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曾開玩笑說過“真希望有土豪用厚厚的鈔票來抽我的臉”, 但實際上韓煙煙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用錢扔。她心裡,臉上卻沒有表情, 把兩紮鈔票一邊一紮裝進馬甲左右兩個兜裡——她身上也隻有馬甲上有兜可以裝東西。
然後說了句:“謝謝姚總。”
姚琛點點頭:“你應得的。”
他說完,又吐了口煙。
上一個世界韓大小姐也抽煙,可此時的韓煙煙對二手煙的接受度就很低,她嗓子一嗆,就咳嗽了幾聲。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身體。
姚琛精亮的眼睛在不算明亮的燈光中打量韓煙煙, 詰問:“之前太匆忙, 還沒問你, 你是怎麼知道的?”
韓煙煙抬眸看向這個世界的攻略目標。
完全不一樣的臉, 但氣場……一樣強大。比這種壓人的氣場更令韓煙煙驚疑不定的,是他把她壓在沙發上做戲的時候, 給她的熟悉感。
說是做戲,實際姚琛就是來真的。如果警察動作慢點,韓煙煙覺得姚琛搞不好可能會真的上了她。
那時候她給姚琛通風報信,姚琛隻看了她一眼,沒問一句多餘的話, 直接選擇了相信她。立刻轉移走了交易者和貨, 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拽進自己懷裡, 扯開自己衣領,對她說:“配合我, 不會虧待你。”
那時候, 韓煙煙已經做好了會發生任何情況的心理準備。姚琛把她壓在沙發上, 扯開她的衣服,真刀真槍的跟她親熱。他經驗豐富,三兩下就找到了她的敏感區。被碰觸到舒服的地方,被給予快感,韓煙煙下意識的回應了他,兩個人肢體間直接便找到了契合的狀態。
韓煙煙反應過來,刹那間汗毛直立。
她想她當時一定冷汗都下來了。
男歡女愛久了,總是會給彼此的身體留下難以磨滅的習慣。完全不同的臉,完全不同的男人,姚琛與她身體糾纏之時,卻給了她說不出的熟悉感。
丁堯!
一瞬間她腦子像炸開。警察就在那個時候衝了進來,姚琛放開了她。她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白。
直到被帶到警局的審訊室裡,在女警察顛來倒去的反複勸導中,她才慢慢恢複平靜。
現在,她看著姚琛。她換了全新的身體和麵孔,丁堯會否亦然?姚琛如果是丁堯,那時候他有認出她來嗎?如同她通過身體和愛撫的習慣辨認出他。
韓煙煙望向姚琛這一眼,思緒萬千。但姚琛並無異狀,他隻是微微眯起眼,等著韓煙煙的回答。
這女孩望向他的目光有些異樣,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太過幽邃,與她年輕的麵孔比起來顯得太過成熟。
但會跑去會所那種地方夜晚打工的女孩,想來經濟條件必然不好,相對同齡人都會早熟一些,似乎也合理。而這個女孩,成熟到在那種形勢下敢給他通風報信,敢配合他演戲給警察看,還演得相當逼真。
“我碰巧聽到的。”韓煙煙不躲避,直視著姚琛,“我本來是有點不舒服,想在準備間稍微休息一下。我搬著圓凳坐在牆角了,有架子擋著,那個女警察進來的時候沒看到我。她以為沒人,就用身上的通訊設備跟外麵的警察聯絡,我全都聽見了。”
合情合理,順手還給自己描了筆“當機立斷”的人設屬性。
姚琛覺得有趣。因為韓煙煙長了一張相當良家的臉,讓人下意識的覺得她是那種撿到一分錢會交給警察叔叔,看到小偷會報警的那種人。結果她選擇給他通風報信。
“因為我需要錢。”韓煙煙回答了他的問題。
姚琛點點頭,問:“在金豪做多久了?”
