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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蠱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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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紗帳,苗女聽見床榻內女子呼吸愈重,輕哼如小貓的爪子撓在人心上,癢癢的,她越發冷了臉色,這上京女子實在嬌媚,果然擅魅惑人心。

她聽那女子低吟著,斷斷續續輕哼出一個名字。

好像不是俞郎的名,苗女眉頭輕皺,上前一步查探,她搓著發辮間的鈴鐺,讓自己蠱物先不要露出獠牙,恰此時,隻聽一道破空聲,跟隨她來這客棧的其中一人悶哼一聲倒下。

那僥幸站著的同伴頓時慌了神,幾步搶到苗女身側,警惕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我的蠱物沒有感應到有人,這上京女子竟有暗器高手隨行,看來身份不簡單!烏雲珊,我們怎麼辦?”

烏雲珊正欲開口,卻發現從剛剛開始,床帳內就靜悄悄的,不僅蠱物沒有動作,連女子的淺吟聲都停了。

烏雲珊背後發麻,猛地轉身,見崇嫣竟坐了起來,自己的蠱物被她扼住頭頸,尾巴竟還親昵地卷著她的手指,床上另一女子捂著嘴,滿臉驚恐地縮在床角,在烏雲珊看來,這才是普通人醒來後發現蠱物爬床的正常反應。

崇嫣把黏著她的蠱物扔了出去,那蠱物蛇一躥,蜿蜒爬回烏雲珊手中。

有主的蠱物很少有脫離掌控之時,烏雲珊恨不得當場抽它,卻聽崇嫣打著哈欠道:“你就是烏雲珊?看來四十八寨離這裡挺近,我以為你明日才會到呢。”

她怎麼一點都不害怕?哪個女子床上爬了蠱物會是這個反應,她就像丟掉一個臟東西一般把蠱物扔了出來。

“你不害怕?”烏雲珊很好奇,一個不害怕蠱物的女子,倒讓她覺得有幾分特彆了。

崇嫣是和衣而睡的,她理了理睡皺的衣裳,撩起紗帳走下床:“又不是什麼野物,蠱物受人所控,沒什麼好害怕的。”

崇嫣抬起臉,於暗夜裡望著烏雲珊:“烏雲珊,我有事找你,若你願幫我,我就當今晚沒暗算這回事。”

烏雲珊笑起來,四十八寨向來弱肉強食,她也向來青睞強硬的姑娘。

可她的同伴卻不然,那苗疆男子上前一步,不滿嗤道:“搶了烏雲珊郎君還說話這麼硬氣,不就仰仗著身邊有個暗器高手麼。”

說著他抓向崇嫣,從他袖裡鑽出翼形的蠱物,烏雲珊還沒來得及製止,隻聽哧一聲——

順著崇嫣手心躥出一尺長的火焰,直向那苗疆男子麵門掃去,男子驚駭地連退直退,他的蠱物更是嘶聲叫著飛進主人影子裡。

‘啪’一聲,鞭影閃出,將苗疆男子身後的杌凳掃斷,他失去支撐,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崇嫣收回鞭子,睨那男子一眼:“我是在跟烏雲珊說話。”

“鞭法!”那苗疆男子態度登時就軟了,連烏雲珊都略有色變。

沒辦法,這兩年他們蠱師被鞭法抽怕了,連向來不服管教,四處惹是生非的黑苗蠱師都被馴得像有主的蠱物一樣,屈服於那暴脾氣女人的高底鞋下。

但世間會鞭法之人何其多,烏雲珊與那男子不同,尚有些定力,倒不至於因為這點相似就變了臉色。

她臉色變了是因為,方才火光亮起時,她看清了崇嫣的臉。

她曾見過這張嬌美的容顏,她曾幫薑少嫻洗去這女子的記憶,那場洗記憶給烏雲珊留下了深刻印象,崇嫣長得實在嬌俏動人,可麵對薑少嫻也展現了與她美貌不符的骨氣,怪不得烏雲珊的蠱物親昵對方,原來她們早有交集。

既不是她的情敵,那好好談談也無妨。

烏雲珊找了個杌凳坐了下來:“四十八寨,白苗蠱師,烏雲珊。”

“上京武隆鏢局鏢師,崇嫣。”崇嫣點了燈,廂房內頓時亮堂起來。

“俞大人跟我熟識,香包是我找他借的。”

烏雲珊柔若無骨地倚著桌邊,廂房內有了光亮崇嫣才發現,烏雲珊腰線裸露,好似水蛇一般,一串銀飾貼著她的臍中,隨著她的笑,銀飾輕輕地晃:“原來是誤會了,那麼崇嫣,你找我所為何事?”

