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崇嫣說想成親是認真的,二當家把人拎進屋,把房門一關,再三確認崇嫣是否想好了,他們在南域什麼都沒有,長輩親眷隻有他,甚至霍凜如今無知無覺,要辦婚儀隻得從簡。
對此崇嫣輕輕一笑,一點也不在意:“不是有霍凜嗎,新郎官還在啊。”
霍凜收集合歡鈴,甚至今夜走到青廬邊,是不是說明他心底也是想與她成婚的?
且香六爺尚未找到,霍凜阻滯的經脈也不能一直靠施針來平複。
她想通過情欲幫他。
“這場婚儀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崇嫣認真地看著二當家:“我隻要霍凜。”
二當家暗籲一聲,霍凜和崇嫣有情之人想成眷屬,他自然不可做那反對的妖魔鬼怪,隻是他早年喪妻,於嫁娶之事上無甚經驗,於是二當家找到麗娘,再三作揖,請麗娘幫忙操持婚儀物什。
麗娘滿口答應,立馬帶著弱柳籌辦起來。
聽說是為霍世子備婚,麗娘商隊的人都丟下手中生意跑來幫忙,領隊拿出壓箱底的婚服,隻是婚服上的繡樣有些簡單,又沒有金絲銀線,商隊的人覺得送不出手,於是七手八腳地拿出各家珍貴貨品,在婚服上墜上大大小小的珠子,又請擅繡的女人你一針我一線,連夜趕工,添些西北繡紋上去,改好後立馬送到崇嫣住處。
“雖無金絲銀線,可婚服料子柔軟,豔如彩霞,蹀躞帶上的花紋更是極富巧思,我們商隊各家都墜了點物什上去,算是賀世子爺和崇姑娘新婚的一點心意。”
解決了婚服難題,崇嫣滿口稱謝,那領隊卻道,當年多虧霍家軍幫忙追貨,補商隊損失,否則他一家老小都要背債賣身去,豈有機會到南域來行商。
“有世子在,霍氏在,西北的商路才安全。”末了,領隊帶著點不安問:“崇姑娘,世子爺的病會好罷?”
他隻聽說霍凜是秘密來南域治病的,其餘一概不知,他當然也聽說了霍凜如今的頭銜,可對他,對他們這些西行的商隊商人來說,霍凜無論在哪兒,都是西北霍世子。
崇嫣捧著婚服,對領隊鄭重地點頭:“霍凜會好的。”
她會讓霍凜好起來的。
崇嫣在房裡同霍凜試穿婚服,婚房則交給麗娘和弱柳共同布置,房簷下掛好一個個合歡鈴,商隊的男人們也在外麵忙碌著搭建青廬,青廬之習是北境人遷居時帶來南域的,在婚俗方麵與西北相似,隻不過按照西北婚俗還須備一馬鞍。
正準備出門采買,都延術卻送來了馬鞍,他拱手甕聲甕氣道:“崇姑娘,賀你新婚。”
他曾覺得崇嫣未婚夫是個中了蠱的廢人,萬萬配不上崇嫣,那夜告知崇嫣有關霍凜的舊事,也是不想在心上人麵前做小人罷了。
後來得知崇嫣欲辦婚儀,看著這些人歡天喜地地為二人籌備,得知崇嫣的未婚夫是降羌族,鬥西廠的霍世子後……自知再也比不過,一夜難寐,晨起時牽了馬,把自己手裡最好的馬鞍作為賀禮拿了過來。
婚儀物什俱已備好,吉時已到,崇嫣身穿嫁衣踏過馬鞍,望著立在青廬邊的霍凜,他身上的婚服是她親自幫他穿戴的,在房裡穿時就覺得好看,如今在漫天晚霞映照下,霍凜這張自帶傲氣的俊臉更多了一分豔。
似感到崇嫣的目光,霍凜抬起眼簾一瞬不瞬地瞧著崇嫣,看起來與常人無甚差彆,崇嫣正走到青廬邊,倏然看見霍凜身體裡的蠱物從他頸側遊動上來,她忙拎著嫁衣,三兩步撲抱過去遮掩。
嫁衣上珠串相碰,發出叮叮砰砰的輕響,霍凜本能地接住崇嫣,滿懷的溫香軟玉,滿眼的豔紅,令原本無知無覺的蠱物奴呼吸窒了窒。
耳邊響起眾人的笑,陌生的,卻充滿了善意。
“也怪郎君太俊,新娘子都等不及嘍!”
見蠱物似受到驚嚇縮了回去,崇嫣暗鬆一口氣,被起哄得有些惱,她咬著唇抬眼羞澀地看向霍凜,一觸及霍凜的視線,就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這一次,她絕不藏情,要叫霍凜看清楚她的情意,又有何不能認的?