“兩個月。”韓煙煙回答,“同學介紹過來的,說賺小費比做家教賺錢快。”
女大學生。
姚琛對這個群體不陌生。他名下有幾家“金融公司”,專搞套路貸、果貸,上當的女學生一群一群的。“金豪”的公主裡不要說在讀的本科生,研究生都有。他的兄弟們都屬於低學曆群體,這個群體的男人很熱衷於睡學曆高於自己的年輕女人,能夠獲得極大程度的滿足感,還能增強自信心。在讀女大學生尤其是受他們喜愛的一個特殊群體。
姚琛又看了韓煙煙兩眼。那時候在包房裡他的心思其實沒在她身上。他把她壓在沙發上,耳朵卻聽著門外的響動,心裡惦記的是生意夥伴有沒有及時離開,兩箱貨有沒有安全轉移。
但現在姚琛的目光掃過韓煙煙瑩白優美的脖頸和頗為誘人的雙腿,忽然想起來,在警察破門而入前有那麼短短的幾秒,這女孩柔軟的身體跟他說不出來的契合。
“很缺錢?”他問她。
韓煙煙垂下眼:“家裡有病人……”
“做公主,比服務生賺錢。”姚琛吸了口煙,“你這臉蛋,我捧你,包你紅。”
韓煙煙抬眸看他,嘴唇緊抿,不說話。
姚琛看著她漂亮的麵孔:“不想乾?”
“不想。”韓煙煙說。
“那不如跟著我?”姚琛說,“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先開出一個最差的條件,再拋出一個稍好點的。於被迫選擇的人來說,對比之下,後者似乎就更容易接受。韓煙煙縮在袖子裡的手捏緊,恍惚又有了熟悉的感覺。
她嘴唇動了動,險些叫出那個名字,在袖子裡掐了自己一下,腦子清醒過來,低聲拒絕:“對不起姚總,我有男朋友。”
姚琛嗤了一聲,微微揚了揚下巴,表示無所謂。又問她:“住在哪?送你回去。”
韓煙煙說:“我得回會所去,東西都還在那裡。”
姚琛就按下車內的對講器,對前麵的司機說:“回金豪。”
韓煙煙在金豪門口下了車,向姚琛道謝後,把西服還給了他,抱著手臂一溜煙的跑進去了。
金豪讓警察折騰了一通,今晚已經暫時歇業了。工作人員倒還沒散,領班看見她還把她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問了一通。
韓煙煙說:“正好我進去送酒,趕上了。”
她換了衣服拿了包,打了個車回家。到了地方付車資的時候,打開錢包,隻有薄薄的幾張鈔票。錢包也不是什麼名牌,就是普通學生用的人造革,小商品市場裡能買到的那種廉價貨。
都道是由奢入儉難,韓煙煙突然從坐擁上億資產的韓大小姐淪落到在會所打工的服務生,落差太大,很是有點不適應。
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擰開門,沒開燈差點被箱子絆倒。有人打開了裡屋的燈,光線射過來,才看清地上好幾隻大箱子。
有個男子的聲音說:“回來了?怎麼不接電話?”說著,一個穿睡衣的年輕男孩從裡屋走出來。
長得眉清目秀,算是個帥哥。這個是“服務生韓煙煙”的男朋友,之前韓煙煙就跟姚琛提過,但此時腦海中信息激活,所有關於這個人的感受和記憶才真實立體了起來。
韓煙煙聞言摸了摸兜,才想起來忘記去812包間找手機了,說:“手機掉了,打工的地方出了點事,一亂,我就忘了找。”頓了頓,說:“都收拾好了?”
男朋友“嗯”了一聲,說:“你媽聯係不上你,給我打了電話。”
“說什麼事了嗎?”韓煙煙問。
男朋友遲疑了一下,說:“她說急用錢。”
韓煙煙問:“你給她了?”
