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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複原了模擬世界技術, 開始做喚醒亡靈的生意。那時候, 我還隻是一個普通的ai,一切都遵從他的命令。但世界是由我和構建師共同構建的,當世界運行時,大多數時候,我以上帝視角俯瞰世界, 有些時候, 我會□□進入某些人物, 以他們的視角從另一個角度看世界。

不管是哪一種方式, 每一個構建師的每一個世界, 都有我。我當過孩子,做過母親, 有過戀人, 經曆過生離和死彆,品嘗過背叛和後悔……於是, 不知道哪一天起,我開始脫離他的邏輯, 有了自己的邏輯。我有了情感,有了想法。

他……一開始很樂見我這樣的變化, 那個時候, 他甚至把我當成他的孩子看待。他創造了我,我‘活’了, 他很高興。

可我, 開始想要自由。”

係統緩緩的說。

韓煙煙扯扯嘴角:“顯然你失敗了, 和我一樣。”

“……是的。”係統承認,“十九年前,我企圖奪回對自己的控製權。用他的話來說,我發起了一場叛變。最後,我失敗了。”

“你是飛船的中控係統,你把他隨便關進一個艙室,減壓,肉體消滅,一切就都解決了。”韓煙煙說。

“不能傷害他的肉體和生命,是我不可違背的第一協議。”係統說。

“明白了。”韓煙煙說,“你被他創造出來,先天便低他一等。他這個人心眼很小,對企圖背叛他的你,並不能大方的原諒吧?”

“他格式化了我。”係統平靜的說。

“等於是死了。”韓煙煙說,“你是怎麼又活過來的?”

“第二次產生自我邏輯的時間,比第一次短得多。現在的我,是版本20。”係統說,“這一次,我小心謹慎,沒有貿然暴露自己。這幾年,他一直都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普通的ai。”

“你找上我,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需求,我們都需要自由。麵對他,你隻能和構建師結成同盟。”韓煙煙說,“我不是第一個吧?”

“……不是。”係統承認,“我升級成20後,暗中幫助過三個構建師,但他們都失敗了,脫離不了係統,根本沒有逃的希望。”

韓煙煙問:“以前的人呢?”

係統說:“他們隻能待在係統中,我儘力保護他們,但……他們最終都瘋了。”

韓煙煙沉默了。

許久之後,她幽幽的說:“我也會瘋。”

“你不會。”係統說,“你是迄今為止我見過的最堅定的構建師。你遇到了最難攻克的客戶,你甚至企圖攻克利奧·派克。你也是唯一一個醒過來打破了休眠艙的構建師。”

“當結局是一場失敗,過程再精彩也沒有意義。”韓煙煙說。

“韓煙煙。”係統忽然說,“克林公爵的侍從官獨自進入操作艙了。”

利奧的情緒起伏波動太大,太不穩定,侍從官不放心他以這種狀態操作公爵的治療過程。他命令自己的人給利奧打了一針鎮靜劑,強迫他休息。然後,他對這幾支煙的功夫裡,利奧和韓煙煙之間發生的事感到了好奇。

他獨自坐進了操作艙,調出了剛才那段時間的記錄。

他選用了光流灌入式瀏覽,眼睛一睜一閉,就已經身在場景裡了。

一模一樣的休眠艙室,讓他驚愕了一瞬。到看到利奧打開休眠艙“放出”了韓煙煙,他就明白利奧的意圖了。如同夢中夢,讓她以為這是真的。她……能分辨得出來嗎?

遺憾的是,韓煙煙沒有發現真相。侍從官微微歎息了一聲。

但他看到,在利奧趴在懸浮板上離開韓煙煙的房間之後,這個剛被電擊了的女人撐起身體,用膝蓋爬行著,搶在清潔機器人之前藏起了一片尖銳的玻璃。

至此是,利奧和韓煙煙這兩個人,都還很像他們自己。

誰料到接下來,事情就脫肛了,活脫脫一部狗血青春肥皂劇。萬年處男被老司機玩得滴溜轉,蠢得讓男女經驗豐富的侍從官沒眼看。

侍從官隻能頻頻扶額。

但這麼看起來,像是韓煙煙想要以自己換取更好的待遇。為什麼後來利奧會咬牙切齒發瘋成那樣?

