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嗎。她在想,她習慣說話這個音量,怕彆人覺得她聒噪。
顧談雋又說:“所以是工作室,目前在找發行商洽談?”
她嗯了聲:“其實,後續投資款暫時也沒落下來。”
他挑眉:“這就敢出來自己談了。”
溫知予嗯了聲。
沒有辦法,他們是新做的又沒什麼名氣,不會有大廠主動來談。除了自己努力,還有什麼辦法。
顧談雋目光在她沾了小泥點的鞋上落下。
應該是外邊道路濕漉,不小心沾的。
很少在這種場合見穿這麼素的,都是小高跟、鑲鑽鞋,小名流都恨不能把所有耀眼的掛身上。偏她不同,百花叢裡一點清,能脫穎而出你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天生這樣,還是女生自己的小心機。
很快庾樂音進來,屋裡寂靜氛圍被熱鬨打破。
“怎麼這麼安靜呢,都不說話。”
他還去前台買了幾盒煙放牌桌上,把麻將桌給摁亮,骰子旋轉發出刺耳聲音:“今天打多少的?”
彆人說:“不知道啊,看你吧,都行。”
“咱談雋哥哥呢?”
顧談雋淡聲說:“隨便。”
溫知予感覺自己要走了。
她跟這兒有點格格不入,一直坐這挺尷尬的。
煙盒忽的掉了,顧談雋彎身去撿,餘光瞥見她緊張捏著的手。
也看到她腳邊粉色的一抹,應該是她的……頭繩。
他忽的開口:“你的。”
她愣了下,忽而有些像受驚一樣看他:“啊……?”
這個反應叫他稍意外。
他細想。
自己隻是說了兩個字,不至於這個反應吧?
顧談雋瞧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點若有所思。
但還是規正地說:“你的頭繩,掉地上了。”
溫知予低頭看,本來是拿手裡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
她哦了聲,連忙去撿。
顧談雋胳膊肘撐到扶手上,手指輕撐下顎,開始打量她。
“所以這次是找發行商,他們不願意給你們推廣內容?”
溫知予感受到周圍人注意的視線,說:“嗯……也可能是我們內容確實有缺陷吧,剛起步什麼流程都沒做成熟,然後,就不太受他們關注……”
“他們可能沒看你們發去的內容。”
顧談雋的話叫她微止。
就看他視線直接,撐在下顎上的手指纖長漂亮:“可能隻看你工作室的背景,或許覺得沒有足夠資金支撐就直接拒了。這種情況,內容,對他們來說不是敲門磚。”
溫知予的心提了提,說:“那,我要……”
顧談雋也看出了她的窘迫,輕笑:“要什麼?”
不敢直視他這樣的笑,溫知予垂了垂眼睫,揪緊手。
“我們,確實是沒有什麼錢……”
除非把研發出來的遊戲賣給那些大廠,可真讓人購去了,就不是他們的東西了,做這個又有什麼意義。
“嗯,我想想。”
“我覺得,或許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
他看著她微聳的肩,局促的樣子,彎唇:“我覺得會不會,是你。”
溫知予緊張:“……我?”
“嗯,下次和人說事前可以稍微有點氣場。”
顧談雋眼底笑意更柔了:“自己要有底氣了才能讓人注意你。”
溫知予問:“那……是什麼意思?”
顧談雋歪過頭,像真的去認真想了想,“不縮肩膀。算嗎?”
她訝異。
他看回她:“好像每次看見你都習慣縮著肩,不太自信的樣子。下次談事情可以在人前對自己自信一點,不要再為難自己一直站著了。”
溫知予忽然有點如坐針氈。
特彆是被他點評過姿態後,坐姿一下直了點。
顧談雋察覺到了,笑意更深。
她記起什麼,後知後覺意會到他的意思,四肢都不自覺有點發麻。
他不是教她什麼,而是,根據這兩次見她的初印象給出的印象——
原來,他也是注意了她的。
一直站著。
原來,他還記得自己這些細節嗎。
庾樂音剛調好麻將桌:“你們這是乾嘛,怎麼還聊上工作了。”
他抬抬下巴,調侃溫知予:“妹妹,平時人家企業家找咱們談雋哥哥谘詢創業經都難的,今個兒跟你講這些,你可要拿筆記重點錄下來。”
溫知予真的要去拿筆。
顧談雋抬眼:“彆貧。”
她動作又止了,局促,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
顧談雋聲線又放緩:“不用,我什麼也沒說。彆聽他的。”
溫知予聽從地把筆放回去。
耳畔回想著他那句憊懶的彆貧。
莫名覺得,他說這兩個字的感覺真寵。
要是和女朋友說,肯定很蘇吧。
真羨慕那些能和他走得近的女生,肯定很幸福。
溫知予原來和同事們探討過很多,問題找出來過很多,什麼背景、什麼內容,可他是第一個告訴她,要自信。
那些不是最重要的。
她,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也沒說什麼,可溫知予心裡就跟被什麼蒸發一樣,絲絲縷縷。
他們很快上了牌桌,溫知予知道自己要走了。
拿著公文包起身,恰好看著顧談雋摸了張風,坐到了位置上。
她出去走到走廊上,腳步又停住。她知道再下次見可能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她又轉身回去。
見她回來,顧談雋抬眸看了眼。
“怎麼了?”
