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1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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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錯落的民居被霞光染成統一的顏色,大叢的三角梅攀緣在牆壁和露台,仿佛女郎鬢邊的花朵。

鵝卵石鋪就的大路,迎麵走來一胖一瘦兩位警察,腰間彆著槍,嘴裡抱怨著:“該死的黑手黨,又讓我們加班。”

另一位瘦高的警員安慰他:“至少比在家聽婆娘嘮叨好。”

艾波洛妮亞低頭快速走過。

“喂!你!站住!“

艾波洛妮亞身形一頓,緩緩轉過身去。衝那位攔住她的胖警官討好地笑:”長官有什麼吩咐嗎?“

瘦高個的警察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她頭戴鴨嘴帽,臉沾著煙灰,下巴尖瘦,袖管和褲腿空蕩蕩的,儼然身體抽條的窮苦少年。

就在艾波以為要被勒索時,對方卻叮囑說:“今晚不太平,你早點回家去。”

暗自鬆了一口氣,艾波洛尼亞問:”是出了什麼事嗎?“

另一名胖警官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問這麼多做什麼,趕緊回家!”

艾波呐呐地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就聽到身後的警察又說道:”等一下。“

心臟微微一跳,艾波忍住伸向衣內拿木倉的想法,隻聽那瘦警察說:“彆去四角廣場,繞點遠路。”

“收到,長官。”艾波洛妮亞說完便跑走了,像極了膽小且急著回家的男孩。

她奔進一條巷子,太陽西沉,光線已然昏暗。她腦內浮現四角廣場的方位,推算最快的路徑。

想要搞清楚發生的事,當然是去事發地了。

確定路線,她從巷內的開放式樓梯爬上石磚房屋的二樓,主人家是個正在享用晚餐的老年人,收音機播放著懷舊金曲。他沒有注意到家裡多了個人。

這是老城區,房屋錯綜複雜,她貓著腰來到陽台,悄無聲息地單手撐著欄杆落在了隔壁那幢樓的露台。屋內,年輕的夫妻在音樂裡相擁起舞。

艾波洛妮亞手攀著磚縫向下,跳落在另外一條巷子裡,牆上滿是歲月痕跡,窗內暖光照亮牆根,彩陶製成的摩爾人頭花瓶裡仙人掌肆意生長。

又穿過一道小拱門,七拐八繞,她非常嫻熟地走進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擺著精美的摩爾人頭花瓶,薔薇、迷迭香等植物頭發似的花團錦簇,在夜色中顯得光怪陸離。

艾波洛妮亞徑直走向院子底部兩幢建築的狹窄通道,側身擠入。根據她的記憶,出了這個縫隙,就是著名的四角廣場了。

但艾波洛尼亞沒有出去,側身躲在這條離廣場不過十米遠的縫隙裡,屏息凝神,觀察廣場上的情形。

此時夜幕降臨,廣場上的華麗的四頭路燈全部亮起,門窗上石製天使、國王和守護者雕像任由如紗般的光線照亮臉龐,總有種審視般的冷漠。

光裡聚集著大量憲兵和部分警察,呈扇形圍繞在一幢華麗繁複的私人住宅前,邸毗鄰夏神的噴泉雕塑。時不時有幾名巡邏人員舉著手電筒查看周圍環境。

在那些人的中心,艾波洛尼亞看到了一個臉上有麻子的矮胖子,是吉利安諾的另一位副手,帕薩藤珀。他太胖了,早先是結實的胖,是古羅馬角鬥士那種用脂肪保護內臟的壯碩身形,但近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徹底變成了一隻肥豬,哪怕在20攝氏度的夏夜,也不住地流汗。他不得不用雕塑麵前的噴泉浸濕手帕,擦臉降溫。

情況不太妙,她意識到。按照她們的安排,他此時應該在特拉帕尼。

艾波洛妮亞睜大眼睛,努力地想要記住廣場上的人臉,出現在這裡的人必定是他的心腹。這實在太難為她了,除卻帕薩藤珀,其餘全是陌生麵孔,而她記憶陌生白人麵孔的能力基本等於零。

忽然,建築裡傳來呼喊,兩個保鏢抬著擔架走出來。擔架上,中年男人抬起滿是鮮血的手,緊緊地握住帕薩藤珀的衣擺。

他艱難地開口:“謝謝……”

但帕薩藤珀並未領情,他舉起了木倉。

腦漿噴濺,那手無力地垂下。帕薩藤珀從下屬手裡接過擰乾的手帕,喘著氣擦拭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而後才擦拭槍上的液體,又漫不經心地把手帕丟在死者的臉上。

身旁的噴泉雕像,夏神手捧豐碩的果實,那神明裙擺似乎也染上了鮮血。

艾波洛尼亞望著那個腦袋開花的銀行家,心中一陣發緊。事情開始變得糟糕。

手已經握上腰間的半自動手木倉,她在評估立刻殺掉帕特藤珀的後果。她有信心迅速解決掉這個叛徒,但沒有把握逃脫憲兵和警察的圍堵。他和克羅切眉來眼去已久,他死了,他們便少了個糊弄克羅切的人……

