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女籃糾纏不斷,沒想到女排也開始搶人。我隻能感謝她們至少沒有親自或者請老師來遊說,而是一直旁敲側擊,讓我有逃跑的空間。
而女排這次請的人是及川。
可能是想用美男計吧,可惜現在的我看見及川的臉已經心平如死水,甚至還想朝他輕浮的笑容重拳出擊。
“……難道我是什麼天降救世主嗎,這到底是什麼陣仗?“我十分不解,從體育課上的表現也能看出來我是真的什麼都不會。
“但是你學的非常快,不是嗎?”及川倒是一針見血,“運動神經很好。”
可是我上體育課,她們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每次我體育課都有學姐蹲守在外麵偷看我嗎,還是你這個叛徒給我暴露的?及川眼神飄忽,擺出賣萌求原諒的表情,我冷漠地一腳踢過去。
“我覺得教練來遊說也是早晚的事了。”及川敏捷地躲開,可能是在岩泉那天天被打練出來的。
“我到底特彆在哪裡?”
“你太高了,對於日本的女生來說。”及川用手指向教室裡的女同學們,緩慢轉半圈,我的視線也隨著掃過去,大家都嬌小萬分。
“你簡直鶴立雞群。”及川一語定音。
我無言以對。我一直都知道到我挺高的,但是也在普通範圍內,所以最開始完全不理解為什麼會這麼誇張地被關注。
“日本初中女生的平均身高大概156,高中則是158,你現在就已經超很多,何況還是一年級,你都快比我高了。”
“可是……”我的大腦艱難轉動,我一直認為隻有長到起碼一米九才會如此被運動追捧。
“畢竟亞洲國家,我們國家人口總量也沒有很多……女排就算是國家隊最高的也才180左右。”
及川的話一語成讖,在我掙紮在學習國語的海洋裡,想要在期末考得來一個好成績的時候,女排的橫山教練在圖書館逮住我,苦口婆心、口若懸河,足足勸了我二十分鐘。
我則是非常禮貌但是非常堅決,全程“對不起老師”,教練隻好敗興而歸,臨走前還不忘對我叮囑,要是我回心轉意絕對要先找女排而不是女籃。
因為要期末複習,我放學之後偶爾會留在學校裡麵學習,要是及川岩泉當天走得早,我就和他們一起回家,要是他們打算加練,我就等小島部活結束後和她一起回家。
雖然是絕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排球上,及川和岩泉的成績倒是很不錯,特彆是岩泉。小島成績一般,所以我有時候會給她補習除了國語所有的科目。
最終,我的日本國中一年級第一個學期,以其他學科全部高分,國語70分的成績完結,位居年級第十五名。
之後就是暑假。我有問及川和岩泉他們暑假有什麼活動,結果果不其然,繼續參加社團,除此之外還有合宿和練習賽,甚至可能有遠征。我震撼在這些日本特有的活動中。
小島同學則是,因為北川第一的女籃成績普通,所以她沒那麼多練習。隻是她自己不甘心,所以一直在外麵參加籃球俱樂部的補習,暑假也是如此。
而我還是一如往常,非常無聊非常閒。
隻是還沒等到我哀歎無趣的人生,就被實哥通知,暑假可能要去東京的爺爺奶奶家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整張臉皺成一團,實哥讓我彆噘嘴,至少見到爺爺的時候彆露出這種不禮貌的表情。
我一點都不想去。我活到現在和爺爺隻見過兩麵,然後每次都非常不愉快,簡直像水滴進熱油,隻會產生爆炸效果,燙我手。
就像之前所說,我從小在美國長大。我的外婆當年孤身一人前往美國,並且給自己編了一個新的姓氏“高山”,這裡麵是對自己的祝福。外婆在我媽二十歲那年去世,所以哪怕是我媽也不清楚我外婆的傳奇事跡,也不知曉自己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
我爸則是傳統日本家庭出身的獨子。我爸家族那邊是警察世家,爺爺更是警視廳高官,現在已經退休。我爺爺是很典型那種東亞嚴父,對孩子沒有笑容並且經常打罵,讓我爸從青春期開始就一身桀驁,與家庭衝突不斷。爺爺一直逼迫我爸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一名警察。我爸硬是不服,最後直接拋下一切跑到美國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基本上可以說是和父母斷絕關係了,並且和我媽結婚之後改姓,我當然也是隨母姓。
我出生之後,我爸和爺爺那邊關係有所緩和,最後在我八歲時回家過一次。
然後我爺爺又炸了,看我身強體壯,非讓我來繼承衣缽,讓我去當警察,我爸趕緊帶我回美國。
本以為我們的交情到此為止,沒想到我最終無法適應美國校園生活,到底要回日本。我爸拉下臉去和家族的人聯係,最後實哥,我的好實哥願意收留我,讓我擺脫要和爺爺共處一室的悲慘命運。
我和爺爺真的無法溝通。我適應不了他對晚輩的控製欲,適應不了他刻在骨頭裡的等級製度,適應不了他對我父母的侮辱與憤怒。我本來就性格非常直白,也沒有要尊重長輩的觀念,所以麵對爺爺我隻會罵回去。
爺爺當然是一副“從來沒人敢對我這樣說話”的神態,,像隻無能狂怒滿是鬃毛的老年雄獅。
隻是他又同時受“要愛護孫女”的傳統觀念束縛,對沒有撫養我耿耿於懷,所以要求我假期必須回去住一會兒。
我很累,但是又不好讓實哥夾在中間為難,隻好答應。
把行李塞進後備箱,實哥開車送我去東京,我把頭靠在車窗上,眼前閃過模糊曖昧的街景,卻沒有在我腦海裡留下一點痕跡。那種抽離感又來了,我隻好打開手機去騷擾及川和岩泉。
「for岩泉:東京啊……我之前旅遊去過,看過東京塔。這個暑假你就好好玩玩吧。」
「fro及川:東京的體育館肯定很大吧,小雀去幫我偵查一下!」
我啞然失笑,想著他滿腦子果然隻有排球。
「to岩泉:太無聊了!」
「to及川:等打進全國大賽之後自己去看吧。」
「fro及川:你那邊對小岩說太無聊了,這邊沒時間去幫我看體育館嗎?哼!」
我無視了這封郵件,及川自顧自繼續發。
「fro及川:反正我們到時候一定會去。」
右手緊握著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簡直要滲透進我的血肉裡。年少的男生,字裡行間的意氣風發不用細看都能遙遠地感受到那份滾燙。
我想起我的姓名,雀。
媽媽說,高山這個姓氏寄托了外婆的期許,想要成為能夠屹立在世間的人。但是當我出生時,她覺得這可能過於沉重,希望我能更加輕盈地活著,所以取名“雀”。
你可以飛向所有方向、所有地方,我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媽媽在美國有很長的痛苦的掙紮的生活,所以看著這個孩子,她希望我不用經曆她的痛苦。
你是自由的,我們希望你是自由的。
爸爸同樣這樣說著,因為他的人生也很長一段時間毫無自由可言。
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可是我依舊不幸福。
我適應不了美國的生活,回到日本之後繼續浪擲青春。我的麵前有無數條路,我的家庭給予我足夠的經濟和精神支持,我在各種方麵都有足夠的天賦,我去做什麼都能成就一番。
所以我站在路中央,麵對著無限的自由,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