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唱戲與掀桌
第524章 唱戲與掀桌
“所以榮麓你是說,王旗可能跟李鈞攪合在了一起,甚至還有天闕的人參與進來?”
郊外草廬,老人站在火爐邊揮汗如雨。赤膊的身上線條緊致,看不出半點衰老的痕跡。
“以我當時看到的情況,應該是這樣。”
站在門外的榮麓點著頭,斟酌片刻後說道:“不過我認為天闕可能沒這份閒心,也沒這個能力跟我們結仇。我收到消息,茅山觀雲觀丟了一個投誠的武序,那個叫沈笠的武四應該是為此而來,他的出現大概率隻是意外。不過李鈞,應該是和那些明鬼搭上了線。”
“地龍站一次,獅子山一次,如果兩次碰麵都是意外,那就是我們在自欺欺人了。”
宛如一頭蒼首雄獅的劉仙州注視著爐中跳躍的火焰,突然嗤笑一聲:“看來一次小小的打草驚蛇,就讓這群明鬼沉不住氣啊。本該是一場不摻和任何變量的實驗,他們現在卻引入了這麼多外界的助力。就算王旗最後能夠順利成為從序者,這樣的實驗結果還能有說服力嗎?還能讓他們借此策反其他的明鬼?”
榮麓說道:“看來之前那麼多次失敗的實驗已經讓他們狗急跳牆了,現在急需一件成功的案例來提振士氣。”
“有膽子的已經反心深種,不管實驗能不能成,它們遲早都會反。是那群騎牆而觀,搖擺不定的明鬼才需要這場實驗的結果,來證明它們就算脫離我們之後,也依舊能順利成為從序者,而不是淪為螻蟻般的普通百姓,任人宰割。”
“隻要清清楚楚看到了這一點,這些起步至少都是九品的明鬼們,才會願意去為了所謂的‘自由’拚命,否則他們寧願繼續當套著項圈的狼犬,畢竟這樣起碼頓頓飯都能有肉吃。可真要是成了流離失所的野狗,那就隻能頓頓吃屎了。”
劉仙州笑道:“看來這場博弈,都不需要我們出手,對方就已經投子認輸了。”
“大人,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榮麓恭敬問道:“是繼續靜觀其變,還是主動出手?”
“之前靜觀其變,是為了以靜製動,在關鍵時刻一擊必殺。但現在那些潛藏的明鬼叛徒已經慌不擇路,自己把自己推進了一個死胡同,我們自然也沒有繼續等待的必要了。而且這是我接手兼愛所來的第一件大案,如果表現的太軟弱,容易讓一些不長眼睛的人在背後說閒話。”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安排。”榮麓肅穆應聲道。
“把事情做的乾淨利落一點。讓這些明鬼認清楚,誰才是賞給他們肉吃的主人。”
劉仙州將視線從爐火上移開,看向榮麓笑道:“孟席死了,現在的中院長老會還空著一個席位。這樣的機會可不是經常會有,明白嗎?”
“多謝大人成全。”
榮麓雙手緊握,眼底眸光火熱。
離開這間隱匿於城郊山間的鍛劍草廬,榮麓徒步下山。
兼愛所九室主官韓驤駕駛著一輛烏騅,一直等在這裡。
“今天的事情,韓驤你有什麼感覺?”
大雨之後的盤腸山道,霧氣彌漫。
射出的燈光不過能照出五丈的距離,車駕卻始終又快又穩。
聽見後排的榮麓的問話,駕駛位上的韓驤言簡意賅道:“巧合太多。”
“說的詳細一點。”
韓驤稍稍放慢車速,沉吟片刻後說道:“三教九流在金陵城內各有各的勢力範圍,鄭繼之將自己的宴場藏在獅子山下,這個消息連我們都不知道,秦戈卻能在事發的第一時間趕到,光就這一點,就和他往日的行事作風和能力出入太大。而且大人您今夜跟蹤王旗,居然也在獅子山下的酒肆遇見了李鈞以及天闕的沈笠,如果這也是巧合,那未免太說不過去。”
韓驤回憶著當時和鄒四九爭執的場景,不屑笑道:“而且那個偽裝成秦戈的陰陽序,竟然還想把卑職推到一個為了謀求上位而不擇手段的奸臣位置,由他自己來演一個兢兢業業的忠臣。要不是有大人您事先吩咐,卑職恐怕連這場戲都跟他演不下去。”
“他們的表演是過於拙劣和刻意一些。”
榮麓感歎道:“這群倭區錦衣衛隻有這點水平,孟長老竟然會栽在他們的手裡,當真是荒謬啊。”
“那大人您認為,他們接下來還會繼續演嗎?”
