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隻麻雀對著開啟的城門飛出了金城,落在一棵樹上開始嘰嘰喳喳蹦蹦跳跳,隨後展開翅膀向著東邊的平原飛去。
飛了一天後,麻雀落入一個村子外的樹林中,看到這裡有烏鴉盤旋,於是立即變成了一隻烏鴉接著向東飛去。
她一路不斷變換形態,從烏鴉到貓頭鷹,從雄鷹到到黃鸝鳥,大小禽鳥被她變化了一遍,最終靠著變化飛出了奈陳國的國土,向北沿著一條河進入了西涼女國境內。
此處是兩國邊境,地廣人稀,她變化成一個老婦人走了幾天也沒見人,中午太熱,就變化成了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蛇掛在樹枝上乘涼,順便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
因為生性謹慎,她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自從靈台方寸山出來,她一直在四處流浪,根據她的想法,她是打算在這地廣人稀的女兒國住下再謀算日後。但是又想起了師父的交代,心裡想著要不然去找孫師弟?
猶豫不決的時候不如拋硬幣,也可以占卜,但是這種小事就沒必要占卜了。她的尾巴尖出現一枚錢幣,大夏心裡想著:正麵朝上去找師弟,反麵朝上不去。
她用尾巴尖拋起來任由錢幣落地,隨後繞著樹乾遊到地麵上,看到是正麵朝上。
她的尾巴尖愉悅的拍了一下地麵,心想去找師弟是天意呢。
拋下的錢幣被她撿起來收好,這是一枚玉貝,打磨的跟平安扣差不多,但是顯得圓圓胖胖非常可愛,正麵雕刻著極其抽象的四象,歲月如水,如今這四象已經被磨的很難看清了。這是一枚上古貨幣,叫做玉貝,就是代替海貝當前用的貨幣。當初被先民進獻給酒神,她十分喜愛,用一根麻繩串好了掛在胸前當平安扣,因為太喜愛了,這枚玉貝錢幣都被她盤的包漿了。甚至在逃命的時候也會時不時的拿出來看看,除了懷念以往的蠻荒上古也能懷念一下前世。
雲層上金獅盤腿坐在雲端,身上佛光的光暈映照的雲層都泛起金光。他看到蛇尾尖上的玉貝皺眉,喃喃自語:“原來是酒神啊!”
他瞬間捏住了念珠,這十二顆念珠分彆是“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等十二因緣。他手裡捏著的正是代表“老死”的佛珠。
這時候他看到遠處有一支商隊,心裡擔心打起來傷人性命,就鬆開手指接著往下看。
大夏把玉貝套在尾巴尖上玩了一會,歎口氣,這聲歎息裡帶著無限的遺憾和追憶,往事不可追啊。
她此時也發現了遠處的商隊,趕緊躲了起來。雲層上的金獅看她居然躲著人,忍不住困惑起來?
好巧不巧商隊中的一輛車在半路突然斷了車軸,整個隊伍停了下來。
躲在樹上的大夏想了想,自己自從金城逃出來就沒吃過飯,不如去幫他們一把換點吃的。
她想好了之後用尾巴扭斷樹枝從樹上滑落下來,隨後樹後走出一個砍柴的老婆婆,背著一大捆柴走出了樹林。
雲層上的金獅靜悄悄的看著。
大夏用一根手臂粗的樹枝換了兩張大餅,車隊用這根樹枝把車軸簡易處理後離開了,大夏則是找了個大樹靠著吃大餅。
金獅一直不明白大夏為什麼沒殺掉董家那群人,無論哪一種神魔精怪都會吃人,不吃人的幾乎絕跡了,早先他以為大夏躲在董家是準備把那大夫一家當儲備糧。現在看到她居然用樹枝換餅,兩件事互相印證她確實不隨人傷人性命這個結論。
這讓他很困惑,妖怪和神仙都不把人當人,人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糧食。考慮到酒神的身份,他更不理解,因為古神都是殘暴的,他們貪圖血食和祭祀,上古先民為了祭祀他們要獻上奴隸,後來尊貴的神明看不上奴隸了,奴隸才有幾兩肉,所以貴族也成了祭品。
他低頭看去,酒神正對著冷硬的大餅吃的津津有味,像是在吃珍饈,全然沒注意到有人在天上注視她。金獅雙手合什閉上眼睛默默念了一聲佛號,隨後化作一道清風從雲層上落下去了。
在吃餅子的大夏用力啃著餅子,覺得腮幫子都是酸的,心裡埋怨這商隊的死麵餅子比石頭都硬,都能當護心鏡用了。這時候北方走來一個戴著鬥笠的男人,沿著道路往她這邊來了,她看後連大餅都忘了吃了。
不是說女兒國沒男人嗎?怎麼從那邊走來一個男人?
她心裡冒出一個想法:聽說女兒國的大姐們都不是善茬,最擅長把人吃乾抹淨。他從女兒國逃出來,還好嗎?
這可是大新聞啊!
關鍵是這男人的身材不錯啊,雖然鬥笠擋著半張臉看不清長相,但是這肩寬腰細的模樣就讓人忍不住對著吹一聲口哨。
等到人走進了,已經能看清下巴和嘴唇了,她皺眉:這尖下巴薄嘴唇怎麼看著眼熟,在哪兒見過?
距離幾丈遠這男人站住,把鬥笠摘了,大夏先看到的就是個禿瓢,再一看長相,謔,這不是金城的金獅嗎!
