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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相處一段時間下來, 宴文宏也知道了顧雪儀的性情。

她溫柔時是很好說話的, 但溫柔底下裹著的卻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她不會喜歡彆人欺瞞她……

宴文宏這一刻仿佛站在冰窟裡。

有一把小刀輕輕劃開了他的心臟。

怎麼選擇呢?

說?

不說?

沒有人會喜歡我這樣的。

除了胡雨欣,希望將他塑造成一個冷酷的怪物, 沒有任何人會喜歡這樣的他。

“不願意講?”顧雪儀問。

她的口吻依舊是平靜的, 乍一聽, 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但她越是這樣, 宴文宏反而越是感覺到強烈的心虛和害怕。

宴文宏先衝顧雪儀笑了下,然後才動了動唇,說:“大嫂要聽的話, 我就重新講給大嫂吧。我說過的話, 我還記得的。”

他緩緩開了頭:“去年我讀了一本書,名叫《使女的故事》,……”

一字一句,吐詞清晰。

他的演講並不帶多少的個人情感, 但他仿佛天生的演講家,隨著語言的推進, 他的身上開始迸發出更驚人的魅力。

他能夠輕易地蠱惑彆人認同他的觀點, 聽從他的命令。

這就是宴文姝害怕的地方嗎?

畏懼他的能力。

更畏懼與這項能力搭配起來的,那顆在黑暗中浸泡得慢慢變成烏色的心。

顧雪儀麵不改色地繼續往下聽著,心底一邊在思考, 如果沒有人製止他的話, 就這樣放縱下去,會怎麼樣?

就像是這個時代書中寫的那樣,最終成為反社會人格嗎?

“……我說完了。”宴文宏低聲說。

他悄然地攥緊了手指, 因為用力過度,連指甲都陷入了肉裡,他也渾然未覺。

他感覺自己被剖成了兩半。

一半是狂跳不已的心臟,另一半是冰冷又清醒的大腦。

他清醒地意識到,顧雪儀會討厭他的。

顧雪儀沒有對他這段演講做任何評價,而是又問道:“你什麼時候進入學校的?”

“不太記得了,幾年前吧。很早,我是進去很早的那一批。初中?好像是吧。”宴文宏思維恍惚地倚靠著本能脫口道。

顧雪儀伸手按了按牆上的調溫器。

中央空調開啟。

宴文宏清晰地聽見耳邊傳來溫度升高的係統提示音,他感覺到自己好像是有那麼一點的暖和了。

“能告訴我,你又在裡麵有什麼樣的經曆嗎?”顧雪儀頓了下:“如果你不願意說,也可以不說。”

宴文宏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那種想要嘔吐的欲望又來了。

自從受到顧雪儀的照顧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我……我從頭講起吧。”宴文宏說。

他害怕將自己剝光,將那些醜惡黑暗的心思都暴露在她眼前。可是從他被戳破開始,他就一麵又恨不得就這樣在她麵前徹底撕碎麵具,讓她看見他究竟是一個多糟糕的樣子。

“我媽從小就愛美、愛錢。這是她自己說的。我的外公外婆,也費儘心思地教導她,希望她將來能夠嫁給一個有錢人。她打扮自己,學鋼琴學英語,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獨立女性。終於勾搭上了我爸。但裝出來,終究隻是裝出來的。等到表麵被戳破後,她還比不過金莉香討我爸的喜歡。哦,金莉香就是宴文嘉的母親。”

“不過這時候我正好出生了,據說那時候就給我做過智商檢測,比較高。宴家唯一一個快趕上宴朝的。然後胡雨欣才從那些普通的情人中,一躍成為了我爸身邊的紅人。她靠著我,分到了一大筆錢,還有許多房產。後來我爸死了。她做不了宴太太了,就想要靠我……靠我將宴朝從現在的位置上趕下來,由我去做繼承人。”

“他們害怕被宴朝掣肘,又覺得公立學校配不上我。於是就精心挑選了這所學校,……”

“我騙了你。”宴文宏舔了舔乾澀的唇,說:“我在這所學校其實沒吃太多苦。我吃過最多的苦,是我在進入學校之前。那時候我年紀小,還妄想獲得胡雨欣的母愛,獲得外公外婆的認可。”

“胡雨欣以前被人譏諷過,說她一輩子也做不了宴太太。她那段時間就像個精神病一樣,還差點進醫院。後來吃藥好了,也總是情緒不太穩定。她生氣的時候,會用碗砸我的頭。”

“不過她後來想起來,她得靠我的大腦,為她博得更好的地位,更多的錢財。就改了。不砸頭了。”

“有一次,我看見同學發燒,他的父母來學校接他,對他很好,帶他去醫院。哪怕他第二天拿到成績單很糟糕,他的父母也沒有責怪他。他在班級裡大聲說起,他的父母給他買了什麼。”

“我學會了。於是我就偷吃了胡雨欣的安眠藥,吃了很多。後來被送到醫院去洗胃。胡雨欣以為我要自殺,罵我懦弱,比不上宴朝……”

“但是後來我病好了,回到學校。學校同學對我變得關照了很多。然後我就知道,這樣的辦法是有用的,隻是對胡雨欣沒有用,對他們一家都沒有用……”

“乖巧,弱小。”他小聲說:“我以為你會喜歡這樣的我……”

他抬眸望著顧雪儀,問:“你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嗎?”