溫知予猶豫兩秒,有些大膽地走上去,說:“顧先生,剛剛,謝謝您幫我說話。”
大家神色訝異,一邊摸牌一邊揶揄的眼神瞧他倆。
顧談雋說:“沒事,舉手之勞。”
溫知予喉嚨有些發顫,放在包裡的手也有些忐忑。
頂著所有人注意力時候她在想什麼,可能很尷尬,可能也在勸自己,做這種事真的挺囧的,最好是不要,可天人交戰,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她,剛剛顧談雋不都告訴她要自信了麼。
她想實踐,也隻有這一個機會實踐,他不會說什麼的。
溫知予試著開口,聲音都輕微的局促。
“主要是想謝謝您願意提點我,您說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希望有機會可以向您介紹我們的工作室。”
“我、這是我的名片,我是dawn遊戲原創策劃人,溫知予,請您收下。”
這次聲音清晰了,傳入所有人耳裡。
大家都愣了下,不隻是她的動作,也有於他們看來尷尬青澀、在這兒突然介紹自己公司的行為。
庾樂音有點詫異地挑眉看她一眼,又瞧瞧坐對麵眉眼未變的顧談雋。
像發覺了什麼,就看戲。
顧談雋也有點意外,本來要摸牌,搞得牌都沒立馬摸,而是抬眼瞧她。
看得出她手在抖,懸在半空的卡片有些僵硬。
他知道能讓這小姑娘做出這事可能都耗費了半生勇氣,要平常,他或許不會接的。
是肯定不會,太稚嫩了,嫩得要他們這群人出去談事碰到這種情況隻會發笑。
可,有一瞬瞧見她眼底的無措。
怎麼說呢。
她這樣的,偏青澀和真誠才最打動人。
顧談雋要摸牌的手轉了方向,還是接過了:“嗯,我記住了。”
回去一路溫知予感覺人都是半懸空的。
那種漂浮雲端的感覺。
太真實了。
——我又不是什麼能吃人的。
——要什麼?
——不要再為難自己一直站著了。
——嗯,我記住了。
渾身都好像在發麻。
做夢也沒想過的事,可他說了那麼多話,還有那麼多細節。
他說的每個字每個音節都好像錄音機不停在腦海回放。
第一次有人鼓勵她,還是那麼圈子裡那麼優秀的人。
顧談雋。他怎麼那麼好啊。
溫知予太想哭了,不隻是為這,也有自己人生中邁出的第一步。
她,把自己工作室的名片遞出去了。
還是遞給相關行業那麼頂級的人物,身價百億的,常人碰都無法觸碰的。哪怕今天事情沒辦成她也不覺得遺憾,甚至覺得驕傲。
姚卉打電話來問的時候她聲音真沾了點哭腔。
“姚卉,我,我今天做了一件大事,現在有點難平靜。”
姚卉嚇到了,說:“怎麼了?寶,實在沒談成也沒關係啊,我們本來也隻是試試,不抱百分百希望的,彆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不是,沒哭,就是情緒一時忍不住。”
“怎麼啦?有誰欺負你嗎,咱怎麼了?”
“沒有。”
溫知予努力壓著上湧的情緒,努力抬頭看夜空,看頭頂的樹梢,路燈光影。想到印象裡那麼遙遠的人。
成年人情緒上頭好像就是那麼一刻。
明明再多苦楚也能忍,哪怕剛剛被人誤會偷東西她也硬憋著沒讓眼淚落下來,這會兒卻隻是因為他那麼兩句鼓勵,因為遞出去一張名片,一切情緒崩堤。
她忽然覺得,生活裡能有那麼多人陪伴著真好。
雖然今天無功而返,但能為自己的事業努力過,經曆這些,真的值得。
能遇到顧談雋。
一定是老天眷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