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鐘瑾不用去派出所裡，晨練回來就在家裡搞衛生，他不喜歡家裡有其他人，平時衛生清潔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他有點潔癖，不放心彆人打掃，非得自己弄一遍才放心。
把被套拆下來放進洗衣機裡，門鈴響了幾聲，小瞳滑著她的新玩具，一輛靜音輪胎的小滑板車，滑到陽台上找到爹，
“有人來了，可能是一個黃衣服的叔叔。”
她說的黃衣服叔叔是快遞員，鐘瑾這段時間沉迷於在網上給女兒買東西，幾乎每天都有快遞送到家裡。
在小瞳眼裡，黃衣服的叔叔可真是大好人，每次都會送來很多好東西。她以為是因為自己是乖寶寶人家才送她東西的，一點沒考慮到這些都是她爹的票子換回來的。
今天果然又送來很多東西，鐘瑾幫她把包裝打開，她自己坐在玄關處一張小小的換鞋凳上查看新禮物。
過了一會兒，小瞳滑著滑板車找到在陽台上給她刷鞋的鐘瑾，“爹，這是什麼？”
小瞳伸長胳膊，把一個粉紅色小鴨子扔到池子裡。
鐘瑾看到那隻很抽象的塑料鴨子，死活沒想起來這是什麼東西，最近網購的東西太多了，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把手伸到水龍頭地下衝掉泡沫，順手拿了一條毛巾把手擦乾，跟著小瞳來到玄關處。一大一小兩個人蹲在玄關的地上研究了半天，鐘瑾才從說明書上看出來，
“這是電動泡泡機，是買沐浴露套裝的贈品。”
“我要玩。”小瞳根本不知道電動泡泡機是個什麼東西，但隻要是能玩的她都必須得玩一下。
“嗯，彆鬨，我先研究一下。”
鐘瑾按照說明書上寫的，先把鴨子的腦袋擰開，往裡麵灌入一些浴液，又來到浴室，往泡泡機裡加入一些水。
啟動開關，綿密的泡泡從小黃鴨的屁股裡綿延不絕地拉出來。
鐘瑾，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
小瞳使勁扯他的t恤下擺，“給我玩。”
鐘瑾一個愣神的功夫，洗漱池裡已經鋪滿了粉色的泡泡，他趕緊關了泡泡機，準備用水去衝走那些泡沫。
小瞳等了半天都沒玩上，搬了刷牙的小凳子過來，爬上去，抓起一把泡沫就往自己頭上抹，等鐘瑾發現她的時候，小孩的頭發已經被泡沫打濕了，額頭上還掛著一小撮沒消泡的泡沫。
鐘瑾懷疑她是故意的，就是想玩泡泡機。
頭發都打濕了，也隻能答應她順便洗個澡。鐘瑾出了浴室，讓鐘雲瞳好好洗澡，他去臥室裡給她拿換洗的衣服。
拿了衣服回來，鐘瑾敲了敲浴室的門，“小瞳，衣服給你放外麵的凳子上了。”
鐘雲瞳這會兒正手握泡泡機，瘋狂地往淋浴間的玻璃上噴射泡泡，玩得太過沉浸，以至於根本沒聽見他爹的話。
鐘瑾又拔高聲音說了一遍，“換洗衣服在外麵的凳子上。”
這一聲幾乎是用吼的，浴室裡的倒黴孩子終於有反應了，“好的好的。”繼續往玻璃上噴泡泡。
過了二十來分鐘，鐘瑾又過來敲門，“鐘雲瞳，你洗好沒有？你是不是在裡麵玩泡泡？”
這時候鐘雲瞳正跪坐在馬桶前，往馬桶的下水口裡灌香香的泡泡，看到泡泡浮在水上下不去，她還催促馬桶，“你快吞。”
“鐘雲瞳，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是不是在玩泡泡？”鐘瑾又敲了敲門。
“我沒有玩，我是在玩泡泡。”
“你洗快點，不許玩了。”
“好的好的。”由於馬桶的吞咽速度過慢，泡泡溢了出來，小瞳隻好放過馬桶君，握著泡泡機，對著自己的腦袋一通狂噴，
“啊。”一聲尖叫。
“怎麼了，是不是滑倒了？”鐘瑾推開門衝了進來。
滿浴室都是粉色的泡沫，鐘瑾在泡沫裡撈了一會兒，才把同樣變成了泡泡人的小孩拎了出來。
那天鐘瑾一直在用花灑衝東西，衝完孩子衝馬桶，衝完馬桶衝牆麵，衝完牆麵衝地麵，總之就是由於異常用水，可能下個月會被警方懷疑碎屍的程度。
“我等下就沒收你的泡泡槍。”鐘瑾擰著眉，氣得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
小瞳頂著一頭濕漉漉亂糟糟的短發，懷裡抱著已經被衝洗乾淨的粉鴨子泡泡槍，轉身跑掉了。
她跑進臥室裡東張西望，想找到一個地方先把泡泡槍藏起來。費勁地打開大衣櫃的門，把腦袋伸進去看了看，小瞳覺得這裡不可以，如果藏在這裡，她爹拿衣服的時候就會發現。
她又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踮起腳往裡看了看，裡麵什麼都沒有，空空的，看來平時是不會用這個抽屜的。
藏在這裡可以。
她把泡泡槍扛起來扔進抽屜裡，可是泡泡槍有點高，放進去以後抽屜就關不上了，又踮起腳尖使勁把泡泡槍往裡麵推，推進去一截後就推不動了，好像後麵有什麼東西擋住了。
她吭哧吭哧地把自己上下床用的小爬梯拖了過來，爬到爬梯上，伸長胳膊往裡麵掏，終於摸到一個東西，大力孩子直接把那個東西給拽了出來。
是一個相框框著的照片，照片裡的人都穿著很好看的衣服，有兩個老一些的人坐著，後麵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爹，另一個是一個年輕的姨姨。