“你知道你鼓動他們殺人,是屬於什麼罪行嗎?”顧雪儀問。

宴文宏的表情刹那就消失了。

他一言不發,五官耷拉地站在那裡,眼底帶著深沉的色彩。

這些天裡,顧雪儀給過他太多的糖吃了。

在這個時候,她不會再讓他嘗到甜頭了,他必須學會分辨,不是裝乖就能獲得糖吃的。

顧雪儀淡淡道:“那叫唆使殺人。你會進監獄。”

宴文宏仍然一言不發。

好像對他來說,這並不算什麼。

“你覺得宴家怎麼樣?”顧雪儀突然問。

宴文宏愕然地看著她。

“如果你進了監獄,彆說少年天才了,你什麼都沒有了。宴家的一切,包括我在內。你都見不到了。”

宴文宏猛地攥緊了手指。

“現在告訴我,之前學校的那起殺人案,和你有關係嗎?”顧雪儀問。

宴文宏一下緊張極了,他磕磕絆絆地開口:“沒、沒有關係。不是我動的手。”他沉默了一下,怕顧雪儀不信,又連忙補充道:“如果是我動手殺人的話,我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的。”

說完,宴文宏就忍不住又沉默了。

過了幾秒,宴文宏才低聲喃喃道:“好像也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能力……聽著還會顯得很可怕。”

就在這時候,女傭突然來敲門了。

“太太!太太!”

顧雪儀皺了下眉:“什麼事?”

女傭的聲音都在發顫:“先生、先生……回來了。”

宴文宏一下被釘在了那裡。

宴朝回來了?

他仿佛又被人當頭潑下了一盆冷水。

他匆忙看向顧雪儀的方向。

宴朝回來了……

她本來就已經不喜歡我這樣做了,她會更加沒有時間管我的……她不會管我了……

“大嫂……”宴文宏怯怯地叫了一聲。

然後又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又像是在裝乖了。

她會生氣的。

宴文宏用力咬了咬唇,還想要再開口。

顧雪儀走過去,打開門,淡淡道:“那就先等著。”

女傭愣了愣:“啊?”

顧雪儀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請先生先等著。”

然後她又關上了門。

門外的女傭:……

她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又或者是她做了個夢?

門內,宴文宏也呆了呆。

然後眼底重新亮起了光芒。

哪怕這一刻,她是要訓誡他,他也感覺到了無邊的快樂。

“我……我可以改正……”宴文宏急切地說:“那些糟糕的……我統統都可以改掉……”

“我們約法三章,好不好?如果我犯了錯……如果我犯了錯……”宴文宏絞儘腦汁地想起了懲戒的方法。

而樓下,女傭恍惚地下了樓。

宴朝穿著一身灰色風衣,風塵仆仆,身後跟著手下和保鏢。

對麵是宴文嘉幾人,還穿著睡衣,一個個都帶著黑眼圈,表情呆滯。

雙方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驚奇。

“大哥回來了?”

“你們都在?”

彼此幾乎同時出聲。

宴朝聽見女傭的腳步聲,抬眸看了她一眼:“太太呢?”

女傭有些緊張,低聲說:“太太,太太她……說,說您……等著。”

宴朝:“什麼?”

女傭鼓起了點勇氣,一口氣順暢地說道:“太太說讓您先等著!”

宴朝:……

宴文姝也吸了口氣,忍不住開口:“大哥就等一等吧,女孩子都是需要等的……”

她怕宴朝。

但她也怕宴朝對顧雪儀有不滿。

宴文嘉突然開口:“反正回來得也不太湊巧。”

宴文姝驚恐地回頭看他。

宴文嘉瘋了?

敢這麼對著大哥說話?

宴文柏開口簡短:“嗯,對。”

宴朝有那麼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掃視了他們一圈兒,然後緩步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淡淡道:“好,我等著。”

他等著看她到底在做什麼?

此時的網絡上,仍舊在熱議。

正如八卦論壇猜測的那樣,隨著白天的到來,關注到那條微博評論的人越來越多。

在江氏為宴太與宋氏決裂的熱搜詞條下,緊跟著的就是顧雪儀粉絲自殺。

娛樂八卦王:現在仍舊沒有看見顧雪儀的微博有任何動靜,粉絲是死是活至今還不知道,如果有人能早一點發現的話,存活的幾率是不是會更大?

營銷號們信心滿滿地帶著節奏,並且相信在前一條新聞炒起來的熱度鋪墊下,他們很快也會引爆微博,製造新一輪的話題輿論。

但是當他們重新刷新評論區。

【我謝謝你哦,宴太的微博怎麼樣不需要你關心。那也並不是宴太的粉絲,隻是一個被爛學校迫害的孩子而已。網警已聯係。再造謠往宴太身上扯,舉報你哦。】

【最新消息!人已找到!點這裡京市公安,有警情通報!不是自殺,是殺人!可以看完整的……宴太及時趕到了!】

【請不要再盯著我們顧雪儀女士了好嗎?】

【宴太半夜三點就趕去救人了,帶節奏的營銷號沒有心。】

【驚了?我看錯了嗎?我以為進了某個明星的評論區?豪門太太也有反黑控評組了?】

【不奇怪,樓上你去搜一搜,會發現還有個站。】

【?】

營銷號對著評論區默默噴了口血。

而宴朝坐在沙發上默默等待的途中,也拿出手機,看了看國內的相關新聞。

打開門戶網站。

當頭就是《江氏為宴太與宋氏決裂》。

江氏?宋氏?宴太?

宴朝麵無表情地關掉又重新打開了一次。

我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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