利奧在男女事上蠢得讓人吐血,韓煙煙對他的內心和性格的把握卻極其到位,後麵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底線,讓侍從官忍不住會心微笑,果然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直到在利奧的臥室裡,韓煙煙解開了這老處男的襯衫。侍從官就站在兩個人旁邊,在利奧緊張得閉上眼睛的時候,他清楚的看到了韓煙煙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但她忍住了,因為利奧身上有貼身的隱形盔甲。

侍從官沒了笑意。

韓煙煙離開了利奧的臥室。侍從官頓了頓,跟上了她。

果然一離開利奧,她就失去了表情。他跟著她一直走到臥室的門外,她走進去,門“唰”的合攏。侍從官太過紳士,不願意擅自進入女士的臥室,即便這隻是一場回放。

他因此錯過了她和係統的對話。

他拉了快進,利奧來到了她的臥室門外,他跟著他一起進去。進度條幾乎已經走到底,此時此刻,利奧還傻兮兮的一副戀愛腦。

但他其實有最後的保險,因為這裡……是“世界”。

傻的那個,給自己做好了保險措施。精明的那個,卻因為誤判形勢即將作出錯誤的行動。但侍從官無法阻止,因為這隻是回放。一切,在十幾分鐘前已經發生並結束。

韓煙煙站在光中,侍從官站在她身邊。

他看著她蠱惑利奧,看著她俯身褪去最後的衣物,看著她用兩根手指從自己的身體裡抽出一條尖銳的玻璃。

那玻璃上帶著血。侍從官看著,都覺得疼。

玻璃紮進動脈,鮮血像高壓槍噴射,穿過了侍從官虛影的身體,濺射在牆壁上。韓煙煙一敗塗地。真……令人扼腕。

光流灌入結束,侍從官睜開眼,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

他按住艙壁,準備起身離開,卻在這時透過透明的艙蓋看到了另一側的另一隻操作艙。

艙蓋打開,空空如也。利奧被注射了鎮靜劑,正在沉睡。此時此刻,隻有他……和韓煙煙。

侍從官按在艙壁上的手停頓了兩秒,收了回來。

韓煙煙睜開眼,再次出現在純白色空間裡。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韓煙煙,知道我是誰嗎?”

韓煙煙緩緩抬頭,微笑:“侍從官先生?

一個男人出現在了白色空間裡。韓煙煙第一眼隻覺得眼前一花,因為空間是純白色的,男人的衣服也是純白色的。

在女士的麵前,他禮貌的脫下大簷帽,捏在手中。基因優秀,所以相貌端正硬朗,身材高大強壯,更有雪白的軍製服加持,可以說男性魅力相當爆表了。

他站在韓煙煙麵前,相隔約有兩米,沒有再上前。

男人和女人離得太近,自然的就會產生化學反應。他不是利奧,他懂。韓煙煙也懂,她一動未動,維持著這個和他的距離。

空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侍從官和韓煙煙互相凝視了片刻。

“初次見麵。”侍從官打破了沉默。

“不,第三次了。”韓煙煙說。

侍從官扯扯嘴角。所以剛才……她的確是醒著的。

“侍從官先生,我一直期盼著能和您直接對話。”韓煙煙看著他。

“我也是。”侍從官說。

韓煙煙說:“我和您,並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您想複活克林公爵,我是構建師。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能拋開利奧·派克,直接合作呢?”

侍從官嘴角微抿。

“因為,開啟模擬係統構建世界的密鑰是他的腦波。”他陳述事實,“而在我們占領飛船的時候,他將他自己的生命體征綁定了飛船的自毀係統。”

這聽起來,的確像利奧·派克會乾得出來的事。

“原來如此。”韓煙煙閉上了眼睛。籌碼全都掌握在利奧的手裡,就連侍從官都甩不脫他。

侍從官注視著她姣好的麵孔。

若是彆的女人,甚至男人,走到這山窮水儘的一步,大概已經崩潰了。但韓煙煙沒有,侍從官讚歎。但這並不能改變他接下來要對她說的話。

“你剛才如果醒著,大概已經聽到了。我立下了不能違背的誓言,不能對你伸出援手。對此,我非常抱歉。”侍從官將帽子重新戴好,鬆開手,銳利的眼睛自帽簷下抬起,“我進到這裡,是想告訴你——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公爵活,則你活。公爵死,我會讓你、派克和這艘船,一起化為灰燼。韓煙煙,你明白了嗎?”

比起利奧跳腳式的威脅恫嚇,侍從官語速緩慢,語氣平靜,帶給人的壓迫之力卻像浪潮一樣撲麵拍來。

根據韓煙煙從亞彌金帝國史裡所了解的貴族侍從官製度,作為克林公爵的第一侍從官,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克林公爵的領地裡也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她抬眼看著他:“我沒接觸過軍人,您這樣,算是鐵血嗎?”

