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中旬有北川第一的學園祭,按理說現在就要開始提起準備,至少要想好今年的選題。可惜我們班是個升學班,同學們要麼沉浸在學習裡,要麼就像是及川岩泉一樣精力都在社團裡,全班對此都沒什麼興致和動力。
去年隨大流,弄了最普通的小吃店,反響倒是不錯,不過這完全靠及川衣冠楚楚杵在門口拉客,本質是美人計。而今年及川也早早預料到,率先找好借口,拒絕繼續當招攬工具人。
班長和運營委員唉聲歎氣,甚至想直接擺爛算了。這種低氣壓持續到音樂課,老師望著死寂沉沉的學生們表示根本帶不動,她想儘辦法想要調動積極性。
“一個班至少要出一個活動,要不就唱歌吧,唱歌好啊。”老師苦口婆心,“哪怕個人代表班級表演也行。”
這個提議倒是引來同學們議論紛紛,老師眼看大家終於打起一點精神,居然掏出她自己的平板,聯上網開始給我們放各種流行歌曲。
“對了對了,最近這首英文歌很火,感覺年輕人會很喜歡聽,還是首情歌哦。”她忙不迭打開youtube,按下播放鍵。
清亮的女聲隨著優美的旋律緩緩流淌在教室裡,配合著甜膩的歌詞,確實是首朗朗上口、適合演奏流行音樂。當時的我沒有意識到,這首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 story》會火遍全球,直到十幾年後都可能會在某個咖啡廳裡響起這首2008年的情歌。[1]
至少班級裡的女生都挺喜歡這首歌的,在一曲終了之後興奮舉手,問老師歌詞大概講了什麼故事。老師也不太明白英文,隻好用平板去查歌詞。
“我好像聽見了roo和juliet?”
這時我開口:“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改成了歌詞,大致就是兩人如何相識相愛的,不過把原作的悲劇結局改了,歌詞裡是個好結局,羅密歐最後下跪向朱麗葉求婚……”
我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因為發現全班人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
“……大概就是這樣。”我硬著頭皮繼續說,“總體而言是首……歡快的情歌吧。”其實我個人覺得歌詞有點cheesy,但沒敢說出來。
音樂老師之前並不知道我在國外長大,感慨說:“高山同學的英語很好呢!”
這時同學們為我解釋:“老師,高山同學從小美國長大的,英語超級標準。”他們居然話語裡有些自豪感,反而讓我有點坐立不安。
音樂老師可能是不想錯過這好不容易熱起來的場子,居然直接放棄課本,開始用鋼琴演奏起《love story》,並且讓我帶著大家唱,準確地說是教大家怎麼發音。
我真是倒大黴,可也找不到拒絕老師的借口,隻好垮著臉上台拿著平板對著歌詞帶唱。
“高山同學唱歌也好好聽啊……”班長喃喃自語道,我卻內心一驚,有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運營委員突然眼睛放光,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衝過來,一把就握住我的手,表情誠懇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托付終身。
“高山,你就代表大家上台表演吧!”
及川這個沒良心的還在旁邊煽風點火:“對啊對啊,這樣多好。”
“你發音這麼標準,歌又唱的好,咱們就選一首英文歌,你就可以閃亮登場,驚豔四座!”
班長的國文成績一定不太好,她這一連串話對我完全沒有吸引力,我果斷拒絕。
全班又開始哀嚎,並且胡亂說話,簡直要掀翻天花板。
“高山,救救我們!”
“我們都會在台下給你助威,一定不會冷場的!”
“我們還能給你打call!”
“全校都想聽你唱歌,不聽是他們的損失!”
就連音樂老師都開始興致勃勃說我如果需要指導可以找她,讓我頭非常痛,感到太陽穴附近的血管突突跳動。總之上台演出是不可能的,我隻能強迫自己思考起來,要如何才能擺脫現在這副境遇。
我花了五秒鐘幫班長和運營委員想出一個可行又新穎的活動。
“我們可以把班級布置成小型ktv房間,我們隨機播放比較有名的歌曲,然後遊客必須湊夠三人以上才能上台唱歌,可以和朋友也可以和陌生人。同時遊客也能自己選歌,但同樣必須召集到足夠人數才能上台演唱。”
“遊客演唱後,可以得到一個小禮品,感謝她們的參與。同時唱得好聽的遊客可以得到更貴重的紀念品。”
“至於盈利……首先進場收取入場費,然後現場提供可購買的飲品和零食,同時也能提供應援物品,比如熒光棒之類的。並且如果遊客湊不到人數或者就是想獨自演唱的話同樣收取一定的金錢。”
“吸引遊客的話就……首先布置要有氛圍感,就像是地下live hoe,然後設施齊全,最後如果可以的話在無人上台表演時需要我們班的人上台進行暖場。”
在我第一段還沒說完的時候,班長和運營委員已經衝回座位掏出筆記本瘋狂記錄,同學們則是連連讚歎,認為這個主意很不錯,開始興奮地交頭接耳。運營委員那邊已經開始拉著音樂老師,問能不能借用學校的演奏設備。但班長重新湊回到我身邊,意味深長地問:“高山,那暖場……”
“……”我掙紮半晌最後還是投降,“我能上台隨便唱一唱……不過那我就其他的後勤工作完全不參加了,並且不可能隻有我一個人唱,至少要輪流來!”
