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什麼隊內風氣,我的排球基本技能練習才是最折磨人的。
既然決定走競技體育,那我之前那種半吊子的練習肯定是不行。本來應該是三年級前輩有義務指導低年級,可是我入部時間著實微妙,三年級的前輩們已經處於隱退邊緣,不太可能過來指導。
後麵也是教練有點急,親自下場指導我的動作。每天我幾乎花費所有的時間來練習排球,為了把我落下的兩個學期練習量補上。所以自然而然,每天回到家裡我都是全身青紫一片。
手臂上的淤青與出血循環往複,在恢複和再次受傷兩邊進行瘋狂折返跑,直到我終於習慣墊起每一個球。
最頭疼的還是魚躍,最開始沒掌握技巧的我直接下巴給蹭到地上,紅了幾天才好。除此之外我的胸口也經常青紫,我簡直不敢想象等胸部發育之後再做這個動作會有多痛。
而經曆了近一個月的訓練和練習賽之後,我也終於發現了一個真相,就是我好像,其實並沒有打排球的天賦。
證據就是我的空間感很一般。之前我就發現我在扣球時經常扣空,但是一直以為隻是因為訓練不夠造成的,結果現在才意識到是我糟糕的空間感讓我根本看不清揮手的時機,更彆說給彆人傳球。
而這點除了大量大量大量的練習沒有其他解決辦法。
可真的要怪及川,畢竟他之前說話的語氣好像我就是什麼女版牛島,結果我可能隻是一個單純身體強壯的普通人罷了。
及川知道這件事之後哈哈大笑,十分幸災樂禍。
“而且小雀你上場比在場外的時候傻十倍。”
我冷酷地狠狠踩他一腳,但是沒有辦法反駁。岩泉安慰我說,任誰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是自然規律。
但這兩個大缺點基本杜絕我打二傳的可能性,傳球爛加反應不夠靈敏。雖然我也不是說多喜歡二傳,隻是到底有些憧憬。
副攻和主攻的位置我都在練習,不過因為實在是技能點不夠嫻熟,最後還是打主攻。我身高、力量和爆發力都很不錯,是少見的女性力量型選手,而北川第一正好進攻能力不足。
所以在三年級正式隱退儀式上,我也正式成為正選隊員,將要出戰明年二月初的縣內春季選拔賽,而黑川也是如此,成為正式二傳。二年級副攻手緒方前輩也被選為隊長。
女排和男排的隱退儀式是在同時進行的,所以我也聽見隔壁的及川和岩泉也終於成為正選隊員。
結束解散之後,許多後輩們圍上去,眼淚婆娑與前輩們互訴衷腸,隻有我和黑川站在人群邊緣,一動不動。老實說我也覺得尷尬,可是我這個半路出家的成員與前輩之間的交集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讓我假模假樣上前表達感激也更顯虛偽。
岩泉遠遠的就看穿我的心思,飛快竄過來按住我的肩膀,把我硬推入人潮,然後又馬上竄走。我一回神就已經站在前輩的麵前,四五雙大眼睛齊刷刷盯著我,而我一個也不記得姓名。
我呃呃啊啊支支吾吾好一會兒,刹那差點把“恭喜隱退”說出口,結果發現好像不太對緊急刹車。控製住想要轉身跑走的念頭,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祝前輩們考上理想的學校,我會帶著前輩們的努力繼續拚搏的,這三年辛苦你們了。”
眼前某個不知名的棕發學姐眉眼彎彎,伸手摸摸我的頭,說借我吉言。
事後我和及川岩泉回家,及川嘲笑岩泉就是喜歡給人當媽媽,恨不得親自幫我打點人際關係,毫不意外他又被岩泉暴揍,我不明白及川惹他乾嘛。
他們兩個帶我去體育用品店買繃帶,然後介紹哪些牌子好用。我一邊聽,一邊很不習慣地用手去捋我微卷的發尾。
我對長發並沒有執念,所以之前就隨便找機會把頭發剪了。隻是第一次留短發,我的發尾不自覺亂翹,而且我也還沒習慣頭發散在耳邊的感覺,總是下意識去撩。
剛剛剪完頭發時,及川岩泉的表情也很微妙,及川甚至雙手按住我的腦袋左左右右仔細了一遍,然後吐槽:“你怎麼能性格那麼火爆,臉卻長得那麼文靜?”
