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撞擊將艦車截停。
車內響起“失效”的警告音,車廂內地動山搖。在她視野的角落,看到爆裂的火焰纏上車尾,金屬車身被硝煙纏卷,撞碎的外殼在半空中折射出熾烈的火光。
好在被撞毀的不是這節車廂,這列空中艦車被截停在了高空軌道上,衝過來的另一列車將它從中截斷,一起搖搖欲墜。
“……你……”
車內瞬間變得喧囂至極,噪音巨大。阿妮好半天才聽見麟的聲音。她低下頭,抬手撥了一下他頭上刻意壓低的帽子,對上那雙湛藍的眼:“什麼?”
“你。”他頓了一下,“你沒必要擋在我麵前。”
在撞擊發生時,阿妮抱住了他。她看起來並不強壯,也不夠高,至少比不過成年的鮫人,哪怕知道她並不是表麵這樣,但阿妮擋在麵前抱住他時,麟還是覺得既不適、又費解。
阿妮摸了摸他頭上的傷痕,她不能失去一個目前可控的基礎樣本,於是順手把帽子重新給他戴好:“低下頭,彆說話。”
“請不要擅自打開氣門——請——”
車內的合成語音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吊兒郎當的人聲,先是用力地拍了拍麥,然後嘀咕“用這麼老舊的設備,一看就沒油水”,隨即扯開嗓子,中氣十足地大喊了一聲“星盜搶劫!”
車內爆發出另一陣熱烈的聲浪,有些乘客從旅行箱裡拿出了武器。
海藍星是不禁止攜帶防身武器的,但在殺傷力上有限度。阿妮曾經看過那些破壞性較大的武器價格,在黑網上賣得很貴。
大概值半個麟的價格吧。
隨著這聲音落地,星盜的人馬潮水一樣衝了進來。他們打扮各異,都是宇宙一型人類,大多半身義體,裝載的火力充足又凶猛。
第一個試圖反抗的乘客被砰地一聲,轟成了地麵上的一席紅色地毯。
這樣“不成人形”的殺傷力,讓整個車廂的人都被迫冷靜下來了。一群人高馬大的星盜轉動義體,手臂哢嚓哢嚓地響起金屬摩擦聲,他們一邊收星網賬戶,一邊把身份查了個底兒掉——如果說這是搶劫,那搶劫的也太細了。
“喲,乾著活兒呢?”一個身影從另外的車廂走過來。
這是剛剛廣播裡的聲音。阿妮聽出這道聲音,默默看過去。
“那可不老大。”魁梧星盜突然變得表情諂媚,半身機械體的改造,身高兩米五,居然彎下腰努力做哈巴狗狀,“都好好乾活兒呢,一定把您吩咐的那個……上天入地地找出來!”
“也不用太仔細,做做樣子。”來人打著哈欠,笑了一聲,“說不定早讓切片兒賣了,連自己的繼承人都看不好,還星海藍龍呢,我看就是一群鹹魚開會。”
“可是老大,咱們收了他們家三個億……”
那個人瞟過去一眼,魁梧壯漢立即閉上了嘴。
這話似乎是不該說的。
其他人都沉浸在“活命”的危機之中,阿妮卻豎起耳朵聽得很認真。兩人位置靠後,星盜還沒有搜查過來。
在她仔細聆聽的過程中,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也變得非常安靜。
“星海藍龍是什麼?”阿妮冷不丁地悄聲問。
麟的渾身僵硬了一下,他沉默著跟阿妮對視了幾秒,發覺她可能隻是想知道這個名詞的意思,慢慢地說:“那是一個很出名的鮫人家族。”
阿妮沒有追問,她手裡握著麟的星網手表,覺得整個車廂裡估計都沒有什麼乘客的財產比得過一隻活生生的鮫人,就在這時,一雙黑色皮靴停在了麵前。
阿妮抬起眼,看到那個星盜頭子抱著胳膊站在麵前。他的外表跟正常人類沒兩樣,身上叮呤咣啷地掛著一堆電子掛件,一動就嘩啦嘩啦的響。
“藍頭發……”星盜頭子咂摸了一下,伸手要去把麟從座位中抓起來,但沒有拎到這個長發男人的脖子,更沒碰到他一根毛,眼前的深藍就被一道粉白色的影子擋住了。
“他不能見到外人,也沒有星網賬戶,希望你不要碰他。”阿妮很有禮貌地說。
星盜頭子看著她的身形,年輕女孩兒,還算高挑,身高將將夠得著一米七,在宇宙一型人類的平均身高裡也就一般般,沒有任何義體改造。
他打量一眼,嗤地樂出聲來,帶著指套的手抓住阿妮的外套領子:“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妹兒,你說不碰我就不碰?”
