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影視基地附近的商場規模並不大,價格水平參差不齊,顧雪儀就挑了進門的那家店,就沒再往前走了。
模特身上穿著薑餅色的長裙,領口處圍了一圈兒的紫色波浪領。
顧雪儀抬手捏了下。
麵料很柔軟。
她轉頭看向營業員:“就這件,包好。”
營業員都愣在了那裡。
她頭一次碰見帶著這麼多人來她這兒買衣服的。
是,她知道隔壁挨著的就是影視基地。但是那些帶得了這麼多助理保鏢的,也壓根不來這兒逛啊。人都是寧願自己開車跑個幾十公裡去掃貨。
“不能賣嗎?”
“……能,能能!”
顧雪儀剛學會了刷卡,從銀行卡取現,為了能夠更熟練使用這些技能,她轉頭又問:“能刷卡嗎?”
“能。”
顧雪儀也沒有問價錢,飛快地完成了刷卡支付、簽名,然後就帶著衣服和新購置的一次性內衣去了隔壁的小酒店。
等洗了熱水澡,換掉了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顧雪儀才覺得舒服了。
看來下次不能跳水跳太快,衣服濕透了難受。
顧雪儀淺淺皺了下眉,走了出去。
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認真地走在街頭。
她默不作聲地將周圍的一切收入眼底,汲取著屬於這個時代的知識。一路走過去……李記麻辣燙、72便利店、麻麻辣辣酸辣粉、意大利冰淇淋……
在遙遠的另一半地球。
手機不斷震動,新的短信不斷湧入。
“您尾號卡10月12日15:30快捷支付支出1200元……”
“您尾號卡10月12日15:33快捷支付支出400元……”
“……快捷支付支出3300元。”
一串又一串零散的數字。
昏暗的環境下,手機光一次又一次照亮起來。
剃了光頭穿著防彈衣的男人,盯著手機屏幕仔細地分辨了一下:“……盜刷的?”
旁邊有人踹了他一腳:“你放屁呢。誰能盜刷老大的卡?”
“那不然能是什麼?”
“……誰他媽知道呢。”
一隻手斜斜地從簡陋的布簾子後伸了出來,那隻手分外削瘦,手腕白皙,上麵青筋的形狀清晰可見。
他抓走了手機,悄無聲息地瀏覽了一遍,然後隨手扔到了一旁。
半小時後,顧雪儀走完了這條街。
她覺得真有意思,以後可以多出來走一走。她越來越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麗之處了。
她身後跟著的人,倒是有點恍惚地看了看她手裡舉著的甜筒。
上麵草莓味兒的尖尖,格外的粉。
顧雪儀低頭去咬的時候,波浪領被風吹拂得滾了起來,連帶發絲飛揚。她身上那股雷厲風行帶來的壓人的氣勢,刹那褪去,仿佛又如少女一般。
當宴文嘉脫去戲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還沒走?
宴文嘉的步子一頓。
顧雪儀隱隱有所察覺。
她對人的目光太敏感了。
顧雪儀抬頭迎上了宴文嘉的目光:“今天的拍完了嗎?”
“拍完了!”李導連忙在旁邊說。
要是宴文嘉每天都能這麼配合,電影進度肯定能邁進得飛快!
宴文嘉動了動唇。
他是拍完了,但她卻連一眼都沒看。宴文嘉就沒這麼賣力過,結果最後還是賣力給瞎子看了。
“那就上車。”顧雪儀絲毫不停頓。
宴文嘉一聲也沒有反駁,大步走向了停在片場外的凱迪拉克,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顧雪儀來到現場……他們開始以為是來找蔣夢的麻煩的,結果不是,而是來找原文嘉的!那麼問題來了,顧雪儀和原文嘉到底有什麼關係?
剛把人找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身上可都濕透了。
原文嘉總不會是顧雪儀的弟弟吧?
不像,完全不像。
他們暗暗咋舌。
這宴家不會是互相給對方戴綠帽吧?
顧雪儀想要進一步的了解宴文嘉,而宴文嘉也想要了解宴家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輪得到顧雪儀來找他?而且顧雪儀還變了個模樣……
兩人懷的心思,出發點不同,但目的地是相同的,也就一路安然無事地抵達了宴家。
而顧雪儀走的這半天,宴家彆墅就又已經忙了起來。
“簡先生回京市了。”女傭躬身說。
簡先生?
什麼簡先生?
顧雪儀並沒能從原主的記憶中,搜尋到相關的詳細的信息。就連回憶那本書,書裡的劇情似乎也很少提到這個角色。
顧雪儀轉頭看向了宴文嘉。
宴文嘉避開了一點目光,淡淡道:“好像是我大哥的朋友吧。”
顧雪儀點了下頭,心底對這個人的定位有了一定認知。
宴文嘉雖然很少回家,但宴家的房間卻一直在。他徑直上了樓。
顧雪儀掃了一眼,也沒有出聲阻攔。
很快,就有電話打到了宴家彆墅。
顧雪儀接了起來,那頭傳出了一道禮貌的女聲:“您好,我是簡昌明先生的秘書雪琳,明晚簡先生會攜簡芮女士,到貴府拜訪,您看方便嗎?”
