比武擂台,擂台四周木樁拉了幾道繩索將台子圍起來,上麵還掛著五顏六色的三角彩旗與小鈴鐺,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途。
止武廳裡此刻擠滿了趕來看熱鬨的學子,嗡嗡聲四起十分熱鬨,大家都在討論今天這場比鬥,知行院學生之間很久沒有約戰了,外麵天寒雪冷,聽說止武廳有熱鬨可以看,就連許多女學子也跟著進來了。
何安等人擠進人堆,大廳裡突然一陣騷動,隨即安靜下來,人群潮水般自動分開一條過道,隻見知武堂堂主馮紹唐,鄒正,丘清兮和另外一位頭發灰白的教習老師緩步走上高台,依次坐在椅子上。
那位頭發灰白的老師站起身,輕咳兩聲,聲若洪鐘道:“所有人……請安靜!”
大廳裡嗡聲停頓,眾人齊刷刷的向高台望去。
“老夫是知武堂首席徐康年,也是此次比武的判證者,現有滁州府學生何安,與靖州郡學生孫彪約戰比武,雙方比武規則知曉,《戰書》生效!”他頓了頓又提高聲音喊道:“約戰雙方進入擂台!”
在大廳裡眾人的歡呼聲中,孫彪率先飛身跳上擂台,他把遮臉的寬袍拉開,露出一張彪悍的麵孔,抱拳向四周示意。
這擂台約有七八尺高,孫彪躍起時在空中故意翻騰幾圈,惹得台下紛紛鼓掌叫好。
圍觀的人群紛紛看向何安,附近的人自覺後退的讓出一條路,範大誌湊到何安身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小安,你小心啊!”
何安點了點頭,撣了撣胸前衣衫,舉步走到擂台邊,提氣一躍而起,足尖在擂台粗木樁上一點,人已穩穩站在擂台中央。
台下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
何安不以為意,先是對著高台上幾位老師鞠了一躬,又學著孫彪雙手抱拳向四周示意。
“好!雙方各自後退……比武開始!”馮難敵高聲喊道,隨著他的聲音落下,擂台四周繩索上的彩旗飄動,鈴鐺叮鈴作響。
何安站在擂台一角,垂下眼簾,他能感受到這擂台四周的彩旗鈴鐺元氣波動,它們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加持過,隻是過了片刻,一切沉寂,整個止武廳內鴉雀無聲。
“嗨……”
孫彪搶先出手。
他向前跨出兩步,身體一擰,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刺耳的音爆聲,一掌拍向角落的何安。
這一掌威勢驚人,掌未到,掌風已拂的何安臉頰生疼。
何安瞳孔收縮。
烏黑手掌隱隱閃爍著金屬光華,裹挾著勁風淩厲拍來。
何安間不容發之際,側身閃過,孫彪這一掌拍在木樁上,木屑紛飛。
在台下眾人的驚呼中,何安沉肩,抬肘,“隨雲散手”襲向孫彪肩頭,腋下。
“砰砰”兩聲,何安一拳一掌打在孫彪身上,如中敗革,對方渾然不以為意,欺身又是一掌。
何安身子疾速後退,同時化掌為刀劃向孫彪脖頸。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閃轉騰挪,拆了十幾招,竟是不相上下。
坐在高台上馮紹唐輕聲道:“徐老……你看這兩個年輕人,那個會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