阿妮的身形被他拽了過去。
他的眼球一顆是正常的棕黑色,另一顆是義眼,沒有瞳仁,玻璃中央的紅光閃爍不定,像是一個冷冰冰的紅外攝像頭。
“請你不要碰他。”阿妮又說了一遍。
星盜頭子徹底笑了,他一手叉著腰,仰著頭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聲音都高興地上揚:“就你——你在要求我?”
最後一個字眼還沒落定。
阿妮的手迅速擦過他身側,精準地從他一身繁複各式的電子掛件中,抽中那把掩藏在皮扣裡的激光槍,動作輕盈無聲地像一隻貓。她手腕一扣,能夠迸射出激光的槍口抵在了他的脊背上。
星盜頭子的狂笑停止了,但他唇邊還是噙著一抹笑意,交雜著一絲陡然而生的寒氣:“小妹妹,這可不是你能玩得轉的,但你勇氣可嘉。”
阿妮一點兒都沒被影響,她站在麟的身前,手中緊緊握著那把隻在黑網上見過的高級貨,槍口從脊背一路上滑,抵在男人的頸動脈上。
“你的腦子換成義體了嗎?”她按部就班地問,“喉嚨,血管,都不是原裝的?”
不然她想不到對方還這麼有恃無恐的理由。
“老大!”那頭還在勒索更多錢財的蠢貨終於注意到了車廂尾部的不同尋常。
魁梧的改造人跑起來真是地麵都在震。
男人抬了抬手,不耐煩地衝著幾個手下說了句“滾”,隨後就像在跟她玩似的,把下巴放在槍管上,臉頰貼著激光槍的塗層,微笑道:“除了這顆眼睛,我一身都是原裝貨。告訴我,你身後的人是誰?你從彆處拐來的貨物?說嘛,說完我讓你打一槍,包劃算。”
“貨物?”阿妮對這個形容無感,很認真正經的回答,“他有可能是我孩子的父親。”
男人聽得睜大雙目,又無節製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還是早幾百年都不演的狗血戲碼,妹,你給我逗樂——”
嘭。
那是槍管裡激光迸射的一瞬悶響,血色的玫瑰隨之盛開在兩人的臉頰上。
太近了,阿妮的半張臉都沾上了他的血。
太近了,血色之中,她還能看到那雙眼睛詭異的閃動。
男人仰起頭,給阿妮展示脖頸上被開的洞。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裡的血肉不僅沒有化為灰燼,還迅速地生長起來,在阿妮的眼皮底下,很快就恢複如初。
阿妮愣了愣。
他不是宇宙一型人類?……不,他是。他是變異體,或者是受到過基因強化。
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著,伸手抓住了阿妮握著槍的手腕:“還打嗎?妹妹,讓開吧,真要給你肚子裡的孩子找個爹,說不定我也行。”
阿妮看了他幾秒,忽然說:“現在你也有可能是我孩子的父親了。你叫什麼名字?”
“哈?”
