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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兩聲, 飛車操作係統解鎖了,韓煙煙勒緊丁堯的背兜帶,握住操作手柄一拉, 飛車就騰空而起了。

韓煙煙並沒有立刻就離開, 她一邊駕駛著飛車在山頂上空盤旋,一邊右手靈巧的拆開儀表盤下麵的麵板,露出裡麵的電線。她穩住飛車, 手指撥弄了幾下,找到她要找的那根線, “啪”的扯斷。斷了的電線末端閃了幾下電火花, 而後飛車報警:“定位係統下線。”

這樣,迪恩和他爸爸就不能通過綁定的智腦追蹤飛車的位置了。

韓煙煙這才選擇了一個方向,駕著飛車離去。

“先找地方躲一躲。”她對丁堯說, “等他們發覺找不到我,再發現飛車沒了, 就會以為我跑了。他們要是找的認真點, 大概能找到我的飛梭。飛梭換飛車, 值了。”

但她很快又愁起來,歎氣:“得想辦法找食物, 就這麼些米, 不夠咱們倆吃幾頓的。星頓小鎮是不能再去了,以後也隻能去彆處交易了。”

丁堯靠在她懷裡, 也是目光微凝。經曆過末世, 在這裡又經曆過挨餓, 現在對他來說,甚至安全都放在後一位,吃飽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星球人煙稀少,大片的山脈下麵都隱藏著數不清的礦洞。遠遠的又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山”,時時有反光閃爍,靠近了才發現,那“山”原來是垃圾堆起來的。

小到一團廢紙,大到宇宙飛船,什麼都有。

生下丁堯的女人,也是這“垃圾”的一部分,被不知名的飛船狠心的拋下,死了之後才分娩。

“小遙,你彆怕。”韓煙煙一邊駕駛,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拍了拍懷中的小腦袋,“媽媽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丁堯都已經懶得吐槽她總是自稱媽媽這件事。

說起來他們算是很幸運了,韓煙煙把車開到兩個小時車程之外的垃圾山停下。她起身鑽進後倉打開了儲藏箱,發現箱裡居然全是一袋一袋的營養液。

看樣子這父子倆隻剛采購完,直接殺過來捉她。韓煙煙微哂:“這是給我們送糧食來了?”

不管怎麼說,暫時不會挨餓了。

韓煙煙撕開一袋營養液,喂到丁堯嘴邊:“小遙喝喝看,這個可比米飯還有營養呢。”

丁堯聞言,一口咬住,咕咕的吸起來。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被韓煙煙強行奪走。“這可是成人的量。”她說,“你還不能喝這麼多,我小時候喝多了就流鼻血的。”

她把剩下大半袋都喝完,兩個人都不餓了。

“趁著現在還是白天,得找個能容身的地方。”她先抱著丁堯到車外給他把了泡尿,尿完端著他上下晃動,甩了甩丁丁,然後迅速鑽回車裡,“外麵天冷,小遙先在車裡睡覺覺好不好?媽媽去看看有什麼地方能讓我們過夜。”

她拍了拍丁堯,給他把衣服係緊,摸了把沒什麼肉的臉蛋,塞了一支營養液進自己的包,轉身就鑽出了車艙,把門關上了。車子有空調係統,能保持溫暖。一出來,她就被冷風吹得打寒顫。

打了個噴嚏,韓煙煙抱著手臂就鑽進了“山”裡。

丁堯趴在車窗上,看著韓煙煙纖細的背影三步兩步就消失在垃圾山中,心中忽然生出說不出來的感覺。

理智上,他知道韓煙煙不會拋棄他。她就算拋棄他也不會拋棄這輛車。這個星球幅員遼闊,人煙稀少,一個有人煙的聚居地到另一個聚居地的距離不是人可以靠腳走的。韓煙煙也根本沒到山窮水儘非得拋棄他不可的地步。

但……丁堯看著韓煙煙的背影消失,忽然說不出的難受。

從韓煙煙把他抱起那一刻,他和她就沒分離過。吃飯是她喂他,拉屎是她清理。他們在一個床上睡覺,她均勻的呼吸聲是他最好的催眠曲。她走到哪裡都帶著他,就是洗澡的時候,都把他放在旁邊玩。

丁堯還是第一次看到韓煙煙的背影消失在那麼遠的地方。他的內心開始被一種不安的感覺侵蝕。

他其實很明白,這種不安源自於他的弱小。

他趴在車窗上看了一會兒,為了克服內心中那種令他不喜的情緒,他決定睡一覺。十個月的大嬰兒剛吃飽,想睡覺簡直太容易。他躺下不到三分鐘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外麵天色比之前灰暗了一些。他爬起來,從前座的縫隙間看了眼儀表盤,計時器顯示,他已經睡了一個多小時。

而韓煙煙還沒有回來。

丁堯的心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沉沉的。他趴著滑下座椅,扶著車壁搖搖晃晃走過去打開了儲藏箱,看著裡麵滿滿一箱營養液,心下稍安。

韓煙煙怎麼都不能丟下這些營養液的,她是不會拋棄他的。

他又費力的爬上了座椅,靠在上麵坐著,望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

她的確是不會拋棄他的,但……如果她回不來了呢?