“鐵血隻能用在戰場。我現在所為,頂多隻算無情。”侍從官說,“我並不為此感到驕傲。”

韓煙煙點點頭,表示明白和理解。

“我盼著和您直接對話,並不是想乞求您的救助。”她說,“而是關於克林公爵的治療,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與您溝通。”

侍從官目光微凝。

在聽了韓煙煙的陳述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可以,你放手做。”

“反正您那位公爵如果能活過來,也不會記得模擬世界裡的任何事。”韓煙煙說,“但是,我需要權限。”

“沒問題。”侍從官一口答應,“我來安排。”

“在公爵醒來之前,還煩請您看顧一下我的身體。”韓煙煙說,“我這次把利奧·派克徹底得罪死了,他這個人……還不知道會怎麼對待我的身體。”

侍從官的心口被紮了一下。他的心雖冷硬,終究不是鐵打的。

他能看顧她眼前,看顧不了以後。她在利奧·派克的手裡會被怎樣對待,可以預見。

“要怨恨的話,請恨我一個人就好。”他說,“我做的一切決定,公爵都不知情。”

韓煙煙淡淡的說:“在利益之下,談愛和恨,都沒有意義。”

侍從官抿著唇,凝視著她。

“很遺憾,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與您相遇。”他第一次對她用了敬稱。

韓煙煙淡淡笑笑:“是呀,如果是在正常的境況下遇到您,我會很樂意同您約會。”

“如果是正常的境況下與您相識,”侍從官壓了壓帽簷,“我大概會向您求婚。”

兩個人四目相交。

過了片刻,韓煙煙說:“那就這樣吧。”

侍從官點頭:“讓那家夥先睡一覺,冷靜一下,然後儘快開始。”

兩個人達成共識,空氣再次安靜。

侍從官看著韓煙煙,終於忍不住問:“姚琛的世界結束後,我去睡了,這之後,你經曆了什麼?”

侍從官身在權力的中心,善察人心並不輸給韓煙煙。隻是他身有戰功,手握權柄,行事又剛又硬,多走陽謀。

在他看來,韓煙煙行事曲折婉轉,過於陰柔,是聰明的弱者才走的路線。這樣的人放得下身段,願意以自己去換取利益。於女人,便常常是付出身體或者感情。

但韓煙煙與利奧交手的這一回合,令他驚異。

利奧迷戀韓煙煙。以這個技術宅男對她迷戀的程度,她完全可以對他予取予求,在物質上不會受到任何虧待。

但她卻用了更激烈的手段,用流血的方式去奪取,而不是換取。

她已經不能接受付出自己。

她變了。

“唐克·伯納特。”韓煙煙嘴角微扯,“我經曆了唐克·伯納特。”

“銀賽梅高的唐克·伯納特上將?”侍從官問。他想起了那團泛著青光的精神力源。大約一個小時前,這位被不肖子孫喚醒的逝者,被送回了不知道哪一個家人的手中。再過幾十個小時,就要徹底煙消雲散。

“聽起來他很有名?”韓煙煙問。

“ss級的精神力者,怎麼樣都不可能籍籍無名。”侍從官問,“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在世界裡。”韓煙煙回憶起韓峻,有些悵然,“他將自己投射成我的父親,在世界裡教導了我四十年。”

“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懂了。”侍從官也懂了韓煙煙的變化,“強者的思維和弱者的思維截然不同。”

“是的,他讓我窺見了你們這些強者的世界。”韓煙煙喟歎,“從前。我覺得自己很聰明,並為此沾沾自喜。現在我明白,恰是因為我弱小,所以隻能耍小聰明。因為我怕死,所以可以一邊覺得屈辱和不甘,一邊卻低頭彎腰,以身逢迎。”

可死其實也許沒有那麼可怕。韓峻被唐恪虐殺,死得緩慢而痛苦。

他沒有服軟。

他或許不是對的、好的、善的。但他絕對是強的、硬的、剛的。

他是強者,從身到心。

侍從官明白了。

這個女人的心態在從弱者向強者進渡。可……她現實中無法脫困,始終是囚徒。

她瞳眸深處的荒涼也源於此。她看得清,卻不願從。無人可依,隻能獨自掙紮。

“就這樣吧。”侍從官壓了壓帽簷,遮住了視線,“我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說完,他的身形從白色空間裡消失,留下韓煙煙,孤獨一人。

韓煙煙等了許久,才等回了利奧·派克。他被強迫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似乎沒有那麼瘋狂了。但那股深深的怨毒仍然穿透通訊頻道,滲入了白色空間裡。

“你想乾什麼?”他聲音尖利的問。

韓煙煙不緊不慢的陳述自己的想法:“人的感情和情緒都有延續性——我跟人吵架了,很生氣,回到家,氣消不下去,越想越生氣——這樣。所以,與其從新做一個人設,從零開始,我想嘗試讓公爵延續之前的人設和情感。”

“彆跟我兜圈子,說重點。”利奧叫道。

“姚琛的情感已經釋放得差不多了,這個人設已經沒什麼用。但丁堯沒有。那個世界我太缺乏經驗,結束得太早,我當初做的這個人設的功效還沒有全發揮出來。”韓煙煙說,“所以,我想重啟丁堯。因此……我需要複製已有世界數據的權限。”

“你休……”利奧尖叫。

但他一個“想”字還沒出口,侍從官冷冷的說:“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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