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屋子裡麵,卜老夫人正在跟襲人母親閒聊家常,道:“當年我也是這般苦命過來的,前些年我還在榮寧街附近給人穿針引線過日子呢!說來,你跟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老夫人,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服氣,能夠培養出一個狀元兒子來。”
襲人母親笑說著:“我倘若是有老夫人身上的三分福氣,這輩子我也就知足了。”
兩個“老婦人”正說著話,就忽然見到襲人從門口處出現,原是襲人被春泥從秦可卿的屋子裡麵給找了出來之後,一同回來複命了。
襲人同襲人母親離了芸府去,誰想剛走到半路,就巧遇著了從榮國府內走出來紫鵑,兩個人卻是半途遇著了,相見麵熟,卻道是舊相識。
“襲人,你這是去什麼地方?”
紫鵑瞧見襲人,因心頭納悶,故而開口詢問道。
“我這是回家去一趟,你呢?”襲人如此答。
“我去你們芸府找伱們芸二爺。”
紫鵑說出了自己的去意,連忙又問道:“那芸二爺可在府中?”
襲人道:“在府中,因著貴妃娘娘回家省親,皇上特意批了二爺幾天假,最近二爺都閒在家裡麵陪秦姨奶奶和薛姨奶奶呢!”
“那正好,我有事情卻要同你們家芸二爺說上一說。”
說罷,紫鵑就是抽身離開了。
襲人凝望著紫鵑遠去的身影,心頭逐漸凝思起來,不免的心思忖道:“紫鵑乃是林姑娘身旁的丫鬟,如今來找二爺,是不是林姑娘那邊又生出什麼事端來了呢?”
不過,襲人這邊兒暫且沒有辦法抽身離去,隻得同自己的母親離開,將心頭的疑惑按下不表,待稍微晚些時辰回轉芸府之後,才去弄一個清楚和明白。
襲人的家距離榮寧國府不算太遠。
卻也仍需要路過這條熱鬨繁華的榮寧街道來。
賈珍這幾日闊氣不少,宴請了不少了戲班子過來。
這些戲班子唱的是《丁郎認父》,《黃伯央大擺陰魂陣》,更有《孫行者大鬨天宮》,《薑子牙斬將封神》等類的戲文。
前麵是神鬼亂出,後麵是妖魔畢露,來往熱鬨,甚是喧囂雜亂。
於揚幡過會,號佛行香,鑼鼓喊叫之聲遠聞巷外。
滿街前來看戲之人,每一個人都在稱讚這寧國府擺出來的大戲好看熱鬨,道一聲:“好熱鬨的戲,彆人家是斷不能有這般熱鬨的。“
今日寶玉也是空暇有餘,回了老太太賈母之後,聽聞寧國府珍大爺這邊兒熱鬨,也就跑出來看戲了。
隻是當賈寶玉見這寧國府的繁華熱鬨到如此不堪的田地,隻是略坐了一坐,就心頭覺著不舒服,便離開了這個地方,各處閒耍起來。
先是進內裡麵去和尤氏和丫鬟姬妾說笑了一會兒。
後又走出二門來.獨自玩耍去了。
尤氏等仍料他出來看戲,遂也不曾照管。
賈珍,賈璉,薛蟠等隻顧猜拳行酒令,各自喝酒耍錢,尋歡作樂,百般快活,更是也不曾有空閒來搭理賈寶玉。
賈寶玉見到眾人猜拳喝酒,身旁還有女子作陪,也就沒有去湊熱鬨。
這眾人縱然是一時間不見得賈寶玉在座,眾人卻也是隻道這賈寶玉定然是去裡邊跟尤氏等人自顧自地玩耍去了,所以也就沒有去過問這件事情。
至於那些跟隨在賈寶玉身旁的小廝們。
那年紀大些的小廝,全部都是榮國府的老油條,見風使舵的人物。
他們心知這賈寶玉的性子,這次過來寧國府這邊,好不容易出來一回兒,必定是要很晚才會回去榮國府,散了今兒的性兒。
因此他們也是不跟著賈寶玉身旁,各自找了一個由頭跑了。
偷空出來的小廝,也有去跟著賈珍、賈蓉和薛蟠等人會賭耍錢的。
也有往同襲人這般上親戚朋友家裡麵去吃年茶的,更有出去勾欄聽曲,白日上青樓的,甚至還有那貪圖酒香氣,去小酒館喝酒暢飲的
如此諸多事情,不一而足,全部都好似那林中的鳥雀急忙忙散開各自飛走了。
待晚間的時辰才會回來。
那小些的奴仆們,則是覺著戲班子的戲曲熱鬨新鮮,全麵都鑽進戲房裡瞧熱鬨去了.
待賈寶玉出來的時候,就見到了襲人路過,卻是不湊巧地伸出手來輕聲地喊了一聲兒,道:“襲人”
卻不料襲人的耳朵極其靈敏,聽了這話轉過身來,瞧看著賈寶玉,說道:“寶二爺!”
隻是如今的兩個人卻已經不算是主仆了,況且襲人因那些日子的事情,對賈寶玉心懷怨念,雖隻是道了一聲,也隻是出於禮貌罷了,道儘之後,則是轉身頭也不會的跟隨著襲人母親匆匆離去了。
賈寶玉凝望著遠去的襲人,就仿佛做夢一般,伸出去的手也是緩緩地落了下來,卻不曾想到自己也會有這般失意的一天,難免會興儘悲來,心中想著,“倘若是我當初不那般待襲人,今日的結局會不會改變呢?”
左右思考不出來答案,賈寶玉卻是無心在外麵觀賞遊玩兒了,直去了裡麵的屋子。
今日熱鬨卻唯獨賈寶玉傷心。
待襲人離去好遠之後,襲人母親方因剛才的事情問道:“剛才你遇著了榮國府的寶二爺為何不過去跟寶二爺好好聊聊呢?“
襲人道:“見了寶二爺這人,我這心頭就怪煩他的,好不容易同母親出來逛逛,就遇著了這般煩心事兒.這會子提他作什麼呢?“
“好好好,不提他總行了吧!”
襲人母親瞧見襲人臉色不太好看,似乎也從榮國府的那些小廝嘴裡麵探聽過關於襲人過去在榮國府內的事情來,心頭默默歎息一口氣。
說來此事襲人母親這心頭也很不是一個滋味,是有些怨恨自己無能的,不能夠將自己娘胎裡麵落下來的親骨肉放在身旁照顧,生養自己的親兒女,反將自己的親女兒賣給了榮國府當丫鬟,當時還是當了死契,永不贖回。
當年若非實在活不下去了,男子賣不成一個價錢,隻有女兒才能夠賣成價錢,逼迫地走投無路之下,想要討一口飯來吃,不至於餓死。
而今如何會這般骨肉分離,各自悲切呢?
襲人母親瞧看著襲人,卻是淚眼婆娑,難為這襲人那般小小年紀就要在榮國府內每天清晨起來伺候人,學那伺候人的奴婢規矩,為這些榮國府內的主子們安排事情,服侍左右,倒也是這個為娘的不是人了。
襲人瞧看著自己母親的模樣,笑說道:“母親,我卻也不怪你當年賣了我。隻道是命苦罷了!”
襲人母親又歎息一口氣:“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