大夏的瞳孔陡然縮小,渾身肌肉緊繃,覺得今日一場大戰是免不了了。還以為把這人給甩了呢,沒想到都追到這裡來了。
“阿彌陀佛,咱們又見麵了。”
大夏立即把大餅藏在百寶袋裡,變成人首蛇身的模樣夾著嗓子:“大師,上次夜裡咱們幽會,您見麵喊人家妖精呢,怎麼到了白天您又不喊了?”
金獅身上的一身布衣也變化成了金光閃爍的佛衣。他合掌作禮:“上古神祇當麵,哪裡敢用‘孽畜’稱呼。”
身份暴露!
大夏殺心陡起,冒著和佛門作對的風險也要殺了這禿驢!
這時候金獅接著說:“那日殺了鼠妖後貧僧還在想,昔日酒神躲過數次追殺,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前幾日和尊神一番較量才發現上古大神果然是大神,露出的一鱗半爪足以展露實力。”
大夏心想他想誇自己幾句讓自己放鬆警惕?
她也沒立即動手,而是順著話說了下去:“大神又如何,昔日女媧補天,這是多大的功勞啊!如今卻被人竊取了,有人居然說他化成女媧的模樣補天,女媧不過是他的化身罷了,哈哈哈哈哈,好不好笑?我就問你好不好笑?”
金獅笑不出來,因為太上老君親口說他曾經幻化成女媧去補天,這個說法大家都堅信不疑。
他此時心裡有個疑問:補天這麼大的功勞他為什麼不親身去做還要變化成女媧?
他敏銳的感受到如果今日和對方聊的足夠多,他昔日聽說過的該是常識的東西如今都要被推翻。他開始躊躇起來,他想聽,又擔心聽的多了要出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人沒再說話,周圍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金獅才問:“女媧能補天,那麼……你們又是怎麼走向沒落的呢。”如此強大的古神僅剩你一條漏網之魚,彆人是怎麼走向了滅亡?
大夏就說:“告訴你無妨,可我不能白白的說出去,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作為交換才算公平。你意下如何?”
金獅點頭:“很公平。”
“這一方天地之間的規律就是後來者反叛先來者再被後來者反叛,再怎麼強大的先來者也會被後來者埋葬,這與實力無關,和天意有關。”
“天意又是什麼?”
“天意……”她剛說一半,天上雷聲隆隆,四周風雲突變,黑霧從天空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奔襲而來,眼看著雲層中紫色電蛇出現,大夏立即大喊:“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雷電消散,黑霧先是變灰,接著又變化成了白雲,風一吹雲朵遠去,似乎剛才天地異象都是錯覺。
大夏就對金獅說:“不是我不回答你,是有一位聖賢不許我說。我這是有心回答卻不能說,我剛才回答了你兩次,你也要回答我兩次才行。”
金獅點頭:“雖然最後你沒答完,卻不是你的過錯,貧僧信守承諾,你問吧?”
“你是怎麼追來的?”
“貧僧眼力好,一路跟著你來到此地。本來以為你是有本事的蛇妖學了些變化神通,跟了幾天才發現你不是蛇妖卻也猜不透你的身份,好奇之下才一直跟著。直到剛才看到你手裡有上古之物才想起你初入金城那晚有鼠妖大鬨我的道場,因此認定你是酒神。”
大夏急著問:“你怎麼認定我不是蛇妖?”她自認自己的偽裝天衣無縫。
金獅微笑:“蛇乃是捕獵者,而你處處沒顯露過捕獵者的本性。”
“捕獵者的本性是什麼?”
“兩個問題回答完了,尊神還要交換嗎?”
大夏搖頭:“我逃命這些年,一直都好好的隱藏身份,如今被你識破,我心裡難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金獅雙手合什,平靜的說道:“死與亡常伴吾身,尊神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也不是最後一個這麼說的。貧僧來這裡沒有立即喊打喊殺,是有件事問你,問完再殺戮不遲。
說來也是一件小事,為了顯示誠意,貧僧告訴尊神剛才你的問題:本性就是本性,生來就有,貧僧天生會捕獵,貧僧不知道尊神真身是什麼,但是尊神的真身絕不是捕獵者。
貧僧想問的是:尊神為什麼放過人?”
這問題在彆的妖怪和神仙聽來簡直是笑話,因為神仙和妖怪一樣吃人,不吃人才是異類。日後靠近靈山的獅駝嶺比十八層地獄還可怕,最後吃人無數的大鵬搖身一變,成了護法,優先享受供品。
大夏回答他:“因為我是人,沒騙你,我是個人。”
金獅想起那晚上鼠妖盼望“人神揖彆”的言論,蹙眉說:“或許這就是酒神活命的原因吧。”
他繼而說道:“既如此,我不對任何人說你的身份,就當沒見過你,你我就此彆過吧。”
大夏問:“對你師門你也不會說嗎?”
“自然,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僅此而已。”
大夏冷笑:“你會這麼好心?”
“我要怎麼保證尊神才會相信呢?”
大夏沒說話,因為不信對方的保證,她法力洶湧,已經做好攻擊姿態了。
金獅歎口氣:“唉,畢竟你我以前不認識,我說了你也不信,還會認為我這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因為庇護了奈陳的百姓失去了一座蓮台,你與我雖不是同路人,也算是有相同之處,加上你又救了我兩次,扯平了。”
金獅往後退了幾步,消失在了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