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道裡分外的清晰。一下一下的像是踩在幾人的心尖上兒。
緊閉的雙眼不敢睜開。
黑暗的環境裡恐懼不斷滋養。
宿管阿姨的行蹤飄忽不定,在這棟樓裡來來回回的走動著。腳步聲和“叮當叮當”的鑰匙碰撞聲也越□□緲起來。一會兒響聲雷動,一會兒又幾不可聞。
在聲音離她們最近的一刹那,突然,什麼都聽不見了。
鹿可在被窩裡的雙手攥得很緊,閉著的眼睛連眼珠都不敢轉動,呼吸也放慢了幾分。方韻更是害怕得直接把腦袋都縮進了被窩裡,竭力的控製下,身軀還是在微微顫抖。孟蘭茹倒是一臉平靜的保持著睡眠的姿勢,隻是一刹那的呼吸聲沉重了幾秒,又逐漸輕緩了下來。
“啊嚏!”一直沉默的第四位學生,卻在此時此刻打了個噴嚏。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安靜的宿舍裡顯得分外的響亮。
而一直站在門外將耳朵緊貼在門上傾聽宿舍聲音的宿管阿姨仿佛得到了信號,咧開了嘴角,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讓我看看是誰不乖呢?”宿管阿姨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在一大串的鑰匙裡翻找了起來。
找到了403的鑰匙,就迫不及待的將鑰匙塞進鑰匙孔打開了門,大步走了進來。
一束手電筒的光劃破了黑暗,在床位上的四個鼓起的小山包上一一掃過。
一眼望去,沒有異常。
連帶著剛剛打噴嚏的學生也不再也任何動作,裝作了熟睡的模樣。整個宿舍異常的安靜,連呼吸聲都小了些,一時間隻有宿管阿姨的腳步聲。踱步聲,來來回回,一會兒響起,一會兒安靜。
不知過了過久,腳步聲漸漸遠離,關門聲響起,室內室外又重回靜謐。
鹿可閉著眼一動不動,感謝上個副本的經曆,讓她在黑暗中的聽力變得靈敏。她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宿管阿姨此時此刻並沒有離開宿舍,她安靜地站在某處,像是個黑暗中凶狠又狡黠的獵手,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又不知過了多久,狡黠的獵手變得有些焦躁與不耐。漆黑的環境裡,眼皮上方出現了強烈的亮光。宿管阿姨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欄杆,笨重的身子在此刻分外的靈敏,舉著手上的手電筒就直直地往床上睡著的人的眼皮上照去。
突如其來的強烈亮光引起人身上生理性的不適,鹿可卻仍然連眼皮細微的顫動都竭力克製著,不敢動彈,不敢睜眼,連眼珠都不轉動。被窩裡看不見的手掌卻越握越緊。
等待了幾分鐘,見眼前的人死活不睜眼不動彈,宿管阿姨才憤憤地從欄杆上爬了下來,切換了下個目標。
如法炮製了幾番,卻沒有任何收獲。方韻更是因為直接將整個腦袋縮在被窩裡,讓宿管阿姨沒有了下手之地。
興然而來,敗興而歸。
臉上帶著喜色的笑容不再,宿管阿姨眼神惡狠狠地又掃視了一圈宿舍,關掉了手裡的手電筒。浪費了一大把時間,什麼也沒有得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步履比之前更為沉重的往外麵走去。
關門聲再次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也隨之慢慢遠去。
即便內心是劫後餘生的驚喜,幾人也沒有做出什麼彆的動作,依舊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眼睛也沒有睜開,隻有呼吸聲的轉變體現著她們的情緒。
幾聲沉重的深呼吸,緩慢轉變成了輕淺的呼吸。
時間在黑夜裡悄悄流逝,阿姨的腳步聲再也沒有響起,三人閉著眼睛,緊繃的情緒散去,躺在柔軟的床鋪裡,在安靜的宿舍裡,漸漸的,都陷入了睡眠。
像是曾經在家裡一樣,睡著了。
隻是這個晚上,注定不會平靜。
淩晨一點。
夜色越發濃稠。
泛著銀白色光芒的月亮逐漸變得猩紅,層層疊疊的烏雲鋪天蓋地的,把紅月擋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亮。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學校的燈光也在瞬息全部熄滅,連帶著留存的路燈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廣場上的雕像在夜色中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不見白日裡人形的模樣,數也數不清的黑色觸手從裡麵湧出,向著四麵八方伸展散開。觸手很粗壯,比之人的大腿也不遑多讓,看不見儘頭,張牙舞爪,遮天蔽地。
學校一下子成了它們的樂園。
在宿舍內不約而同陷入睡眠的玩家們卻一無所知。
“咚——咚——咚——”緩慢而沉重的敲門聲響起,睡意朦朧之間,依稀聽見了門鎖的響動,不太真切。
耳邊傳來了若有似無、支離破碎的啜泣。
意識好似從沉睡中醒來,恍惚間,鹿可側過了身子,清晰的看見了對麵床頭一張淚眼朦朧的臉。一個小小的黑色的影子,背對著鹿可,飄在那個人的床前,靜靜地盯著她,看著她默默地哭泣。
然後看見她哭泣著,緩慢的坐直了身子。臉上是抗拒的哭泣,身體卻想要從床上爬下來。十分割裂。
是那個女學生?
