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Chapter66(1 / 1)

推荐阅读:

橙黃色的光芒投下,落在銀色槍械,森然詭譎,閃著危險的暗光。

槍的主人卻很平靜,頗為通情達理地說:“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

吊燈明晃晃地照亮他那張如同穿梭黑暗中的寂靜臉龐,嘴角帶著溫和禮貌的弧度。

艾波洛妮亞一陣頭疼。但她實在太餓了,眼前的菜又過於誘人,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從那香噴噴的菜裡伸出來,勾得她忍不住嘗了一塊。

大廚更有底氣了。他不緊不慢地要求:“離開我的家。”

男人周身傾瀉而出的冷酷氣勢,冷兵器般的鋒利和殘酷,普羅蒂諾隻在那些見過血、殺過人的將領身上見過。但他到底沒有開槍。普羅蒂諾強自鎮定,硬著頭皮反駁:“這也是維太裡小姐的家。”

“沒錯!”曼奇尼害怕得喘起粗氣,仍不忘聲援同伴。

“哈”邁克爾哂笑,真是狡詐的小癟三,知道如何戳他的肺管子,點明艾波洛尼亞仍保留父姓的事實,無疑在說他沒有資格過問他們的的事、決定去留。

他沒有動怒,好言好語解釋:“她沒有為你們兜底的義務。手腳不乾淨被警察盯上是難免的事,你們應該立刻離開羅馬避避風頭。而不是像攜帶疫病的老鼠一樣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這裡來。”

曼奇尼悚然一驚,終於意識到他們做錯了事:鮮少有人知曉艾波是彩票卡片的幕後推手,來找她的這一舉動無疑暴露了這件事。他無措地看向餐桌對麵的女孩,她正以一種急切但不粗魯的姿態吃著自己盤裡的牛肉和青椒。

“我們逃得很小心,特意繞了遠路來的。”普羅蒂諾辯解道,“我進公寓前看過,後麵沒有尾巴,艾波洛妮亞,你要相信我。”

普羅蒂諾知道這間屋子裡真正做主的人是誰。

三口兩口吃完盤子裡的食物,艾波洛尼亞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擦嘴,開始耐心安慰:“我當然相信你們,如果你們想要背叛我,那剛才就應該是憲兵敲響我家的門了。彆害怕。”

她看了邁克爾一眼,後者不情願地把槍收起來,在她左手邊的位置坐下。

“吃飯吧。”艾波平淡地說。

可兩個男孩怎麼吃得下呢?無論是內斂的普羅蒂諾還是粗神經的曼奇尼,兩人都像是冬日的狐狸幼崽般,縮在風雪堆成的洞穴瑟瑟發抖。

艾波洛妮亞見狀,站起身,分彆給兩個男孩斟了半杯維太裡家自釀的葡萄酒。

“不是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有人想要摘桃子。”她輕描淡寫地解釋,玫紅色的酒液在白瓷咖啡杯裡綻放糜豔色澤。

“好好吃飯,吃完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如果韋拉迪爾警督再找上你們,不用慌亂,老實交代一切便好。不用擔心我。”

邁克爾眼神幽幽,艾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整個酒瓶擺到他的麵前。

死裡逃生,普羅蒂諾懷著感激的心情一飲而儘。曼奇尼狐疑地看了同伴一眼,才小口喝光杯中酒。

吃過飯,兩人不敢久留,艾波交代了幾句,把閒置的那輛菲亞特1100的車鑰匙交給普羅蒂諾。

夜色魆黑,城市燈光迷離,酒紅色的老爺車像是血滴入墨缸,倏忽隱沒於黑暗。

艾波洛妮亞站在窗邊。室內明亮的暖光,為她麵無表情的麵龐,鑲上一線細碎金邊。

邁克爾:“你生氣了嗎?”