連無惡不作的星盜頭子都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他摸了把沾著血的臉,琢磨了沒半秒,爽快地做了決定:“行啊,反正你長得也不差,不用努力就當爹,是喜事啊。”
在旁邊候著的下屬表情抽搐起來。
“我是阿妮,你叫什麼名字?”她固執地問了第二遍。
“零一三。”他笑眯眯地報了一個代號,“好妹妹,先讓老公把你的舊相好處理掉。”
零一三的手鑽進阿妮的掌心裡,想要將激光槍從她手指間收回。阿妮在發現這玩意兒對他沒用之後,居然也沒有過分在意,但依舊沒有讓開,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態度出奇端正:“我要驗驗貨,才能考慮讓你處理他。如果你不行,我還是準備留著他。”
零一三挑了下眉,唇邊的笑意十分濃烈,把這當成了調情:“驗貨,這麼急?”
阿妮點頭:“現在就要驗。”
他難得地攏起眉頭,看著阿妮這張精致的小臉,少女一心一意地盯著他脖頸上馬上就完全愈合的孔洞,好像入了魔一樣專注。
剛才迸射進脖頸的熱痛就是拜她所賜。
零一三想到這兒,竟然隱隱泛起一絲期待和舒爽。剛才那乾淨利落的一槍讓他覺得特有意思,他哼笑了一聲,一反常態地伸手把阿妮抱起來,埋頭用臉頰上的血跡,沾了沾少女乾淨的那半邊臉。
腥氣彌漫,他胡亂蹭得亂紅一片。
“好啊,去個好地方,咱倆慢慢驗貨,時間嘛——”他的義眼中跳動著倒計時,“倆小時,夠不夠,讓你驗到說不出話來。”
他抱起阿妮,渾身響起叮當亂響的配件聲,橫抱著她掉頭進了唯一封閉的駕駛室。
“你猜她能活多久,撐不撐得過倆小時?”駕駛室的門關上後,繼續乾活的兩個星盜閒聊起來。
“你還真敢想,咱們老大幾分鐘就玩死一個,他哪是找情人啊,純殺人,鐵畜生……呸呸呸,哎唷我這個嘴。”
“彆淨說心裡話了,喏,這男的怎麼辦?”
“查完身份殺了唄,還能怎麼辦,你真以為那女的還能出來啊,要是真能出來更不能留著這什麼老相好了……”
駕駛室的門徐徐閉合,裡麵原本的操作員倒在地上,死去多時。
操作台全暗,被摁停關閉了。在開啟鍵的旁邊放著一個純黑的手提箱。
阿妮被他放在操作台的平整屏幕上,她坐在“無信號”那三個字正中央,看著零一三的臉在麵前放大。
他嗅了嗅阿妮身上的血味兒,眼睛永遠笑得彎彎的,伸手扯開少女身上的黑色休閒外套,撩她剛到腰的一截緊身小衫。
掌心剛貼住,阿妮那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掙脫了他懷抱的壓迫,突兀地掐住他的喉嚨。
一瞬的窒息在腦海中閃過。
零一三沒有生氣,他甚至被刺激得有點爽到了,阿妮的手越收緊,越用力,他越是高興,從微啞的嗓音裡流露出一絲歡愉:“好妹妹,這麼凶乾什麼。”
阿妮的手指伸進他脖頸的傷口裡去。
這道足以讓人斃命的傷隻剩下了一個表層的傷口,這絕對不是普通人類做到的。阿妮揭開快要愈合的表皮,喃喃道“變異體……”
“對,變異體。”零一三不在乎地答,“沒見過?你當然沒見過,變異體違反星際法對人類的規定,跟用基因藥劑升級飛升的不一樣,我這種可是要消滅的,從生下來就是通緝……嘶。”
通緝犯三個字沒說完,阿妮的手指試圖撕開那塊已經愈合的血肉。
美妙的疼痛讓男人驟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彎下腰來,把阿妮抵在屏幕上。他的肩膀輕微發抖,不知道是痛還是在笑。
零一三抬起手臂抱住阿妮的腰,疼得聲音不穩,舌尖卻又含著一抹笑:“你好辣啊——”
阿妮忽然猛地抱住他,聽不懂這個誇獎,但肢體語言卻透露著可以采集新樣本的高興。
幾條粘膩的觸手從她緊身的小衫下伸出來,爬出她腰間裂開的縫隙,鑽出她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