“戲已經開了場,他們就沒有資格不繼續演。”
榮麓淡然說道:“一個獨行武四,就算搏殺能力當真能夠冠絕所有序四,甚至跟一些水貨序三交手,也絕對無法和整個中院正麵抗衡。他們隻有用這種方法,才有可能從我們手裡占到一點便宜。不過這一群鼠目寸光的喪家犬,能做到這一步也算不錯了。”
韓驤笑道:“那我們要不要先拋點好處出來,繼續吊著他們?我擔心再這麼演下去,他們自己都要穿幫了。”
“就按照他們的劇本,先為你和秦戈分個忠奸吧。”
榮麓看著窗外黑沉沉的霧靄,神情慵懶道:“讓他們覺得一切儘在掌握,那些藏在我們內部明鬼叛徒才有膽子從暗處爬出來。”
“要不是因為明鬼境的特殊性,讓我們無法進入調查,否則早就將這些吃裡扒外的叛徒一網打儘了,怎麼可能給他們機會苟延殘喘到現在?”韓驤憤聲道。
“就算沒有明鬼境,他們反叛也是遲早的事情。當年武序何其囂張跋扈,以一家之力欺淩天下,最終還不是被人掀翻。沒有人願意被人一輩子騎在頭上的。”
“可卑職聽說中院內的一些課題組正在隱秘研究如何讓墨序進入明鬼境以及如何進一步加強對明鬼的思維控製。如果這些研究實現突破,明鬼的問題應該能夠徹底解決。”
“這些課題年年都有,但也沒見誰成功過,不過都是為了騙取點天工值罷了。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露頭一批殺一批,殺光了不服管教的刺兒,剩下的自然都是乖乖賣命的好狗。”
榮麓表情平靜,言語之中卻是殺氣騰騰:“所以這一次,我們兼愛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挖出那群潛藏在中院內部的明鬼,那個武夫隻是其次。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爭取將它們一網打儘。就算辦不到,至少得讓它們元氣大傷,十年之內再沒膽子起二心!”
“是,大人。”
隨著韓驤一聲低沉回應,車內的對話告一段落。
彌漫山間的大霧漸漸稀薄,遠處燈火輝煌的城市遙遙在望。
就在這時,駕車的韓驤突然打開一個隱秘的機關,一道人耳無法捕捉的屏蔽音頻在車內蔓延開來。
“大人,卑職有些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略顯緊張局促的韓驤,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閉目假寐的榮麓。
“既然你都決定要說了,那就說吧。”
榮麓並沒有睜眼,語氣頗為淡漠。
韓驤抿了抿嘴,儘量保持自己聲音的穩定:“現在中院內部有很多傳言,說遼東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是新東林黨第二階段新政的導火索。儒序會借此和佛序展開交鋒,甚至是衝突。”
“這已經不是傳言了。”
榮麓第一次用上敬佩的語氣說道:“這是首輔大人的陽謀。”
“卑職跟您說這些,也沒有其他的心思。我也知道上麵肯定會站在儒序這一邊,畢竟墨序分裂成五院之後,我們中院正是因為有首輔大人的支持和幫助,才能發展到今天.”
“所以你是想知道,中院會不會聽從首輔大人的調遣,參與到跟佛序的衝突裡,對嗎?”
“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大人您的法眼。”
韓驤一臉訕笑,目光掃過後視鏡,卻發覺榮麓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韓驤,你怕了嗎?”
韓驤心頭狠狠一抽,連忙說道:“當然不是。卑職這些年追剿那些叛徒,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卑職隻是擔心這麼做對中院來說會不會風險太大了一些,萬一要是儒序輸了的話”
“不可能輸!首輔大人絕對會贏,而且會以無可阻擋之勢贏的堂堂正正,以序一之威橫壓整個大明帝國!這一點,毫無疑問。”
榮麓厲聲打斷了自己的話,看著那雙倒映在鏡麵中的狂熱眼眸,讓韓驤莫名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大人我”
“韓驤你知不知道,遠在大明帝國尚未建立的遠古年代,在這片土地上唯有我們和儒序能夠被稱當世顯學,隻有我們有資格跟儒序分治天下,教化萬民!”