“我未婚夫在苗疆,我想請你幫我找他。”

竟是來找未婚夫的,烏雲珊與同伴對視一眼,道:“我儘力,苗疆除了白苗還有黑苗,你情郎若是在哪個黑苗蠱師手上,我可沒辦法。”

“黑苗蠱師?”

“四十八寨蠱師中不太服管的一支,我們蠱師通常隻煉一種本命蠱,這樣對蠱物的約束力更強,黑苗蠱師熱衷煉蠱但沒精力約束蠱物,土司府後頭的孤山上大多數無主蠱物和煉蠱峒都是黑苗造作的,他們喜歡收集戰利品,搶奪屍體上的臟物,或者無主的蠱物。土司很喜歡用他們。”

崇嫣點頭,換了個要求:“既然如此,那請你幫我牽個線,我要見你們土司。”

“這個沒辦法,縱使是我也不可貿然求見土司,”烏雲珊這次想也不想就拒絕,她站起來:“時候不早了,崇嫣,很高興認識你,你情郎的消息,我會幫你留意。”

崇嫣坐在桌邊沒動,烏雲珊嘴上說著會幫她留意未婚夫的下落,可從頭到尾連她未婚夫的姓名都沒打探過。

俞似玦的香包是崇嫣見烏雲珊的敲門磚,她方才的態度對了烏雲珊的胃口,致使烏雲珊願意看在情郎的份上坐下來陪她聊一聊,可聊的結果呢?

‘我儘力’,‘我會幫你留意’。

態度很友好,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承諾。

真是狡猾的苗女。

“烏雲珊,我在苗疆隻認識你,求求你幫幫我,”崇嫣上前,拉住烏雲珊的手不住地懇求:“我隻要求麵見土司,作為交換,我亦可答應你一個條件。”

烏雲珊笑了笑,崇嫣的個性她很喜歡,可到底是上京那片沃土來的姑娘,天真又可愛,以為屈尊降貴地求了人,便是舍了臉麵,做了付出,以為和俞郎認識就能向她討要幫助。

崇嫣很聰明,知道得她幫助須與她做利益交換,可惜崇嫣身上沒有她想要的。

“苗疆好山好水,你想待多久都可以,宿食報我烏雲珊的名字即可。”烏雲珊安撫地拍拍崇嫣手背,從崇嫣手中決絕地抽出自己的手。

見崇嫣兩手空空,嬌容上滿是無措,看著甚是可憐,想到她一個女兒家為情郎遠赴苗疆實屬不易,一個臭男人而已,何苦來哉,烏雲珊難得地心軟,掏出一瓷瓶給了崇嫣,柔聲道:“這是情蠱藥,沒有毒性,能夠讓你身體上得到快樂,當你學會享受,你就會快樂得忘了你情郎。”

這般好生招待俞郎的友人,她已經仁至義儘了。

烏雲珊讓苗疆男子拎起被暗器打暈的同伴,正要離開廂房,忽聽咻咻兩聲,那僥幸站著的同伴哼都沒哼就倒了,烏雲珊摸摸頸側,她的蠱物幫她擋了一枚銀針,不然她也得跟著倒。

她這時才恍然發覺,那個最初撂倒她同伴的暗器高手始終沒有露麵。

“何意?”烏雲珊神色冷了下來,蠱物沿著她的水蛇腰爬到她的肩膀。

“暗器不傷性命,我隻想求你幫我。”崇嫣還是那副懇求的態度:“不然實在不好意思放你們走。”

也就是說,不答應崇嫣的要求,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好一個不好意思!她看崇嫣好意思得很!這就是俞郎所說的先禮後兵!當真無恥!

蠱師不擅武,烏雲珊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向崇嫣解釋:“不是我不幫你,前任土司被西廠督主的人暗中頂替後,四十八寨的白苗蠱師被迫給奸宦當了幾年狗,好不容易新土司上任,黑苗蠱師也乖了,苗疆整體還算安定,若我隨便帶個人去見土司,首先過不了四十八寨老東西們那一關。”

“倘若不是隨便什麼人呢?”崇嫣沉默半晌,從懷中掏出一物扔過去,四角圓潤,上刻如意祥雲,是朝陽郡君的腰牌。

“這個身份行不行?”

