鞫問廳裡陰氣森森,長年累月的鮮血浸淫,這裡始終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息。
麻家的這四個兒子,四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幾乎跳出了腔子。
“說說吧,這幾日,到底出了什麼事!”李敘白在麵對麻家這幾個兒子時,倒是不像麵對麻伯麻嬸那般疾言厲色,更加的單刀直入。
麻家的這幾個兒子,與李敘白算是同齡人。
在他的淺意識中,與同齡人交流,總是會容易一些。
而與明白的同齡人交流,更是少了花哨的廢話。
聽到李敘白的話,麻家的四個兒子麵麵相覷。
半晌,麻二郎率先開口:“前兒個夜裡,約莫亥時,汴梁府的官差到家裡去抓大哥,說是大哥拐帶了禮部員外郎謝大人家的千金謝慧娘,要抓他回汴梁府審問。草民這樣的人家,怎麼會認識當官家的千金,大哥自然喊冤,但是汴梁府從大哥的房裡搜出了謝慧娘的首飾,最後還是把大哥給押走了。”
這一番說辭,倒是與麻四郎所說的不謀而合。
“後來呢?”李敘白問道。
麻三郎接著開口道:“大哥剛被抓走不久,草民和四郎就去汴梁府打聽大哥的消息,汴梁府的官差說是大哥這案子是板上釘釘的了,但是他死活不肯說出謝慧娘的下落,他們,他們懷疑謝慧娘已經被大哥殺了,說,說大哥這次是死罪難逃了,如果能說出謝慧娘在哪,說不定還能少受點罪,要是還是死扛著不說,那就隻能上刑了,挨一頓打最後還是個死。”
聽到這裡,李敘白已經咂摸出點不對勁了。
剛抓到人,既沒有招供,也沒有什麼證據,就憑幾件首飾,便能定一個人的死罪。
到底是這大虞朝的律法太兒戲呢?
還是這汴梁府的官差草菅人命呢?
“除了那些首飾,汴梁府還有沒有搜出彆的東西?”李敘白沉聲問道。
麻家四人齊齊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沒有,”麻三郎搖頭道:“沒有,汴梁府就隻搜到了那些首飾,所以草民一家商量後,才會讓四郎出京去找李大人求救。”
李敘白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打了個轉:“為什麼會讓四郎來找我,你和二郎都比他歲數大。”
麻二郎窘迫道:“草民,草民家裡隻有四郎讀過書,認識字。”
“”聽到這話,李敘白心神一動,突然問道:“四郎隻是讀過書?沒有想過參加科舉?”
麻二郎和麻三郎的神情一暗,皆是沉默不語。
麻五郎怯生生的開口道:“四哥六年前考過一回,沒考中,爹就不讓四哥再考了,爹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有一個讀過書的就行了,再考就是浪費銀子。”
“六年前,”李敘白震驚的合不攏嘴:“六年前四郎多大,有十二歲嗎?沒考中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麻五郎磕磕巴巴道:“當時四哥十四歲,爹說家裡窮,供不起,就不讓四哥再去私塾了,也不讓他再考了,後來四哥就去學了木匠。”
“木匠?”李敘白更加吃驚了,尋常人家供個讀書人的確很難,而麻家隻會更難。
孩子多,吃飯的嘴多。
但麻四郎上麵還有三個哥哥,都到了可以掙銀子養家糊口的年紀了,舉全家之力供一個讀書人出來,哪怕隻是考到舉人,也足以改變一家人的命運了。
麻伯這樣做,多少有些目光短淺了。
李敘白想了想,問道:“家裡隻有大郎娶妻了嗎?”
麻二郎點頭道:“是,爹說家裡窮,隻能緊著大哥先娶妻,草民幾個小點的,慢慢往後排。”
李敘白皺了皺眉,問道:“你們都做什麼營生呢?”
麻二郎道:“大哥和五郎在樊樓當跑堂夥計,草民和三郎都在樊樓後廚打雜,四郎在樊樓當木匠,五郎在樊樓迎客。”
李敘白懵了。
這一家子,這是跟樊樓套牢了嗎?
看來樊樓不僅是大虞朝的納稅大戶,更是給大虞朝提供了大量的就業崗位啊。
“那麻伯呢?麻伯在做什麼營生?”李敘白問道。
麻二郎道:“爹說他年紀大了,做不動工了,就在家侍弄侍弄菜地,到州橋賣賣菜。”
“出事之後,你們大嫂就回了娘家,一直沒有再回來過嗎?”李敘白問道。
說到這裡,麻五郎露出了悲戚之色,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拿出一頁紙,遞給了李敘白:“方才,爹娘都在,草民不敢說,大人,這是今兒早上大嫂娘家送過來的。”
“寫了什麼?”李敘白沒有貿然伸手去接,隻是示意麻五郎將信放在桌案上。
麻五郎急的都快哭出聲了:“大嫂,大嫂要跟大哥和離!”
聽到這話,李敘白愣住了。
心裡的疑惑不斷放大不斷凝實。
這件事處處都透著詭異的氣息。
謝家急匆匆的確認了謝慧娘的身亡。
汴梁府不加詳查就定下了麻大郎的罪名。
麻大郎的媳婦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和離。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一雙手,在後頭推著他,催著他趕緊不問是非的了結了這樁事,把麻大郎給撈出來。
既然幕後黑手急不可耐,那麼麻家人的性命就是暫時安全的了。
想到了這些,李敘白反倒不著急了,一顆心沉靜似水。
“好,你們還有什麼沒說的嗎?好好想想。”李敘白平靜道。
麻家的四個兒子齊齊對視了兒一眼,又齊齊搖頭。
他們日日天不亮就上工,後半夜才下工回家,除非是天塌地陷的大禍,不然他們什麼也不會知道的。
事已至此,李敘白也沒什麼可問的了,揮了揮手,吩咐道:“帶他們去議事廳。”
看到麻家的四個兒子都離開了,李敘白才小心的用竹鑷子打開那封所謂的和離書。
薄紙上寫著端端正正的蠅頭小楷,全是繁體字,看的李敘白頭疼眼暈。
他穿越到這裡已經好幾個月了,衣食住行都適應的很好,唯一始終適應不了的,就是這筆畫複雜的繁體字。
在這些繁體字的麵前,他一個高等院校畢業的高材生,約等於文盲。
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辨認了半晌,才勉強辨認出這封信的內容。
的確是一封如假包換的和離書。
隻是看這字體,應該是請人代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