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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經紀人在身後一陣猛咳。

宴文嘉連忙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語氣, 有些過於跋扈了。他斂了斂聲, 氣息也跟著降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我,我有錢。”

宴文嘉乾巴巴地說完, 就沉默了。

顧雪儀淡淡笑了下:“那你一支廣告多少錢?”

“……倒也不算多。稅後六百八十多萬吧。”他除了經常性的不合作外, 無論是拍戲時的演技, 還是拍廣告時的表現力, 都是業內相當出眾的水平。去年還入選了全球福布斯明星富豪榜。

宴文嘉說完,就又沉默了。

他隱隱約約記得,顧雪儀所在的顧家, 好像……並不太……有錢。

這樣說, 豈不是有點炫耀的嫌疑?

為了洗掉嫌疑。

宴文嘉:“我分你一點?”

“不用了。”

“哦。”

顧雪儀聽得忍不住笑了笑,宴文嘉的錢給不出去,還會感到失落?

“不如做點彆的。”顧雪儀說。

“彆的?”

“嗯,如果你想要捐錢的話, 可以捐給一些慈善基金。”

宴文嘉想說不是,我就隻想分你好嗎?

但他抿了抿唇, 最後還是應了聲:“哦。”

“幾點回來吃飯?”顧雪儀問。

宴文嘉這才恢複了點精神:“八……七點吧。”他看了一眼腕表。

“好。工作加油。”顧雪儀說完, 才掛斷了電話。

宴文嘉摸了摸耳朵,低低地又應了一聲:“哦。”

“好了嗎原哥?”經紀人在一邊探著頭問。

“好了。”

“那,那我們走?”

“嗯。”宴文嘉應聲, 慢慢地往外走。

宴文嘉入行以來拍過的戲並不多, 主要原因在於,他演的角色大都性格極致,身上帶有一定的藝術色彩。

比如刺客、畫家、皇子、殺人醫生……

而那些稍微生活化的角色, 他就完全沒辦法演。不是他學不會。是他身上天生就缺乏生活氣。所以總有一些影評人,高高在上地評價他:像個不接地氣的貴族,貴族是永遠演不了小角色,拿不了奧斯卡的。

但是有那麼一刹那,宴文嘉感覺自己好像觸到了一點生活氣。

什麼是生活氣呢?

宴文嘉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他丟到了腦後。

比起這些,現在更重要的是,怎麼把接下來的活動時間,縮短……

宴文嘉大步走了出去。

……

等宴文嘉回到宴家的時候,除了宴朝以外的所有人都在了。

大家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

但誰都清楚彼此是為什麼坐在了這裡。

顧雪儀很快從樓上下來了,她看了一眼宴文嘉:“回來了?”

宴文嘉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弄得其他三個姓宴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宴文嘉的性格太古怪,說是像個神經病也不為過。

要聽到他像宴文宏一樣認真應聲,差不多等同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宴文嘉對著導演說我從今天開始要敬業了。

顧雪儀轉頭問女傭:“菜都備好了嗎?”

“備好了,太太。”

“嗯,那就先上菜吧。”顧雪儀說著,轉頭問他們:“喝酒嗎?”

“……”一時間沒人敢應聲。

這是該說喝好呢?還是該說不喝好呢?說喝,她會不會認為我是個愛喝酒的不學無術的混球?

就在他們集體沉默,腦子裡一片漿糊的時候,顧雪儀緊跟著出聲說:“紅酒吧,白酒你們好像喝不習慣。”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為難。

她用規矩桎梏他們,是希望他們不要走偏,不要浪費光陰。

但並不是希望他們變成木頭人。

宴文柏第一個應聲:“好。”

然後其他人才跟著反應過來,陸續應了聲。

女傭很快就去取了酒,並且給他們挨個倒上了。

輪到宴文宏的時候,顧雪儀出聲:“少一點。”

女傭連忙點點頭,就隻倒了一口就走了。

“……”

宴文宏多少有點不甘心。他年紀並不小了……但這點不甘心很快又壓了下去,化為了一點幸福感。這也是大嫂在關心他不是嗎?