顧雪儀稍作遲疑,就迅速作出了判斷:“方便的。”
另一頭。
江越撥了個號碼出去。
……占線。
再撥一次,還是占線。
而顧雪儀這頭,在剛掛斷了來自簡昌明的電話之後,很快就又接起了一通新的電話。
“宴太太,你好。我是宴總的秘書,我接到消息,簡先生明晚會到宴家拜訪。如果方便的話,請太太攜帶我出席。”
顧雪儀立刻意識到,這位簡昌明先生的身份很明顯不太一般。
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畢竟還不夠,顧雪儀並不打算托大,毫不猶豫地應下了秘書的要求。
但這兩通電話,似乎才隻是個開始。剛放下的電話聽筒緊跟著又響了。
“雪儀。”這一次電話那頭傳出的是溫和的女聲,年紀應該在四五十歲左右。她頓了下,說:“我是媽媽。”
原來原主是有父母的。
顧雪儀這才艱難地從記憶中扯出了,關於原主這個炮灰女配的父母的極為簡短的介紹——
顧學民,販賣教輔材料起家,後來開設分廠負責女裝出口生意,再後來成立了自己的品牌。顧家也終於躋身“有錢”的行列。
張昕,顧學民的第二任妻子,大學畢業就嫁給了顧學民。無業。
顧雪儀默默消化了這些信息,一邊對著電話那頭應了聲:“嗯。”
聽見顧雪儀的聲音,那頭的人似乎得到了某種鼓勵,立刻柔和地笑著,問:“明天簡先生要上門是嗎?現在就你一個人在宴家。你爸爸擔心你撐不起場子,所以才讓我打電話來問問你,如果需要的話,爸爸媽媽就一同前往,陪在你身邊,你也不要擔心……”
“不用了。”
電話那頭的話還沒說完,就這麼生生噎住了。
“你不要任性,怎麼會不用呢?”
“咱們是一家人,又何必說兩家話?”
“宴先生的秘書是不是也聯係你了?我看我們來就行了。那位秘書就不用來了。宴先生最近失蹤了,他的秘書也都是很忙的……”
他們在電話裡,連直呼宴朝的名字都不敢。
“……”顧雪儀直接了斷地掛了電話。
她出身將門,自幼受到的教養,和彆的高門小姐,又有所不同。她的父母叔伯,要求家族的嫡係子女,無論男女,都須得有果決乾脆的執行能力,有堅定不動搖的意誌,有自我的思考……
因為一旦失去了這些,如果將來真有一日上了戰場,就會動搖軍心,會打敗仗,會丟城池,會損害百姓……
而現在,顧雪儀就不準備浪費時間和原主的父母打口水戰。
掛電話來得最簡潔有力。
之後顧母又不死心地打了幾個電話過來,都被顧雪儀掛了。
正好,這個時候,門外傭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四少回來了。”
顧雪儀推開了電話,沒有再理會。
一旁的女傭會意,自覺地頂替了顧雪儀,負責掛斷那些“不必要”的電話。
宴文柏麵色難辨喜怒,他慢吞吞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那個保溫桶。他剛一抬眸,瞥見顧雪儀的樣子,步子就猛地頓住了。
她打扮成這樣,身上更多了一絲溫柔且少女的味道,仿佛剛從一幅油畫中走出來一般。
好像和前幾天那個拎皮帶的完全不是一個人。……但和那個送來食物的,是一個人。
宴文柏舔了舔唇,壓下了忍不住想要再多看兩眼的本能。
他焦躁地轉了轉頭,不過很快察覺到了彆墅裡不太一樣的氣氛:“出什麼事了嗎?”
顧雪儀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反問:“吃完了嗎?”
宴文柏:“……”
宴文柏的手指攥得更緊了:“沒有。”
顧雪儀:“哦。那下次讓廚師少做一點給你。”
兩人間的對話顯得平靜又家常,好像真的僅僅隻是家人之間的再普通不過的關懷問詢。
宴文柏身上倒逆的刺,一下好像又被撫平了。
連那股無形中的焦慮都得到了緩解。
宴文柏本能地拎著保溫桶就往樓上走,等踏上了幾步階梯,他才繃著臉,手指攥緊,道:“……獅子頭涼了。”
“謝謝。”後一聲輕得幾不可聞。
顧雪儀倒是並沒有覺得這樣的動作有什麼特彆的。
如果宴文嘉也在上學的話,她一樣會讓送食物過去的。
這是顧家,乃至後來的盛家,同樣有的規矩。他們待家族子弟的學業、心性,都要求嚴苛。但並不代表這樣的大家族裡,便是鐵血森嚴,半點溫情也不講的。相反,他們是極講溫情的。
顧雪儀的祖父曾經說過,若是族中子弟連家族親情都顧不上了,將來又遑論大忠大義?上了戰場,恐怕也是個自私自利、冷血薄情的逃兵或蠢將。
於是,顧家包括盛家,都總會從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讓族中子弟感受到家的關懷照拂。
顧雪儀隨口問了一個女傭:“宴文嘉在哪個房間?”
“二樓,左拐,儘頭的房間。”
顧雪儀點了下頭,記在了心裡,然後緩步上樓。
第二天,簡昌明搭乘的飛機降落在了機場。
曹家燁、簡芮都站在了機場接機。
“小叔要去宴家?是因為宴文嘉失蹤的事嗎?”簡芮主動上前接過了行李。
“宴文嘉沒失蹤。”簡昌明淡淡道。
簡芮:“啊?是嗎?劇組裡不是鬨得很厲害嗎?”
簡昌明沒有要多加解釋的意思。
簡芮熟悉他的性子,也不多問。
隻是轉而說起了另一個話題:“說起來,我好像還一麵都沒見過顧雪儀呢。”
簡昌明淡淡道:“不是個什麼討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