這張照片裡她隻認識爹一個，其他人都不認識，爹為什麼會和這些人在一起？
小瞳抱著相框跑到廚房找到爹，拉了拉他的t恤下擺，“爹，我找到一個東西。”
“嗯，什麼？”鐘瑾係著圍裙在切菜，沒有回頭。
小瞳把那個相框啪地扔到櫥櫃上，“這個。”
鐘瑾看到突然出現的照片，停下了切菜的動作，照片上的人嘴角含笑凝望著他，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握刀的手微微顫抖，鐘瑾怕嚇到孩子，用左手扼住右手的手腕，讓顫抖的手平複下來，把刀輕輕地平放在菜板上。
“這些是誰？”小瞳使勁拽了拽鐘瑾的衣服，“你為什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嗯。”鐘瑾沒有回頭，保持著微微躬著脊背的動作。他的聲音帶著一點鼻音，“你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你的爺爺奶奶和小姑。”
“我想去找他們玩。”
“不可以，因為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
小瞳抱著爹的腿，仰起臉看他，“他們都走了，不帶你嗎？”
“嗯，他們都走了，把我留在了原地。”鐘瑾說得很輕，三歲的小孩子懂得並不太多，但她還是隱約感覺到爹的難過。
小瞳隔著鐘瑾的休閒褲，把臉貼在他的腿上蹭蹭，安慰道，“那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保持著這個姿勢過了一會兒，鐘瑾把她推開，“你出去玩，切洋蔥會辣眼睛。”
小瞳自從有了小滑板車以後，早上就不跟著爹一起跑步了，她爹在前麵跑，她在後麵滑著滑板車追，她覺得自己可厲害了，有時候還能超越她爹，隻不過上坡的時候她就滑不動了，隻能讓爹把她和小車都拎上去。
有了車就是方便，買的早餐也可以掛在車把上，終於不用丁零當啷地掛在衣服上。
踩著滑板車路過賣饅頭的爺爺時，小瞳停了下來，“爺爺，我要一個饃。”
爺爺給她挑一個最大最蓬鬆的饃，裝在塑料袋裡，掛在她的小車把上。
等鐘瑾付完錢，小瞳就踩在掛滿了食物的小車上，朝爺爺揮揮手，“再見，爺爺，祝你安康。”
鐘瑾覺得有趣，拿起手機把這幅畫麵拍了下來，晨光落在一老一小兩個人的臉上，一個蹣跚一個懵懂，老人嗬嗬笑著，露出缺了兩顆牙齒的嘴，兩個都是可愛的人。
照片拍下來，鐘瑾想要找個人分享，但在社交軟件上翻了翻，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連關係最好的於飛揚都不知道小瞳和他的關係。
最終隻是把這張照片放進了自己的朋友圈裡，他的朋友圈設置了僅自己可見，裡麵放的都是些回憶。
小瞳上托管所也要帶著自己的小車，鐘瑾就把她的車放進汽車的後備箱裡，一起載著去學校。
“大車抱著小車，就像爹抱著我。”小瞳坐在兒童座椅裡，捂著嘴偷偷笑。
鐘瑾坐進駕駛室，跟著她笑了一下，又沉下臉，“我先給你講好，車帶到托管所，如果老師不同意你開進去，那就先放在後備箱裡保管，你不許鬨，聽懂了嗎？”
“老師會同意的。”小孩回答得很篤定，“苗月月也開車進去的。”
鐘瑾，“苗月月的車和你的車不一樣。”
“你給我買苗月月那樣的。”
鐘瑾再次沉默，“買不了，還有你彆老當著人家苗月月的麵說她的腿。”
"為什麼？"
“人家可能會不開心。”
到了托管所，小瞳的滑板車果然不能開進學校，但莊老師說托管所有專門的童車停車場，可以暫時停到停車場裡。
鐘瑾又陪著孩子去停車，就在大人的停車場邊上，用白色的油漆劃分出了一個童車停車區域，蓋著彩虹色的車棚，裡麵停滿了花花綠綠的小童車。
“學校有這麼多帶車來的孩子嗎？”鐘瑾疑惑，他還以為隻有他女兒標新立異，沒想到所有的小朋友都是一個腦回路。
看守停車場的保安大叔在小瞳的車上掛上車牌，標記上鐘雲瞳的名字，“有的一個孩子有好幾輛車呢，換著騎。”
鐘瑾看了看上麵掛著鐘雲瞳的名牌的綠色小童車，又看了看其他的小車，默默記下小孩子們喜歡的童車樣式。
小瞳在停車場遇到苗清月的爸爸開車送她來上學，從後背箱裡拿出輪椅，把苗清月抱到輪椅上坐好，再給她的膝蓋上蓋上小毯子，推著往大門那邊走。
“苗月月。”小瞳朝那邊喊了一聲，慌裡慌張地掄著短腿衝上去，一隻手扶著輪椅扶手，看向苗清月的眼神無比豔羨，
“我的車都不可以進學校。”
苗清月小朋友抿著嘴垂著眼盯著地上看，沒有理會這個隨時覬覦她輪椅的奇怪小孩，但她也不討厭這個孩子跟在她身邊，就由她跟著一起走。
鐘瑾站在身後喊，“小瞳，和爸爸說再見。”
小瞳沒聽到爹的呼喚，倒是伸長脖子去看旁邊一個哭鬨不止的小孩子。她停下腳步，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也不管孩子爹已經被哭得一臉崩潰，好奇地打聽道，
“叔叔，這孩子為什麼哭啊？”
鐘瑾再次喊道，“少在外麵看熱鬨，快進去，記得彆趴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