想著想著,宴文宏就忍不住自己個兒先笑了笑。

“不太熟悉你們的口味,不過廚房應該是記得的。”顧雪儀說:“動筷吧。”

其他人抓著筷子,頭頂的燈光灑下來,還有一絲恍惚。

他們從來沒有安安靜靜這樣坐在一張桌子上過。

宴家一共五個兄弟姐妹,卻都分彆來自不同的母親。

宴家太龐大,每個人手裡都攥著一定的股份和錢,在各自母親的眼中,對方的孩子都會是和自己爭搶資源的存在。

他們之間沒有誰對誰有好感。

也從來沒有刻意培養過感情。

談不上有多厭惡對方,但冷漠是一定的。

而大哥宴朝從小就忙。

他們每個人都深刻地意識到了,宴朝和他們是不同的。

也就更加不會同桌了。

所以這一刻,就顯得格外奇妙了。

飯桌上大家都還有點安靜,是宴文姝最先忍不住開了口:“大嫂你還記得那個冬夜的嗎?他的畫都賣瘋了。卿卿畫廊也賺了好多……”

宴文嘉也就緊跟著開了口:“間諜快拍完了。蔣夢的角色換成彆的演員了,等補拍完,過段時間我要出國參加活動……”

宴文宏也跟著開口:“資料我看完了。”

一時間,所有人全都開了口,各說各的,跟一群八哥聚一堆兒了似的。

女傭:“……”

女傭震驚地站在原地,對眼前的場景感覺到了一絲絲的魔幻。

但當她扭頭再去看顧雪儀的時候,卻發現顧雪儀的表情依舊平和。

就在這時候,宴文柏突然開了口說:“我想跨考軍校的研究生。”

一下給前麵所有人的聲音都畫上了句號。

宴文姝有那麼一刹那,還以為宴文柏腦子挨驢踢了。

顧雪儀也就是這時候才出了聲:“怎麼突然想去軍校?”

宴文柏猶豫了一下。

該怎麼說呢?

該說我突然發現跟那幫吃喝嫖賭的富二代朋友混著挺沒意思的?該說我突然發現自己仿佛變身成為了武俠裡的俠客,體內擁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宴文柏張了張嘴,最後隻說了一句:“你說的,我可以去做更大的事了。”

宴文姝幾人全部豎起了耳朵,聽得認認真真。

你說的?

大嫂和他說什麼了?

大嫂給他開小課了?

顧雪儀應了聲:“嗯,那你想清楚這件大事是什麼樣的了嗎?”

宴文柏其實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他隻是覺得:“……打那些罪犯,好像太容易了點。”

顧雪儀笑了下,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紅酒與暖色的燈光映襯得她的麵龐愈發溫柔美麗,她說:“你說得沒錯。武力終究隻是能防身,能為自己謀奪一定的話語權。你有再厲害的功夫,能救一人,救三人,救十人……但是救不了百人、千人、萬人。”

“你可以去試試。因為你年輕,所以可以多嘗試。”顧雪儀低聲說:“乾杯,先祝你成功。”

宴文柏怔忡了一瞬,然後才舉起了酒杯。

這兩個月過得太快。

突然間回頭去想,發現她到警局去提他的時候,好像仿佛是昨天的事。

她的淩厲過後,總是溫柔。

然後再到這一刻,她又誇了他。

是誇吧?

她還祝福了他……

宴文柏低聲說:“謝謝大嫂。”

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其餘人就有點坐不住了。

宴文柏一定是開小課了吧?

艸!

宴文嘉忍不住酸溜溜地想,難道我工作不努力嗎?我不配得到誇獎嗎?

宴文姝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肯定是我書看得還不夠多!

我要回頭多看幾本書!

宴文宏倒是沉默極了,一聲也沒有吭。

顧雪儀抿了下唇,說:“你們也是一樣……你們應該有自己的判彆能力了,好壞心裡都明白。比如酒,喝它的人,不代表就是糟糕的人。但沉溺於酒色之中的人,一定是個糟糕的人。選擇做什麼樣的人,你們自己心裡有標準。”

宴文嘉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味兒。

怎麼特彆像是交代我要走了之前的事呢?

