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巷子裡的一家小小的理發店裡,理發店的裝修風格很古早,有點像八九十年代的時候,還用火鉗燒熱了燙頭的那個時候的風格。理發師很老了,頭發都白了,拿著剪刀手都在抖。
於飛揚就這麼水靈靈地把鐘雲瞳按到了剪發椅上,“王爺爺,給這小孩兒剪個頭。”
王·tony·爺爺摸出老花鏡戴上,走過來仔細查看了鐘雲瞳的頭發,扭頭問,“剪多短?”
於飛揚縮著腳坐在小板凳上刷手機,“嗯,就隨便修剪一下,隻要彆跟現在一樣,跟被雷劈了似的就行。”
“得嘞。”
半小時後,於飛揚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哭聲,抬頭一看,對麵的鏡子中,鐘雲瞳已經變成了一個鍋蓋頭小孩。
黑亮的頭發柔順地貼在腦門上,邊緣修得特彆齊整,像是用大碗扣著剪出來的頭發,也像是頭上頂了個烏黑油亮的瓜皮。
於飛揚,“天爺,什麼情況?”
王爺爺有著tony老師們一貫的自信風采,“這孩子頭發多好啊,黑黑亮亮的,你看,剪出來多精神這。”
於飛揚人都麻了,先不說等下怎麼給鐘瑾交代,就說當下這個因為頭發逝去而哭鬨不止的孩子,他都沒辦法安撫。
抱著鐘雲瞳回到車上,於飛揚安慰道,
“孩子,叔叔這麼給你說吧,10塊錢理一個頭的理發師,他一般很難理解人類語言,你倒黴是因為叔叔貪便宜。不過叔叔願意補償你,我打算把剪頭發省下的錢給你買個帽子,你覺得這個補償條件你能接受嗎?”
鐘雲瞳現在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就是個哭。
她的毛發可寶貴了,每天要用鮮花浸泡的汁水清洗,還要用樹木的果實榨出來的精油塗抹,養得油光水滑的。娘會把各種各樣的寶石妝點在她的毛發上,她在太陽下奔跑起來的時候,全身的毛發都在發光。
現在一切都毀了,她現在看起來好像一個蘑菇。
“啊~~~”鐘雲瞳越想越傷心,剛才就不應該在剪頭發的時候睡著的。
於飛揚揉揉頭發,“要不這樣,叔叔給你買個最漂亮的帽子,外加一個冰激淩,好不好?”
小瞳的大眼睛裡含著一包眼淚,抽抽搭搭地哭,“不好,不要,我吃穿脆脆衣服的小雞。”
穿脆脆衣服的小雞是誰?於飛揚不知道,但現在的情況不容他提出任何質疑。
於是於飛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應下來,“行,就這麼辦,走,吃穿脆脆衣服的小雞去。”
在於飛揚滿大街帶著孩子找穿脆衣服的小雞的時候,鐘瑾來到了一家咖啡廳,徑直上了二樓的包間。
包間裝修很雅致,隔音和私密性也很好,鐘瑾點了一杯冰美式,坐了一會兒,推門走進來一個人。
女人上身穿一件黑色緊身t恤,下身寬鬆破洞牛仔褲,露出一小截有馬甲線的腰腹,高挑緊致,身材很好,臉卻遮得很嚴實,帽子墨鏡口罩全副武裝。
進了包間,女人才遮下墨鏡和口罩,露出明媚的五官。
她抬眼看了鐘瑾一眼,冷著臉走到她對麵坐下。
這是離婚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麵,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尷尬。
鐘瑾摸了摸鼻子,“你喝什麼?”與此同時,冷得跟冰山似的秋笙也同時說,“找我什麼事?”
又是一陣沉默,秋笙說,“不喝,直接說事。”
鐘瑾抓了一下前額的碎發,似有什麼難以開口的話,俊朗的臉上籠著一層迷霧般的迷茫。
以前秋笙很迷戀他身上這股英俊又帶點憂鬱的氣質,如今快30歲的鐘瑾早沒了青澀的少年氣,成熟淡然的男人氣質也越發有魅力。
可離了婚,秋笙對他的感覺也變了,鐘瑾帥氣依舊,可秋笙看到他也沒了當年臉紅心跳的迷戀。
她沒說話,往沙發後靠了靠,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靜靜地盯著他,也好奇他到底找自己什麼事。
鐘瑾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又把凝結了冰霧的玻璃杯放回茶幾上,啞聲開口,“秋笙,我有個女兒。”
秋笙的大腦空白了一下,隨即像是被人掄著大錘錘了心臟一般的難受。她的眼淚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那麼一大滴眼淚奪眶而出,從臉頰滑落到下顎處。
鐘瑾拿了桌上的紙巾遞給秋笙,繼續說道,
“突然有個孩子來找我,說是我的女兒,基因鑒定結果也出來了,確實是的。我約你出來,就是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畢竟”
他的聲音更啞了,“畢竟我也隻和你好過。”
秋笙死死咬著下唇,好半天才出聲,“我們在一起10年,結婚4年,我有沒有孩子你不知道啊?鐘瑾你是不是有病?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炫耀你有個孩子嗎?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當初瞎了眼我,你怎麼這麼臭不要臉?”