“有一點點,”在哄笑聲中,崇嫣小聲在霍凜耳邊道:“隻有一點點等不及做你的妻子而已。”
因著怕蠱物再遊動出來,婚儀一簡再簡,二人在青廬拜過後便一同回了婚房。
崇嫣脫下婚服,見霍凜正看著自己,今日她身上擦了很多香膏,喜燭搖曳下,仿佛有層淡光覆蓋在白皙肌膚上,身上也香香的。
她將手遞過去:“南域盛產香膏,甜甜的很好聞,霍凜,你要不要聞聞?”
霍凜聽話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幽幽地看著崇嫣,被這麼看著崇嫣才想起來,初認主的蠱物排斥主人身上有彆的味道,而她這一身的香氣霍凜應當是不喜的,說不定還聞著很不舒服。
“我去擦擦。”崇嫣忙要把手抽回,卻發現手臂被死死扣住。
霍凜輕輕一拉便將崇嫣拉到身前,他盯了她半晌,輕輕地嗅著,呼吸愈重,一邊解自己婚服一邊扣著崇嫣的下巴吻下去。
他受不了她身上有彆的味道,他要將這味道吃掉,用自己的味道覆蓋上去。
崇嫣隨霍凜的動作躺倒在喜榻上,感到有一物硌著自己肩膀,她往一旁摸了摸,摸出個瓷瓶,是烏雲珊給的情蠱藥。
昨夜二當家特意拿過來讓她備著的。
“你們新婚之夜圓房的時候,”崇嫣還記得二當家給她情蠱藥時的表情,像是在囑咐什麼極為燙嘴,又不得不說的事:“走火入魔加持下,凜兒難免莽撞,蠱物的本能若被激起會更凶殘,以你的性子定想著趁此幫凜兒疏通經脈……”
說著,二當家瞪崇嫣一眼,被說中了心思,崇嫣訕訕。
二當家接著道:“若承受不住,便用此物。”
崇嫣捏著瓷瓶,感受著被開鑿的痛感,雖是痛,可跟習武受傷之痛又有很大不同,她仰著頸子,感覺被霍凜一點點地填滿,不自覺發出泣音,控製不住地流淚。
這一切卻不是因為痛,而是密密麻麻的快意。
原來覺得快樂也會想流淚的啊。
崇嫣覺得自己還承受得住,大約是用不上這情蠱藥的,於是鬆了手,任瓷瓶順著她手心從榻上滾落。
月光如水,微風吹得簷下合歡鈴不停響動,室內喜燭燃了大半,床帳內更是熱氣蒸騰,一條光裸且汗津津的手臂撥開紗帳伸出來,狼狽地摸索尋找著榻旁的瓷瓶。
崇嫣撥開塞子,一股腦將情蠱藥倒入口中,原本拿濕發蹭著她背後的男人抬眼,陡然將崇嫣翻了個麵,俯身去搶她口中還沒完全吞進去的藥液。
“霍凜!”崇嫣眼前一黑,用指甲掐他,忍不住說出求饒的話,卻感覺顛簸越烈。
這艘船好似遇到了無情風暴,狂風驟雨中,滂沱水流彙聚過來,送它到大浪的頂端。
崇嫣捧著霍凜的臉,在顫抖地承受霍凜的渴慕同時,傾情地與他接吻,她忽然回憶起從前,有關霍凜的點點滴滴在腦中回閃——
分彆那夜,他周身滾燙又血腥的氣息;墨齋時他帶著痛色的情難抑;重逢時他帶著滿身酒氣走近,毫不猶豫地入侵;還有更久更久之前,那許多個夜晚的用心守護,在大昭寺時他以指代唇,親了她後露出的淺笑……無數片段仿若奔星,衝刷得崇嫣腦內空茫一片,最終定格在一幅畫麵上:沙土茫茫,半月泉好似西北的眼淚,蘆葦叢中,她與他對望,看那雙眼眸裡好似盛滿星光。
原來是這樣。
情蠱藥不僅誘使他們用本能表達渴望,更讓他們又一次發現對彼此的愛意。
她對霍凜的愛使得與霍凜結合這件事更加幸福綿長。
深夜時分,崇嫣是被合歡鈴的響聲吵醒的,睜眼時不知是幾更,隻聽窗外拍打著窗子的雨聲。
她又困又累,眼皮子重得睜不開,伸出手臂往一旁摸了摸。
榻上還有餘溫,可空無一人。
崇嫣唰地睜開了眼,她匆忙套上衣裳,忍著腿間的不適去了外間,直到看見那簷下的身影崇嫣才放下心。
霍凜披著衣,仰頭望著合歡鈴,他抬起手,修長的指節輕護著那些崇嫣千裡迢迢帶來的鈴。
那是他的心,也是崇嫣的心。
崇嫣輕喚他一聲,霍凜聞聲回頭,月光下,他身上蠱物紋路遊動,那雙星眸深處閃動著細碎的寒芒。
“崇嫣。”他嗓音有些啞,卻是被煉成蠱奴以來第一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