“我天生就長這樣。”我甩開他的手,又忍不住去用手指梳理臉頰旁的碎發。
天氣已經入冬很久,推開玻璃門,踏出店鋪的那一刻,冷風就如刀削般刻進我的皮膚,帶來一陣控製不住的戰栗,我更加把臉埋進柔軟的圍巾中。天空則是渾濁的灰,哪怕偶爾有稀疏的雲點綴其間,反而更像是棉被破口處掉出的白絮,徒增蕭瑟。
岩泉買來熱飲塞我手裡,我把滾燙的外殼靠在臉上,以此緩解我凍僵的臉頰。及川旁邊聒噪得很,說我明明身體強壯為什麼會那麼怕冷。
我們三人並排站在街邊,喝著熱飲,嘴裡聊著沒意義的閒話,又或者話題再次繞到排球上。我仰頭把視線投射到空無一物的天空,內心卻充盈起來。
從我加入排球社的那一刻起,我與他們兩位之間的聯係倏然緊密。這也是當然的事情,因為我們不但多了相處時間,更是有了相同的愛好與目標。我依然不敢說我對排球有多喜愛,但是它確確實實填補了我心臟中心的空虛。
隻是這也確確實實要付出代價。
我現在的生活已經被排球填滿,晨練與晚訓不必說,周末除了練習賽我還要跑去烏野教練那加練。而剩下瑣碎的時間也全部用來學習,保證自己的成績不下降。
並且隨著我與及川岩泉的關係更加親近,我與小島也更加疏遠。其實是基本上全是我的原因,因為我真的抽不出時間去和她交往。回想起之前,我把我要加入女排的事情通知她的時候,她表情看不出異常,隻是轉身時微微顫抖的嘴唇,就像是攝影師抓拍按下快門的那一刻,這幅畫麵永遠地殘留在我的腦海裡。
那瞬間,雖然很細微又難以察覺,但到底有什麼東西離開了我,就像是輕輕撕去一張便簽紙,幾百張中的區區一張,但也還是少了一張。
有得必有失,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隻是略顯冷酷地揭過這一篇章。可代價不止於此。
我與社團內其他人的交情並沒有鬨到黑川那麼僵,但同時也沒有很好。岩泉倒是比我還要焦慮這一點,我最開始卻沒有很所謂。
直到某天,我留在排球場練習到比較晚,旁邊還留在場的隻有黑川一個。我們收拾好場上的雜物,因為我還想等隔壁及川他們結束之後一起回去,所以暫時坐在地板上準備打發掉這段空閒時間。
“你和及川同學和岩泉同學關係很好呢。”黑川冷不丁開口。
我有點詫異地看向她,因為我們平時一般不會聊這種話題,而黑川也不是八卦的人。
但她也顯得有些焦慮,像是不知道如何繼續開口,手指不斷摩挲著手臂。
“我怕你不知道……因為不太有人會去和你講這種事吧,我也是偶然聽見的。”黑川的聲音斷斷續續,“她們說你是為了及川同學才來打排球的……”
她的話很委婉,卻讓我大腦當機幾秒。說實話我確實某種意義上就是因為及川才加入排球部的,所以我居然都無從反駁這個觀點。
但我當然聽懂了黑川到底在說什麼,我坐直身子,思考這段時間自己的言行舉止。
其實我是有機會和隊友們打好關係的,比如平時多聊聊天,多說一點從及川岩泉那聽來的男排逸事,以及部活結束之後和她們一起回家。
但我放棄了這些,反而跑去隔壁找及川和岩泉。我和他們課間泡在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泡在一起,晚上回家的時候還泡在一起。
我敢保證我現在對他們兩個完全沒有戀愛之心,我去與他們相處也完全不抱有追求的心態,但是這一切的外顯表現,卻都在述說著不一樣的事實。何況現在的我失去了小島,更顯得我格外功利刻薄。
及川曾經說過,我可能並不是不擅長交際,而是過於自傲又冰冷,所以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也許確實是這樣,我隻會去做能讓我產生積極心情的事情,其他的一律無視,狂奔著把所有飛速拋在腦後。
我砰的一下倒在冰窟般的地板上,隻感覺遍體生寒,寒毛直立,並且嚇了黑川一大跳。
我當然沒有嚇她的心思,坦白地說道:“畢竟我把他們兩個當朋友,所以隻想把時間花在朋友身上。隻是這樣看起來確實很像我隻和男生說話吧。”
“……其實隻是及川同學太出名了,老實說如果你隻是和某個平庸的男同學交往過密的話,她們眼皮都不會抬一下。”黑川的話十分尖酸,但是有幾分安慰的含義,我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黑川看我似乎心情並沒有受影響,漸漸放鬆下來,也曲起腿坐在我的身邊。
“我也不知道……”她聲音很輕,但在這個如此寂靜的夜晚,我聽得如此清楚。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沒錯,但是現在搞成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黑川在說她在女排內緊張的人際關係,她蜷縮著抱住雙腿。
“或許‘沒錯’和‘不被喜歡’並不矛盾,而是一體兩麵吧。”沉吟半晌,我終於開口,話語像是利劍把凝重的空氣一劈兩半。
“我要如何與人相處,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選擇和隔壁兩個有名的男生成為朋友,這當然不是我的錯誤,彆人也沒資格指摘我。但是同時,她們確實有不喜歡我的理由,因為我真的不好相處又表現得不在意她們任何一個人。”
從最開始我就一直在說我不受歡迎,我不是一個那種很多人都會喜歡的人,而我也欣然接受這一點,因為我不想被裹挾著改變自己。
隻要我能承受住這帶來的代價就行。
黑川的眉頭皺起,長睫毛在她眼瞼下投下陰影,並在微微顫動。可能她暫時還不能承受住這代價。
這時隔壁的體育館傳來走動收拾東西的聲響,我站起身,順便拉黑川起來。我們鎖好門走出室內,我又被寒風刮一臉。我跑到隔壁,和及川岩泉說我今天和彆人回去。
黑川則是站在一邊呆呆的。
我聳聳肩:“反正少一天又不會死。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們漫步在街道上,不常聊天,大多時間隻是沉默地走著,我卻隻覺得平和。
她問我這個周末有計劃嗎,我說我要去看女籃的新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