她好玩地打量著他。

邁克爾柔聲說:“我收回先前的話,這兩個小夥子有些可取之處。至少對你忠心耿耿。普羅蒂諾也很有頭腦。”

見她依舊不說話,僅意味不明地望著他,邁克爾歎了一口氣,坦言道:“我承認,我有私心,想要借機鏟除他們。但是這是人之常情。我不希望他們威脅到你的安全、我們的安全。”

艾波平靜地說:“如果剛才我勸了你,或是順著你的意思,讓他們離開。那麼我的手下會認為我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聽丈夫話的小妻子。你覺得之後會發生什麼?”

邁克爾一時沉默。

“開始,我失去的是兩位部下的信任。”艾波洛尼亞彎了彎唇,“之後呢?我的男同學們已經成為你的密友,唯一的麗塔也對你大加讚賞。也許某一天,不經意間,大家發現我是你的妻子,然後,我順理成章地從維太裡小姐變成柯裡昂夫人。他們隻會羨慕我擁有你這樣完美的丈夫,讚美我們的婚姻。”

“可是我們確實是夫妻啊。”邁克爾輕聲說,“我沒有想讓你成為意大利主婦的想法,你不用收拾屋子,不用做飯,不用洗衣服,不用生孩子。我隻是想要你,想要你的一切。”

這話讓艾波洛尼亞驚訝得要發火,她該控製住情緒的,但不知道怎麼的,也許是臨近生理期,也許是這幾天男人的予取予求讓她失去了警惕性。總而言之,她聽到自己大笑起來,刻薄地說:“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施舍?偉大又慷慨的丈夫先生,感謝您允許我讀書和工作,感謝您賦予我未婚時便擁有的一切。”

邁克爾被她的話刺到,猛地變了臉色,咬牙狠狠說道:“艾波洛妮亞,是你向我求的婚。”

“是了,是了。”艾波說,“是我的錯。也許我們應該修正”

“不可能,”邁克爾打斷她的話,想要握住那雙可愛的手,又怕在她眼裡看到厭惡,最後隻能後退一步,壓下心底翻騰著的冷焰,仿佛陳述事實般冷冷地說,“我們不會分開。我知道你隻是需要一些個人空間。我保證不會再乾涉你的生活。”

夜風拂過,吹得窗外那兩棵地中海傘鬆簌簌作響,艾波洛妮亞瞅了眼男人離去的背影,坐進了沙發,隨手拿了一本書閱讀起來。

第二天清晨艾波洛妮亞踏入餐廳,男人宛如實質的視線襲來。特彆是她路過餐桌,上麵擺著鮮嫩的太陽蛋、奢侈的香腸、酥脆的牛角包和冒著熱氣的卡布奇諾,那視線更加明顯,夾雜著忐忑和緊張,幾乎恨不得釘在她的身上。

視若無睹地把奶鍋盛滿一半水、擱上灶台,扭開火後,又從冰箱裡翻出兩顆雞蛋放進鍋裡,蓋上鍋蓋。等雞蛋煮熟的這段時間,她將攤在起居室裡的各種筆記和文具都收攏至臥室。

邁克爾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收拾東西,嘴巴裡一片乾澀,想要出聲阻止又無從下口。昨晚回到房間他就懊悔了,不該說那幾句話。但細細思量,他似乎沒有說錯。他想,天底下再也沒有他這麼好的丈夫。他以為想通這一點他能安眠,結果未能如願,婚後第一次睜眼到天明。

艾波中途關了火,讓水的餘溫繼續加熱雞蛋。等到收拾好東西,鍋裡的水呈現溫熱的狀態,她揣著兩枚雞蛋、背上書包便出門了。

留下邁克爾站在空蕩蕩的家裡,近乎凝滯地望著閉合的大門,良久,他拉開椅子坐下,沉默地吃起早餐。

之後的幾天,艾波洛尼亞沒有和邁克爾說一句話,兩人明明住在同一間屋簷下,卻能做到毫無交集。邁克爾打定主意捍衛自己那晚的誓言,乖覺地退出她的生活圈子。以至於麗塔都感到納悶這位數學助教怎麼突然變得深居簡出,成日待在辦公室和那些老教授談天。

“也許他妻子認為他整日和你們兩位漂亮姑娘可能對婚姻不忠。”羅西的死黨笑嘻嘻地說。

沒等麗塔板起麵孔,羅西已經嗬斥道:“這並不好笑。”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麼,問唯二的女同學,“最近流行送什麼禮物嗎?我有個朋友想要送給他追求的姑娘,我問了妹妹,她說現在流行送女士皮包,是這樣嗎?”