“好了,繼續吃飯吧。”顧雪儀說。

宴文姝連忙繼續動起了筷子,一邊又開始叭叭畫廊的事,順便還講講自己在國外怎麼樣怎麼樣……

宴文柏還沉浸在剛才的感動之中,遲遲沒有再開口。

他胸腔裡塞滿了熱血,也塞滿了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宴文宏還是一聲不吭。

宴文嘉滿心惦記著大哥大嫂要離婚了……彆說張嘴了,吃飯都覺得挺他媽難吃的,耳邊叭叭個不停的宴文姝都賊討厭……

一頓飯就這麼吃完了。

顧雪儀到花園裡轉悠了幾圈兒,然後就上樓休息了。

其他人各懷心事,也就紛紛先回了房間。

等顧雪儀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一手拽著大毛巾慢吞吞地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顧雪儀走近了一看。

上麵寫著:

未知來電。

顧雪儀差不多猜到了是誰,也差不多猜到了對方的電話是為了什麼,她想也不想就接了起來。

但她對於這類電子產品的了解實在還不夠全麵,也不知道她誤觸到了什麼鍵位,接聽的頁麵一閃,突然變成了兩個小方格。

一個小方格裡映出了她的模樣,而另一個小方格裡,映出了一個年輕男人的模樣。

男人容貌俊美。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

眉眼淡漠,不怒自威。

是她曾經在臥室裡見到過的那張照片,除了服飾不同以外,其他是一模一樣的。

他是宴朝。

小方格裡的年輕男人也愣了一秒。

兩個人默默無言地就這麼對視了三秒鐘,然後才齊齊驟然回過了神。

“顧雪儀?”男人低低出聲,聲音也是好聽的。

“嗯,是我。”

宴朝眉間不著痕跡地皺了下,很快就被撫平了,仿佛剛才那一瞬間隻是彆人的錯覺。

眼前的顧雪儀,和宴朝印象中的模樣,實在大相徑庭。

其實過去,宴朝並沒有過分仔細地端詳過他的妻子。

顧家想要錢,想要傍上宴家的名聲。

簡昌明想要將那份恩情債還清。

而他要借助簡昌明的力量,給寶鑫埋雷,方便他徹底鏟除宴勳華等人。

顧雪儀則心滿意足地坐著宴太太的位置,拿著他的副卡,想要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他和他的父親又截然不同,他並沒有養情人的愛好。顧雪儀在這個位置上,隻要她要求不多,足夠過上一段舒坦,且富裕,甚至還能撈足下半輩子生活費的快活日子……

大家都皆大歡喜。

就這樣一樁連商業都談不上的,純粹恩情挾裹下的婚姻,他又怎麼會去注意這個女人長得怎麼樣呢?

他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太鬨、唇妝畫得太紅,啊,還有太刁蠻,太愛砸東西,肆意浪費,對人呼來喝去,很是沒有禮貌。

然後這一刻。

唇妝太紅的印象,突然間碎成了一捧灰。

視頻中的年輕女人,濕漉漉的頭發用白色的毛巾半裹著,毫無保留地露出了美麗的麵容。

水汽氤氳在她的眼眸中,她輕輕眨眼、抬眸,都給人以秋水剪瞳的錯覺。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眉眼是淡漠且鋒利的。

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視頻裡的女人很快動作了起來。

她歪了歪頭,繼續慢吞吞地擦著頭發,然後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宴總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宴朝緩緩眨了下眼,斂了斂打量的目光,淡淡道:“你讓江二主動去申請了寶鑫項目的競標?”

顧雪儀頓了頓,說:“不算吧,這是江先生自己做的最佳選擇。”

宴朝的心情又有那麼一點複雜。

在陳於瑾口中的顧雪儀,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當然是不信的。不是他小瞧顧雪儀,而是他不相信,有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變成另外一個人。除非她不是顧雪儀。

宴朝甚至想到了。

如果在他問起來的時候,顧雪儀滿口承認、賣弄,那麼無疑,江二的選擇的確和她無關,又或者她的背後有什麼人指點。

但是這一刻在她的口中。

她輕飄飄的,滿不在乎地說:“不算吧……”

她沒有居功自傲,仿佛隻是順手做了一件小事。

宴朝目光閃了閃,再一次出聲:“克萊文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他從陳於瑾的口中已經聽過了,但他還是會再問一次。

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顧雪儀突然放下了毛巾,她抬起頭。

身上的外套因為她的動作,而微微張合了一下,刹那間,露出了一截漂亮白皙的鎖骨。但也隻是一刹那的功夫。

她說:“你等等。”

宴朝:?