就在這時,有名巡邏的憲兵想要上廁所,將手電筒交給了同伴。白色的光一瞬間擦過她藏身的縫隙,艾波渾身冷汗都出來了,立刻往回鑽。

可是已經太遲了,那道白光再次降臨,像一束鬼火,幽幽地罩住她。艾波洛妮亞不敢回頭,在這束光裡拚命向前衝。

身後,帕薩藤珀說了句話,那些憲兵立刻呼呼喝喝地追來上了,部分鑽進縫隙,更多地則是散開,繞到建築的後側。

使出吃奶的勁兒擠出了縫隙,艾波狂奔出庭院,身後腳步聲沉重,屋子裡憲兵破門而入,屋主人大聲喝罵,女人孩子尖叫,憲兵金刀大馬地向後院走來。

子彈密集射來,擊碎了庭院內的五顏六色的花瓶。

艾波慌不擇路,沒有順著來時的小巷。她擔心成為活靶子,不敢跑上陽台、屋頂,隻敢在各種巷子內穿梭。

汗水積攢在眉弓,順著眼窩流下。她覺得自己像跑輪裡的倉鼠,絕望地永不停歇地奔跑。跑得肺都要炸了。這簡直是噩夢裡的場景。

她儘量靠著市長、法官等大人物居住的地方跑,追兵礙於城市治安條例,怕驚擾官員們把事情鬨大,不敢隨意開木倉。不然她現在已經成篩子了。

還是太久沒有鍛煉了,艾波咬牙,要是三年前的她,哪至於如此狼狽,當年四分配狂奔一小時不在話下。

腳步聲和追兵粗重的喘息越來越近,她已經跑得沒有方向感了,驀地進了一條死胡同。艾波看著麵前的磚石牆麵,用儘最後力氣咬牙助跑,隨後像羚羊般,沿著牆角左右腳次第蹬上牆頭。

翻身而下時,因為耗儘了力氣,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落地姿勢,右腳崴了一下,鑽心的疼痛。

艾波頂著這巨痛向眼前的大路跑去,再過一條街就是火車站了,那裡有他們的據點,這樣想著,她突然撞進了一個人懷裡。

邁克爾望著她走入夕陽的背影,那麼瘦弱,那麼自負,仿佛即將飛入天空最終墜入大海的伊卡洛斯。

摩挲著女孩丟來的槍,是1911,熟悉的質感,隻憑重量,邁克爾就知道裡麵是滿彈的。木倉把上金屬的紋路冰冷乾燥,像蛇的皮膚。

此時此刻,他已經感受不到那刻骨的冰冷和磅礴的怒意,那些激烈的情緒仿佛已然遠去,他的靈魂超脫於這個世間,平靜地俯視那可憐的□□。

半張臉凹凸不平,半張臉沉在陰影,脊背貼著座椅,垂頭盯著手木倉,凝滯得仿佛一座雕像。

邁克爾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許一分鐘,也許一小時。他的大腦停滯,既沒有思念紐約的家人,也沒有思考劫持者的身份。他隻是沉默地坐著,好像自己隻是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倏忽之間,在這超然物外的狀態裡,一個清晰的念頭突然跳入腦海,仿佛雷電劈落,弗蘭肯斯坦的怪物蘇醒。

那是一個讓人興奮的想法。帶著電流般的戰栗,他像是得到指令的機器,按下了開機鍵,隻想忠誠且一絲不苟地執行——把她帶回來。

把艾波洛妮亞帶回來,帶回他的身邊。如果她不願意,就用子彈打穿她的小腿。他知道用何種角度射擊,可以極小地損壞腿部肌肉。等她跌倒在地後,他會像抱新娘一樣雙手抱起她,讓她纖細的胳膊環住自己的脖子。如果她哭了,那更好,他不介意為她吻去那些淚珠。

總而言之,他要把她帶回來。

秉持這個念頭,邁克爾關上了車門,考究的手工皮鞋踩上磚石地麵。

夜色深沉,他手握著槍,雙手插在西裝的衣兜裡,沉默地走在路邊,遠遠避開忙碌的憲兵。

他們似乎在追捕什麼人,邁克爾冷漠地想,最好趕緊找到那個雜碎,不要妨礙他找艾波洛妮亞。

巴勒莫主城區很小,步行一下午便能走完。他曆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沿著主乾道緩步而行,尋找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身影,思考著應該如何安置受傷的她——要找一間帶電梯的屋子,不能太大,因為她隨時都得在自己的視線裡。

正當他苦惱應該為她挑選一雙什麼樣的拖鞋時,一個人影從幽深的巷口跌出,恰到好處地落在他的懷裡。

那是柑橘、檸檬花、葡萄酒混合而成的曼妙芳香。邁克爾知道,他的艾波洛妮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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