烏雲珊吃了一驚,郡君的身份自然是可行的,烏雲珊肯鬆口,崇嫣立馬教她弄醒她的同伴。

烏雲珊按照崇嫣所說的拔出同伴身上的銀針後,問起蠱物身上的銀針,崇嫣卻搖搖頭,言見了土司後再拔。

烏雲珊無法,立馬和同伴回去向土司稟報此事。

翌日,崇嫣同弱柳還有二當家剛用完午膳,客棧外就來了駕馬車接人,馭位上除了烏雲珊,還坐著個身穿藏青色長袍的男子,他眼睛狹長,一條綴滿銀飾的長巾包裹住發辮,長巾一側垂下個紅繩編的銀鈴,是個黑苗蠱師。

他幫崇嫣打起簾子:“朝陽郡君,我們土司有請。”

那黑苗蠱師一直盯著她們,他衣領側麵鼓鼓的,待弱柳上馬車時,突然從他領側鑽出來一隻花斑蟾蜍,蟾蜍的長舌朝弱柳驟然射出,弱柳驚叫一聲,被二當家眼疾手快拉進車廂內,才沒被那舌碰到。

崇嫣忙去查看二當家的手,方才他拉弱柳時,手被蟾蜍的舌碰到了。

二當家拭掉手背沾到的黏液:“沒事。”

崇嫣這才放下心,轉頭怒斥:“你身為蠱師,管不住你的蠱物嗎?”

那黑苗蠱師當即屈膝半跪:“郡君息怒,此蠱物我才煉成不久,尚有野性,尤其最近,我發現……”

說著,他抬起臉,似笑非笑地看著驚魂未定的弱柳,又望著滿是怒意,卻分外美麗的崇嫣:“……它最喜,像花瓶一樣弱者的血。”

那黑苗蠱師笑容還未綻開,差點被一鞭掃花了臉,他不笑了,沉默地盯著崇嫣。崇嫣把玩著鞭身上的結,下巴一揚,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再有下次,先讓你的蠱物嘗嘗你的血。”

苗疆弱肉強食,你強硬他就示弱,更何況土司都派蠱師接她過府了,量這蠱師也不敢明晃晃發難。

果不其然,對視三息,這黑苗蠱師率先低下頭去,再次為自己的魯莽行為道歉,崇嫣也不多做糾纏,鑽進車廂內。

黑苗蠱師與白苗蠱師不對付,烏雲珊的蠱物與這黑苗蠱師相衝,見對方吃癟,她樂得笑一聲,也跟著鑽進車廂內。

馬車廂內,弱柳臉都被嚇白了,再三檢查二當家的手,弄得二當家頗不自在:“男女授受不親,說了沒事,嫣兒身邊這小丫頭怎麼就不信呢。”

弱柳無助地看向崇嫣和烏雲珊。

烏雲珊打量著二當家,猜測他就是昨晚沒露麵的暗器高手,不但擅暗器,還懂毒理。

“那蠱物確實沒有毒,”烏雲珊道:“但它受刺激會釋放一種蜃氣,再現當地發生過的景象,好擾亂人的五感。”

眾人聽此言,皆鬆了口氣,又聽烏雲珊道土司府就在孤山腳下,難免有無主蠱物躥下來,保險起見,每個人嘴裡都含了解毒丸。

這苗疆的新土司顯然並不歡迎她們,可礙於崇嫣的郡君身份又不好拒絕相見,否則,明明是烏雲珊回去稟告她的來意,對方卻派個不正經的黑苗蠱師隨烏雲珊一起來接崇嫣,還在她上馬車時來個下馬威。

崇嫣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而這種不好的預感在見到土司後攀到了頂峰。

她並沒有見過這苗疆土司,但她從土司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氣味,淡淡的腥氣,是薑少嫻所製人皮麵具的味道。

她上一次聞到這種味道,是薑少嫻越獄後,他那北境釘子接她出京的時候,可薑少嫻已經死了,聽烏雲珊說,這苗疆土司就是趁薑少嫻勢弱之時借機掌控苗疆上的位。

應當跟薑少嫻不是一路。

而且,崇嫣打量著這土司,為什麼這土司麵見她要戴麵具?

“朝陽郡君?”被她打量得久了,土司乾咳一聲,粗糙的拇指不自在地摩挲著椅子把手上的紋路。

崇嫣收回目光,沒有拆穿土司戴著人皮麵具:“所以,霍指揮使當真已經離開了苗疆?”

“豈敢欺瞞郡君,”土司拱手,苦笑道:“霍指揮使奉旨來我苗疆,去孤山上捉了我苗疆蠱物便走了,蠱師們想攔,哪裡攔得住。”

“霍指揮使是奉旨捉蠱物,為何要攔?”崇嫣問。

土司一噎,抬眼掃過崇嫣身側的兩人,一臉猶豫。

崇嫣:“但說無妨。”

那土司艱難道:“霍指揮使走火入魔了,蠱師們發現他時,他走火入魔之相已經外露,聽不進人言,若霍指揮使肯留下,我苗疆尚有壓製之法,蠱師們是想幫他的,可惜……”

他搖搖頭,憾然道:“沒能留下霍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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