顧雪儀緩緩起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遞進了宴朝的耳中。

很快,她重新坐了回去。

宴朝也看清了她手裡拿著的東西。

電吹風。

在他意識到的下一刻。

“呼呼呼——”電吹風的聲音灌滿了宴朝的耳膜。

宴朝:……

他張了張嘴,卻又不能說你彆吹了,你先和我說完。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確挑了個不太合適的時間。國內這個時候也許該睡覺了……

他不能讓顧雪儀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和他聊下去。

宴朝隻好將聲音調得小一點,耐心地等待著。

顧雪儀的頭發足夠長,吹起來當然也足夠慢。

這是宴總頭一次知道,原來女性吹完頭發,還要抹一種精油一樣的東西做護理,整個流程長得仿佛是在浪費生命。

“好了。”顧雪儀抓了抓頭發,已經乾透了。

宴朝看著她的動作,刹那間竟然有種,眼前的女人做起這樣的動作,帶著一股冷豔風情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克萊文啊,供出了一整條產業鏈……”

宴朝:?

他們仿佛說的不是一件事。

“產業鏈?”

“嗯,毒品產業鏈。”

“……”

宴朝注意上克萊文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小角色,乾了一件多大的事。

他在搞走私。

但宴朝以為顧雪儀隻是勸退了他,而沒想到是……讓克萊文供出了一整條產業鏈。

“至於顧家,我的父母。他們也已經被我特彆約束過了。宴總不用擔心顧家乾出蠢事牽連了你。”

因為她也不希望被原身的父母牽連。

“顧學民會聽?”宴朝問。

“不聽沒關係,送他去坐牢。”顧雪儀的口吻雲淡風輕。

宴朝:……

這還是那個大吵大鬨著,甚至跑到宴氏去,要求他對顧氏注資,幫著顧學民拿下一個八百萬小單子,不拿就要哭訴他根本不愛她的顧雪儀?

“宴太太還真是……大義滅親。”他不急不緩地點評道。

“宴總謬讚。”

宴朝出國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過顧雪儀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而到了現在……

宴朝低聲說:“我明天上午的飛機。”

“嗯?”顧雪儀疑惑地反問了一聲。

聽上去好像絲毫不期待他回去。

宴朝有禮貌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明天上午的飛機,回國。”

“好的。”顧雪儀頓了下,問:“宴總還有彆的什麼話要說嗎?”

那天通話的記憶一下被勾了起來。

宴總的廢話有點多。

宴朝的眼皮一跳,淡淡道:“晚安。”

“晚安。”顧雪儀按下了掛斷鍵。

屏幕很快就黑了。

而宴朝卻仍舊坐在那裡,沒有動。

“您打完電話了?”幾個手下敲門而入,低聲問。

“嗯。”

手下有點疑惑地說:“今天太太的話好像有點多啊。”

“嗯,說了足足半個多小時呢。”另一個手下跟著說。

剛才老大說要打電話,就讓他們先出去等著了。

他們那時候還特地看了一眼時間。

宴朝:……

宴朝頓在了那裡,這通電話很長嗎?

他盯著漆黑的屏幕,這才想起來一件事。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盯著顧雪儀吹頭發,就這麼默不作聲地等她呢?

……

在江越成功拿下競標的第二天。

新聞很快就出來了《江氏與宋氏交情破裂》的標題……不過這則新聞,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就在一些吃瓜群眾茫然地從縫兒裡摳豪門瓜,想要弄弄清楚江氏是啥,宋氏是啥,他們咋了的時候,又一則新聞橫空落在了熱搜上。

這次還是上次的新聞。

隻不過把標題擴充為了《江氏為宴太與宋氏交情破裂》。

熱搜一下就爆了。

【怎麼回事?臥槽?這是什麼勁爆豪門瓜!】

【讓讓,讓讓,前排吃瓜!】

【江氏為宴太?這是指江氏的掌權人江總吧?指向太明顯了……】

酒店。

宴朝清晨起床。

彆的什麼也都還沒乾,先打了個噴嚏。

他皺了下眉,然後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被之前那個小護士傳染了流感?或者先去做個檢查,為己為人。

作者有話要說:講禮貌的宴總。

加更來了,晚安,啵啵。=3= 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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