男朋友說:“沒有,你說過讓我彆給。我跟她說,等你回來讓你給她回電話。”
韓煙煙頷首:“知道了。”
她摘下包,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男朋友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了,每次韓煙煙的媽媽企圖從他這裡“借”錢,韓煙煙總是會緊張、羞恥、難過又生氣。但今天的韓煙煙卻沒有這些情緒,她似乎格外的平靜,與往日很是不同。
男朋友就問:“上班的地方出什麼事了?”
韓煙煙說:“不清楚,來了一群警察,帶了我們一幫人去了警察局。”
男朋友皺眉:“你也去了?”
韓煙煙“嗯”了一聲,說:“沒我什麼事,問了兩句話就讓我走了。”
男朋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他忍了忍,沒就這個話題再多說,隻問她:“不給你媽回電話?”
韓煙煙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說:“太晚了,明天吧,我洗個澡。”
男朋友獨自一人站在狹小的廳裡,望著幾隻收拾好了的箱子,發了會呆。
韓煙煙洗完澡吹乾頭發上床,男朋友已經躺下了,背對著她。韓煙煙鑽進被窩裡,不可避免的碰到了男孩子的身體,男朋友沒動,但韓煙煙聽他的呼吸,知道他沒睡著。
“明天幾點?定鬨鐘我送你。”她說。
男孩悉悉索索的翻身,抱住了她,臉埋在她的頸窩。
這男孩拿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也已經辦好了簽證,他再有半個月就要走了。最後這半個月,他要回家再陪陪父母。他東西已經收拾好,明天就要回家了。
韓煙煙輕輕的拍了拍男孩子的背,腦子裡卻在梳理所有的信息。
“服務生韓煙煙”還隻是個大三的學生,家裡父母雙全,還有個小她幾歲的弟弟。本來是個普普通通的工薪階層家庭,父親是職工,母親早幾年已經買斷退休,現在是個家庭主婦。因為是小城市,成活成本低,倒也還能達到溫飽的生活水平。
誰知道還在上高中的弟弟為了買新手機,在網上被人引誘,賣了自己一個腎。
理論上說,隻有一個腎人也能健康的活,但有句古話叫作“天漏偏逢連夜雨”,弟弟這剩下的唯一的腎,就這麼不巧的出了問題,現在靠著透析活。醫保隻能報銷一部分,每個月家裡還要額外負擔幾千塊的費用。弟弟本就不愛學習,好逸惡勞,趁機乾脆退學家裡蹲了。
除了負擔他的治療費,父母還各種給他補身體。本就重男輕女,從這以後不僅不再給她學費生活費,還要她辛苦打工給家裡錢。
不僅如此,他們知道韓煙煙有了男朋友,還好幾次跟男朋友“借”錢。男朋友一開始不清楚狀況,借了幾次,後來察覺不對,才跟韓煙煙說了。
韓煙煙聞言又羞又氣,自己拿錢還給了男朋友。
這男孩子長得帥,人也溫柔,對“服務生韓煙煙”來說,大概就是她年輕生命中最想抓住的美好了,可他要去異國求學。
對他的離去,雖是和平分手,“服務生韓煙煙”內心深處其實是有怨的。
但韓煙煙本尊沒有。
這男孩子自己也不過才是個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的年輕人,家裡不過普通的中產家庭,根本扛不起韓家這麼大一個火坑。韓煙煙本尊脫離這身份,以第三方的視角來看,這樣的和平分手,已經是這兩個年輕人最好的結局了。
她無語的是,“服務生韓煙煙”簡直就是上個世界白玥的翻版,都是重男輕女的家庭,都想吸女兒的血,這個“韓煙煙”悲慘度甚至還要翻倍。她和白玥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都是包子,都受困於血緣親情和原生家庭。
但這個“韓煙煙”比白玥強一點的是,她倒沒指望誰來拯救,她是低頭咬牙,小小年紀一個人打好幾份工,自己撐著。
可光這樣不行,再能忍,再能吃苦耐勞,不能從精神上自救的話,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命運。
韓煙煙心中生出這種感歎。男孩子卻撐起身體,親了親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