“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班長麵不改色給我擺出ok的手勢,“高山你隻需要美美地唱歌就行了。”
明明都是穿校服為什麼會美美的,我扶額歎氣。平山朱星班長笑嘻嘻地抱住我,說辛苦我了,到時候她來給我化妝。我按住她的臉把她推開,說彆蹭過來好熱。
事後及川對我吐槽,說當暖場歌手和上台演出有什麼很大的區彆嗎,暖場可能還要唱很多首。我說至少暖場隻要保持ktv水準就夠了,我不用花時間準備。
“而且到時候隻要秀英文就可以唬住很多人吧。”
及川表情嫌棄:“太功利了。”
“才不想被你這個直接逃掉學園祭的人說!”
話沒說幾句及川又要去找他女朋友了,我和岩泉都讓他快點走開,及川一邊假裝受傷流淚一邊忍不住犯賤,岩泉差點又被氣到,及川則是逃跑得飛快。
岩泉問我想要唱什麼歌。平山班長倒是希望我能唱《love story》,覺得又是英文歌又是情歌,到時候可能會反響很好,“畢竟你也算是風雲人物。”她如是說道。
因為和岩泉待在一起,我沒有顧忌地直接擺臉色,表達自己的喜惡。
“我不喜歡甜膩的情歌。”我老氣橫秋,“好假。”
岩泉看我這副模樣,有點好笑地問:“你要說你不相信愛情什麼的嗎?”
“如果《戀戀筆記本》都能被稱作偉大的愛情電影的話,那我確實不相信愛情。”[2]
顯然岩泉並沒有看過《戀戀筆記本》,我甚至懷疑他可能一部浪漫向的電影都沒看過,所以他隻是聳聳肩。
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斜視看著岩泉:“感覺阿一你是那種還會想著和初戀結婚的類型。”
岩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嗽幾聲後有點惱羞成怒地說:“什麼啊!”
“還是太天真了。”我假裝安撫拍拍他的背,岩泉無奈地拂開我的手。
“這難道又是你幾十場的離婚庭審得來的經驗嗎?”
“當然。與其說我不相信愛情,不如說我不相信愛情會持續很長時間。愛情就和突如其來的風暴一樣,席卷一切之後就會離去,婚姻自然也隨之瓦解了。”
岩泉意識到我可能真的對愛情和婚姻都非常悲觀而不是在開玩笑。對於現在的岩泉來說,雖然還離愛情和婚姻都比較遙遠,但到底還是留存著美好的幻想,我剛剛那句說他“希望與初戀結婚”也不完全是假話。所以他無法理解我的消極。
“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忍不住問道。
但聽見這句話的我卻收斂笑容,視線也不自覺移開,投向前方。因為我在思考怎麼回複比較好,所以暫時沒有開口說話,兩人陷入了一小段沉默中。岩泉可能以為他說錯了話,不安地用手去抓後腦勺。
我不想撒謊,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順利地講述這一切。
“和我家庭有一點關係。”
“……我可以聽嗎?你很少講這種事吧。不想說也沒關係。”
“沒關係,總覺得再不說你們可能都以為我的童年很悲慘了。”我大聲歎口氣。
“所以……是和你父母有關?他們關係不好嗎?”岩泉試探性開口,做出人之常情的推測。
確實,當一個人說起自己不相信愛情時,有非常大的概率是要麼自己受過情傷,要麼是父母感情不和睦帶來的陰影。
特彆是我還看起來家庭關係複雜,和父母分居兩地,甚至讓堂哥這種十分年輕的長輩來充當我的監護人,怎麼看怎麼奇怪。
可惜我兩者都不是。
“那倒沒有。我父母是模範夫妻。”
“我覺得我可以說是在很多愛和很多錢裡長大的,可以算是非常幸運吧。”
“那為什麼……”岩泉可能還不解於為什麼明明有圓滿的家庭,我如此悲觀又憤世嫉俗。
我組織好語句,想要努力解釋自己的想法:“我的父母都是逃離了故鄉,想要在美國開展新生活的人。所以他們有很努力地去生活,想要獲得幸福……”
“他們相愛,然後組成家庭,用儘全力維持婚姻,養育小孩……”
我頓住片刻,才繼續開口說:“相處是會磨損感情的。”
“我父母花了非常多精力去讓自己更加幸福。他們做了很多,不管是積極溝通,還是定期去看心理醫生,爭吵過後也會努力找到解決辦法。養育我也是一樣,我早熟又孤僻,所以真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所以我看著覺得好累啊,這一切都值得嗎。”
“在一起的時候究竟還剩下多少愛?可能習慣與責任的占比多的多。”
“……因為愛而步入的婚姻,雙方也都道德感極高努力延續這份愛,但是依舊無法獲得幸福,這不是更加令人絕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