罵了幾句,秋笙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鐘瑾伸出手,停頓一下,又收了回來,“你彆這樣,這事挺離奇的,孩子突然出現,我也是很意外,所以才想找你問清楚。”
秋笙抓起紙巾按在眼角,咬著後槽牙道,“我不相信你要什麼都沒做,那孩子能憑空出現?”
“孩子還真是憑空出現的。”話趕話的,鐘瑾一下子就說了出來。
秋笙不哭了,淺褐色的瞳孔直冰涼地盯著鐘瑾,“鐘瑾,你看我長得像不像傻子?”
秋笙說著,直接站了起來。
在她伸手去端咖啡杯的時候,鐘瑾提前閉上了眼睛,並把臉朝前遞了遞,避免等下咖啡液弄臟襯衫。
冰冷的咖啡液沿著他的眉毛往下流,白襯衫的胸口處還是洇濕了一片褐色的咖啡液。
秋笙走了以後,鐘瑾一個人在咖啡店裡坐了很久,孩子不是秋笙的,他想不到彆的可能性,他真的沒有和彆人做過那樣的事。這件事情像是一團越理越亂的麻線,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所有的偵查技術在這裡都沒了用。
直到手機響了幾聲,鐘瑾接起來,是於飛揚打過來的電話,詢問他事情辦完沒有。
鐘瑾把咖啡店的地址發給於飛揚。
於飛揚和鐘雲瞳就在離這邊不遠的一家肯德基,他們吃完炸雞,鐘雲瞳又堅持給鐘瑾打包了一份套餐,於飛揚開車載著她往咖啡店這邊來。
小瞳戴著一頂巧克力色漁夫帽,帽子遮住了她的瓜皮頭,身後背著佩奇小書包,從汽車後座上蛄蛹蛄蛹爬下來。
她站在車門邊,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一輛車子的車窗上,半開的車窗裡透出一張女人的側臉。
小瞳眨眨眼睛,“咦,娘?”
女人把車開了出去,小瞳撅著鼻子努力聞聞,似乎又不是娘的氣味。
於飛揚從駕駛室下來,問她,“你看什麼呢?”
小瞳指著剛汽車停的那個位置,“娘。”
於飛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看到一隻趴在樹蔭下乘涼的大黃狗。
“那是狗,不是你娘。”於飛揚把小瞳薅起來扛在肩上,扛著她去找鐘瑾。
“喲,你這襯衫怎麼回事?”一進包房,於飛揚一眼就看到鐘瑾衣服上的咖啡漬。
“沒事,咖啡不小心灑了。”鐘瑾轉移話題,“你們乾嘛去了?”
於飛揚,“我帶著這小屁孩找了半天穿脆脆衣服的小雞。”
鐘瑾,“脆皮炸雞。”
於飛揚看著鐘瑾幸災樂禍的樣子,隔空白了他一眼,“現在知道說了?我發消息問你的時候你給我裝死。”
鐘瑾拿起手機,解鎖,社交軟件上果然有於飛揚發過來的幾條消息,
【十萬火急兄弟,穿脆脆衣服的小雞是個什麼東西?】
【是玩具嗎?】
【你倒是回啊,我腳底都快要走出火星子了。】
【這孩子看起來不大點兒,抱著怎麼這麼累?】
“不好意思,沒看到消息。”鐘瑾把手機扣回茶幾上。
小瞳把手裡拎著的肯德基外賣袋遞給鐘瑾,“穿脆脆衣服的小雞,你也有喔。”
鐘瑾接過袋子,“謝謝。”看到孩子頭上戴的小帽子,“大熱天的,怎麼戴個帽子?”
鐘雲瞳立馬伸出兩隻小手死死捂住頭上的漁夫帽,“沒事沒事。”可一看她那慌裡慌張的樣子就是有事。
“什麼情況?”鐘瑾抬眼看向於飛揚。
“嗯,那個,是這樣的。剛才我們分開的時候,你不是說讓我帶她去剪個頭嗎?我就帶她去我們上學那會兒常去的那家理發店,就是王爺爺開的那家,你還記得嗎?”
鐘瑾,“說重點。”
於飛揚雙眼一閉,伸手把小孩的帽子扯下來,“然後就成這樣了。”
鐘瑾盯著麵前的西瓜頭小孩愣了一會兒,有點懵逼,不是,早上送出去的時候還是個漂亮寶寶,怎麼還回來一個看起來不大聰明的?
“誰讓你剪的?”鐘瑾問。
於飛揚自知理虧,陪著笑臉,“不是你說的嗎?帶她去剪個頭。”
“我說的是帶她去洗個頭,洗頭也是因為你教她把麵條放在頭上。”
“啊?原來是這樣啊。哎呀,你看這事整得。”
鐘瑾蹭地站起來,劈頭蓋臉就朝著於飛揚身上招呼巴掌,“你剪也就算了,你還敢往王爺爺那裡領?王爺爺隻會剪男生頭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前年還得了腦梗,剪刀都拿不穩,你是不是有病啊你?”
於飛揚抱頭鼠竄。
咖啡廳的小包間裡亂成了一鍋粥,小瞳站在茶幾旁邊,從外賣袋裡拿出炸雞,抱著脆脆的小雞啃啃,時不時響亮地喝彩一聲,
“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