韓煙煙可能回不來的情況有很多種。

她可能迷路,這是最好的情況了。她可能被人捉走,以她的容貌,隻要遇到個有點壞心思的人都可能會發生。最糟的一種是,她可能會死掉。

在外麵,不僅有人,還有野獸。

他們去采米的時候,不僅沒穿外套,她身上也隻有一把日常佩戴的激光槍,她連匕首都沒帶……

隨著天色慢慢變暗,丁堯經曆了他前後兩世最煎熬的一段時間。

比心理上的煎熬更糟的是,他想尿尿。

可韓煙煙走的時候,隻留了空調係統,關閉了其他的電路係統。車門不能自動打開,要靠手動。丁堯根本不可能打得開。丁堯隻能憋著。

就在丁堯覺得再也憋不住,滑下座椅,想自己扯下褲子尿尿的時候,車門突然打開了,冷風往車裡灌,丁堯一個寒顫,褲子沒來得及脫,直接尿了。

門又關上了,隔絕了冷風。

韓煙煙打著哆嗦,搓著手,哈著氣說:“媽媽回來了,小遙你有沒……你尿褲子了?”她的聲音突然拔高。

丁堯恨不得她死在外麵算了。

他現在是大嬰孩,早過了小嬰兒時期屎尿不由己的階段。好幾個月前,他就能通過哼哼的方式警示韓煙煙他要尿尿拉粑,早就不再尿床尿褲子了。沒想到今天又……

“真糟!外麵那麼冷!你快脫掉!”韓煙煙一邊念叨,一邊不由分說的就給他褲子扒了,擰了擰,擰了一片尿液在車廂地板上。

她把丁堯塞進背兜:“你先在裡麵待著,彆著涼。”說完,翻騰起自己剛剛抱進車裡的一堆東西,破衣服,破布,都是從垃圾山裡撿來的。

“都是保暖的,但是吹得太涼了。小遙彆著急,媽媽烤暖了就給你。”韓煙煙一邊說著,一邊撿出合適的衣物出來,把空調開大,送到空調口上吹熱風。

等用溫暖的破衣爛布把丁堯從新包裹嚴實,韓煙煙把他抱起來想再塞進背兜裡。丁堯卻突然伸出手扒住了她的肩膀,把頭偎在了她的頸間。

“煙……”他呢喃。

韓煙煙聽得很清楚,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卻裝作不明白的樣子拍他的背:“小遙怎麼了?媽媽知道了,是不是害怕了?都是媽媽不好,回來得太晚了。小遙不怕,媽媽找到能住的地方了。我們現在就去新家。”

她把丁堯塞進背兜裡,又背在了身前,然後啟動了飛車升空。這個過程,丁堯異常的安靜乖順。

韓煙煙開著車,眼中有嘲意一閃而過。

你是丁堯也好,你是克林公爵也好。你——從未嘗過身為弱者的滋味。讓女人躺在你身下,或者讓女人為了你的性命而被奴役折磨,對你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事吧?

那麼今天,在這個世界裡,害怕了嗎?

當我一直不出現,一直不回來的時候,如此弱小的你,害怕了嗎?

韓煙煙憑著記憶,很快將飛車開到了目的地。

這星球長年累月的被無良飛船拋灑垃圾,很多地方,垃圾都堆得有摩天大廈那麼高。韓煙煙降下高度,從那些巨大的物體的縫隙間穿過,最後鑽到了一座垃圾山的底部裡麵降落。

原來這座“山”下,壓著一艘宇宙飛船。這條船不算大,不過是艘民用船而已,有三分之一的船身已經不見了,顯然是經曆過炮火的洗禮,沒能挺住,報廢了。但餘下的三分之二的部分,倒還算完整。

韓煙煙把車子停在垃圾山下麵的空隙裡,裝了一半的營養劑在包裡,拿上了車裡的照明燈,背著丁堯進了船。

天色已經昏暗,外麵更是有很多的遮蔽物,船裡烏漆嘛黑的。

“小遙不怕,這裡什麼都沒有,很安全的。”韓煙煙一邊朝裡走,一邊安慰丁堯,“我找到兩艘船,這艘比較新,另一艘太破了。我們先住在這裡,等過幾天再回去看看那兩個人走了沒有,去拿回我們的東西。”