榮麓猛然坐直了身體,獰聲說道:“可惜曆代矩子皆是昏聵無能之輩,固步自封,癡迷技術法門和天工造物,濫施善心在那些毫無價值的賤民凡夫上,導致整個墨序的地位和實力江河日下。上一代矩子更是自甘墮落到和那些武夫同流合汙,自絕於其他序列,連累整個墨序遭到排擠打壓,自此一蹶不振!”
“其他序列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唯有我們是前人犯錯,後人償還。數十年的卑躬屈膝,早已經讓很多從序者忘了墨序當年的輝煌,甚至連那些被我們製造而出的明鬼都敢叛變造反。”
“這次新政,就是我們一雪前恥的契機!也是我們墨序擺脫頹勢,重歸‘顯學’地位的最好機會!””
榮麓右手扣住前座的頭枕,前傾的身形讓韓驤感到一股難以呼吸的強烈壓迫感。
“隻要我們能夠幫助首輔大人完成這場浩大的儀軌,等他老人家成就序一的那天,就是我們重新整合五院,結束墨序分裂的時刻。到那一天,墨序就將成為僅次於儒序的強大序列,那些曾經向我們索債的序列,會被一一清算,誰也逃不了!”
可這些年除了我們中院以外,對其他四院壓迫最大的,不就是儒序嗎?
這個疑惑在韓驤心頭一閃而逝,此刻的他追悔莫及,後悔不會應該挑起這個話頭,也不知道榮麓為什麼會突然有如此劇烈的情緒起伏。
“大人,我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韓驤喉頭上下一滾,連忙表明忠心:“其實我也認為首輔大人必定能夠成功。”
榮麓的眼眸直勾勾盯著韓驤的側臉,突然間鬆開扣在頭枕上的五指,身體重新躺回座椅之中。
“嚇到你了吧?”
“沒沒有。”
榮麓整理著褶皺的衣領,臉上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淡定。
“我也是把韓驤伱當成自己人,才會跟你說這些。這一點你應該能懂吧?”
“卑職當然明白。”
韓驤連連賠笑,側著臉看向身後說道:“卑職今天說這些,也是希望大人您到時候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建功立業”
話音未完之時,異變陡生!
烏騅的前擋風玻璃如同一片沸騰的水麵,蔓延的龜裂紋路恍如蕩起的道道漣漪,一枚子彈衝破‘水麵’,直奔韓驤微側向後方的頭顱。
在這仿佛一幀幀定格慢放的時間中,有黑色的金屬甲片從韓驤的衣衫下衝出,蜂擁衝過鎖骨和咽喉,衝上下頜和耳朵,從四周朝著麵門位置彙聚。
可就墨甲即將著覆完成,隻在韓驤的鼻骨山根處還剩一枚銅錢大小的缺口之時,破襲而來的子彈破肉而入!
“大”
韓驤眼神驚恐,翕張的嘴唇來不及吐出下一個字,整個頭顱便轟然炸開。
橫飛的墨甲碎片在密集的車廂內掀起一陣金屬風暴,四麵的車窗同時暴裂,失控的車身在山道上左右擺動,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
砰!
身貫一具烏青色墨甲的榮麓破窗而出,穩穩落在山道之上。
直到此時,一聲姍姍來遲的狂暴槍聲才終於衝出山影和濃霧,清晰無比的傳入榮麓耳中。
轟!
失控的車身撞上山壁,爆炸的氣浪裹挾著烈焰,吹散盤踞的霧氣,顯露出一道挺拔魁偉身影。
覆身甲胄通體呈現暗金色澤,甲片上有古樸山紋交織成猙獰獸形,左右披膊上虎首分立,跳動的黑焰宛如綢絛,纏胯繞臂.
“榮麓,我提醒過你,天黑路滑,千萬彆落單。”
盔槍兜鍪之中,猩紅的獨眼之下,李鈞笑容冰冷,目光輕蔑。
“這麼快就忘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