麗塔歡快地回答:“沒錯,不過送珠寶首飾也不錯,手鏈項鏈之類的,當然我最愛的是胸針,可以彆在大衣衣領,也可以鉤住圍巾,兼具實用和美觀。”

“艾波拉,你呢?”

正在翻閱瑪蓮娜寄來的一月報表的艾波勉強分出一分心思,說道:“都可以。當然,如果那個女孩不喜歡你朋友,送什麼都沒用。”

男生還想追問,被麗塔拉到一旁,詳細科普珠寶首飾的品牌。

當天下午五點一刻,詹卡洛羅西敲響瑪拉蒂教授辦公室的門。

他說:“什麼都沒有打聽到。”倒是聽了一肚子麗塔科斯塔的喜好。

這確實在邁克爾意料之中,她畢竟是赫耳墨斯,性格極為謹慎,鮮少泄露個人偏好。除了對東方的隻可意會的狂熱。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幾秒鐘,才對羅西說道:“我已經和我父兄打過電話了,他們認識一些律師事務所的朋友。你可以複活節飛去紐約,他們已經安排妥當。”

“你不回去嗎?”羅西問。

邁克爾搖搖頭。她在哪兒他就在哪兒。他怕回美國正中她的下懷,以後再也回不到她身邊了。

年輕的羅馬學生拍拍助教的肩膀,調侃道:“你想好怎麼哄她了嗎?”

邁克爾唇角微彎:“有一些思路。”

出了辦公室,天空已然下起絲絲細雨,邁克爾心一緊,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跑到自行車停車區域前,一眼在鱗次櫛比的自行車裡,看到了熟悉的那輛。見她沒有冒雨騎車回家,懸起的心終於放下。

他撐起雨傘,在學校外圍的馬路旁隨手招了一輛車,報出目的地後,他靠在椅背閉目思索。

雨絲飄在玻璃窗上,化作一灘朦朧的水漬,沿著風的軌跡滑落。

轎車停下,紙幣遞換,皮靴踩上濕漉漉的地麵,車輛彙入雨幕,邁克爾撐開傘,向那間亞洲雜貨鋪走去。

擁擠的房屋仿佛兒童的積木,經由歲月雜亂無章地壘在一處,細密的雨絲輕柔飄灑,潤濕斑駁的院牆。

遠遠瞧見亞洲雜貨鋪那窄而小的門,忽然之間,隔著淙淙雨幕,魂牽夢縈的身影悄然無聲地映入眼簾,邁克爾不由快步走去,激動得讓他有些氣短。途中,他不禁想,這是不是就是東方人所說的緣分?

天光暗淡中,艾波洛尼亞似乎在和那位老太太告彆,臉上的神情像是沉湎在回不去的夢中,是一種與喜悅好不相乾的情緒。讓他心疼。

正當邁克爾想要衝到她麵前,一輛黑色的轎車擋住了他的視野。

他意識到不對,丟開傘,拔步跑到雜貨鋪門前時,僅追上轎車駛離濺起的朵朵水花。

老婦人倒在地上,子彈擊中她的腹部,血水絲絲縷縷,洇在水窪。

重濁的涼氣,經由雨水從頭頂澆下,邁克爾覺得太陽穴發脹,渾身透不過氣來,仿佛靈魂陷入休克,隻憑借本能將老婦人抱進室內,有條不紊地打電話報警、呼叫救護車。

哆哆嗦嗦地放下聽筒,他坐在凳子上,望著店外連綿不絕的雨,覺得整個地麵都在晃,像是要裂開一條縫,把他拽進無儘的深淵。

他對自己不斷說:“她不會死,他們不過是想要和她合作,不舍得殺她。”

在等待救護車來的時間,他坐在那裡,一遍遍地重複。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