“希望他們彆發現我藏的能量礦石。”她頓了頓,喃喃的說。

丁堯看見過她整理那些能量礦石。在這裡,這些礦石就是硬通貨,那些能量礦就是她這些年像老鼠一樣生活在礦洞裡的全部積蓄。

韓煙煙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一側牆壁,對丁堯說:“小遙,媽媽給你變個戲法,你好好看著啊。”

她說完,在牆壁上的操作麵板上鼓搗了幾下。頭頂突然有了光。燈,一個區接一個區的亮了起來。

“怎麼樣,媽媽厲害吧。就是一直在鼓搗這個電路,才耽誤了那麼多時間。”她說。

她帶著丁堯找到了一間艙室,這是一間臥房,裡麵居然有一張雙人床,看起來十分居家的樣子。

“這個肯定是私人民用的飛船。”韓煙煙把丁堯解下來放在了床上,“我猜,船主一定是遇到星盜了。那些混蛋把船打毀了,拖到這裡來洗劫一空,然後就直接扔在這裡了。真慘……哎,小心!”

韓煙煙突然捉住丁堯,不讓他亂動。

床上堆著一堆破衣服。韓煙煙穿著單薄的衣服出來,第一要尋找的當然還不是藏身之地,而是衣物。

她一手扶著丁堯,另一手從那堆衣物下麵抽出了一柄匕首。

“雖然已經鈍了,也小心點,彆把你劃傷了。”她說著,把匕首先扔到了地上。這是她順手撿來的武器。

她放開丁堯,把那堆破舊衣服翻了翻,撿出些完全不能穿的。她找了幾塊金屬板,在艙室的地板上圍出個火塘,把那些破布扔進去,用隨身的點火器點著。屋裡就有了一些暖意。

“生命循環係統的主機都沒了,空調係統沒法用,隻能這麼取暖了。”她說。

這艘船保存得還算完好,起碼屋裡的床還沒塌,因為它是金屬框架的。但房間裡有些東西塌了,韓煙煙多看了兩眼,覺得似乎是個沙發。它是木頭的,現在那些木頭都碎了,正好給她做柴火使。

火塘裡的火很快就旺了起來,房間裡的寒氣都被驅除出去了。

韓煙煙抱著丁堯在火塘邊取暖,把他尿濕了的褲子用金屬板支起來烘烤。

“餓了嗎?”她問。

安靜了許久的丁堯說:“餓。”

韓煙煙取出一支營養液撕開,給丁堯喂了三分之一,自己喝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丁堯還小,三分之一足夠他喝飽。但一袋營養液是一個成年人一頓的量,韓煙煙喝三分之二顯然是不夠的。

她在儘量節省,丁堯目光幽幽。

晚上睡覺的時候,韓煙煙把那些大些的破布都鋪在了床上,她還撿來了一床毯子,可以給他們倆當被子蓋。

這些破衣破布以前都是直接扔在戶外,風吹雨淋。特彆是風吹,這個星球的風有點大。這些東西以前不管有什麼樣的異味,也早就被風吹沒了。現在它們統一的就隻有一種味——土坷垃味。

丁堯縮起身體,側躺在滿是土味的床上。韓煙煙躺在他身後。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同吃、同睡、同行的。

韓煙煙添了足夠的柴,火塘裡的火很旺,橘紅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靜靜的聽著韓煙煙在那裡輕聲的念叨。

“先躲幾天,再回去看。”

“得再找些衣服和毯子,還有水。”

“今天先忍忍,明天一定得找到水源。”

“最好能找到個取暖器,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武器。”

“這個船也不知道能源還能撐多久。主能量塊都沒有了,能量槽全空了。這些人什麼都沒放過。”

“不知道廚房在還不在,最好有鍋。”

全是瑣碎的、麻煩的、需要一件一件去做的事。卻每一件,都和他們的生存息息相關。

丁堯聽了很久,當眼皮開始發沉的時候,他向後蠕動,蹭進了韓煙煙的懷裡。

韓煙煙自言自語式的絮語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她的手臂溫柔的圈過來,摟住了丁堯小小的身體。

“不怕,小遙不怕。媽媽在這裡呢。”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個真的媽媽。

怕了嗎?

他怕了嗎?

丁堯盯著橘紅色的火焰,終於承認。在他獨自在車裡等她的時候,他真的怕了。

怕她一去不願再回來。

更怕她遭遇不測,死在外麵。

原來“怕”是這種感覺。丁堯細細回想,覺得他上輩子,似乎沒有怕過任何事。

為什麼這輩子,就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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