那是…什麼東西?
我…怎麼睜眼了…
鹿可有些訝異,連帶著有些驚慌。經曆了宿管阿姨的一番操作,她好像陷入了睡眠,現在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的突然驚醒,甚至側了個身…奇怪…
小小的黑色身影,似乎是感知到了背後的視線,放棄了眼前的獵物,猛地轉過了身,衝到了鹿可的床位前。
映入眼簾的是個令人恐懼又有些奇怪的家夥。腦袋大小的模樣,全身被濃稠的黑霧包裹著,露出了一雙血紅的流著血淚的眼睛,冰冷的怨毒的,不像是人的眼睛,充斥著動物的獸性。
窗邊的月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濃稠的夜色裡,血色的眼睛,看得人心裡直發毛。透過眼睛看向後麵,之前看見的留著淚水的臉,仿佛隻是一道錯覺。女學生安然地平躺在她的床鋪上,蓋著被子,一動不動。
而隨著鹿可的注視,濃稠的黑霧化作細密的黑色絲線,緩慢地伸長,一點一點的纏繞在了她的身上。鹿可想要閉上眼睛,卻驚愕的發現怎麼也閉不上。幾次反複的嘗試,都隻是徒勞。
所有的畫麵像是印刻在了她的眼睛上、腦子裡,不容拒絕。想動一動嘴巴,嘴唇也不一動不動,想說的話,被咽在了口裡。
慌亂,害怕,恐懼。
身體像是被幾座大山壓著,連一根小指都動彈不得。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密密麻麻的黑霧化作的絲線,一點一點的拽起了她的身體。
鹿可這才驚覺發現,原來她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過。被牽扯的身體看清了她皺著眉頭的麵容和緊閉著的雙眼,沉浸在夢魘的困擾中,她的靈魂像是被囚禁在了自己的身體裡,意識非常地清醒,卻喪失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此時此刻,鹿可像是站在了上帝視角,清晰的看清了整個宿舍的格局。
窗外的月色已經不見,整個宿舍黑的不透一絲光亮,可她卻看得清楚分明。小小的一團黑色黑影控製著絲線拉扯著她的身體,其他幾人像是還在睡夢中,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平靜且安詳。
隻有她一人,清醒地被困在了自己的身體裡,無法言語,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被黑霧牽扯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動起來。
孤立無援。
鹿可卻不想放棄。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隻是突然醒來看到了它,而這醒來也隻是她主觀意識上的醒來,實際上她的身體仍然在沉睡狀態,哪怕是她以為的睜眼,都不是身體上的睜眼…那為什麼選擇她呢?
隻是因為意識看到了它?
鹿可沉下心來,沒有在心底進行無意義的呐喊與哭喊,竭儘全力的試著去控製身體,努力地想讓自己的身體動一動。
耗費了半天精力,心裡滿是急切和慌張,卻沒有半點成效。
為什麼呢?…因為視線?
鹿可試著轉動視線,想要避開那雙留著血淚的紅色眼睛,然而視線卻無所遁形,無論是轉向什麼地方,那雙眼睛都出現在她的視野裡,直勾勾地、惡狠狠地盯著她。像是咬住魚鉤的魚,死死不肯放手。
眼看著她的身體在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線的控製下已經快要坐直,某個地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小小的壓抑的驚呼。
短促而輕微。
在這寂靜的環境裡,卻清晰而明顯。
黑色的影子像是重新嗅到了獵物的氣息,飛快的朝著方韻的位置竄了過去。
控製著鹿可身體的絲線也在一刹那間儘數斷裂,沒有拉扯力道的身體徑直向著床上倒去。仰倒的力道很大,鹿可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而在這一瞬間,身體的控製權也回到了鹿可的手上,閉著的眼睛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麵的狀況,她忙轉過視線,不再看黑影,平複著自己的呼吸。血紅色的眼睛也不再懸掛在她的眼前。
若有似無、支離破碎的啜泣在她的耳邊回蕩,疑似在方韻的位置傳來,受害者又換了一個。
梳理了一遍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鹿可看著身側的牆壁,挪動著雙手,小心翼翼地去拿床邊掛著的薄毯。等確定拿到了毛毯,才將視線轉到了方韻的位置。
在看到黑影的一霎,鹿可拚儘全力的將手裡的毛毯攤開拋出。
毛毯罩住黑影的刹那,黑影像是失去了支撐,從半空中直直的墜下。
底下湧動的黑色觸手,瞬間爭奪著將其瓜分地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