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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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星第三區,垃圾窟,一個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太陽好不容易照過來一天,阿妮專心地在陽台晾曬自己的校服裙。

在她身後,一個抽煙的老頭兒叫道:“妮兒,你過來幫我看看這個義體零件的型號合適不?”

阿妮鬆開手走了過去。老頭兒隻有腦子和肺是原裝的,其他地方都是機械義體改造,眼球一掃,半空露出一個顯示屏來。

阿妮低頭幫他仔細挑了一會兒,忽然看見顯示屏上的植入廣告。上麵寫著“宇宙最火直播狩獵遊戲分區選拔將於……”

阿妮盯著廣告看了一會兒。

老頭兒的眼睛是義眼,廣告直接植入在眼球上。他自然地跟著看過來:“參加這玩意兒的都是一幫找死的家夥。不過……”他嘿嘿一笑,“直播挺好看的。”

阿妮問:“找死的家夥?”

“那可不。”老頭兒抽了口煙,“各個種族的都有,為了基因進化藥劑。那幫高級行星的大人物都為這個殺得頭破血流,咱們普通人去了能好麼?”

阿妮托著下巴:“有我沒見過的種族嗎?”

“當然有啦。妮兒,你才見過幾個宇宙種族啊,也就宇宙一型人類和宇宙二型人類吧?連海藍星的鮫人都沒見到呢。這裡頭可見世麵了……對了妮兒,你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沒?”

“下來了。”

“上學”是很金貴的一件事,很難想象一個住在垃圾窟三不管地帶的貧窮“家庭”,居然會順暢無比地提到“錄取通知書”。

老頭兒一聽這話,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彆人沒眼光,老說你基因缺陷白化病養不大,還得老頭子我眼神兒好,養得妮兒聰明能乾,從外頭撿你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你有出息,錄到哪兒去了?”

阿妮打開自己的星網手表,把錄取頁麵調出來。

上麵寫著“海藍大學”。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老頭兒看得一愣,好半天都沒回過神兒來。他的義眼已經掃描到內容,自動幫他檢索“海藍大學”——以鮫人族為主的海藍星頂級學府,位於這個星球富人聚集、貴族遍地的第八區。

那裡有海。

有沒被汙染過的、純淨的海洋。

等他反應過來開始大呼小叫的時候,阿妮已經關上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很暗,沒有開燈,厚厚的窗簾遮住了一切自然光線。

房門哢噠一聲鎖上,阿妮摘掉星網手表關機放在門口。

屋裡隻有一張很窄的小床,一個小小的桌子、板凳。滿地都是各種各樣的古老紙質書籍,紙質筆記本,產於20x5年的原始鉛筆和鋼筆,幾乎可以稱之為上上世紀的古董。

房間不小,但是可用的地方太少了。許多東西都擁擠地堆積在了一起,給房間最中央的東西騰地方——

那是一個巨大的魚缸。

強化過的堅硬玻璃、幾次淨化過的昂貴水源、輸送特級氧氣的高級泵……這些東西的價值能讓所有住在垃圾窟的貧民乾一輩子。

透明的玻璃缸裡,有一個鮫人。

他睡在裡麵。

這個巨大的魚缸對他來說如同囚牢,他的嘴被緊緊地塞著,那是一個圓球,從球體內延伸出一種粘稠物質,粘合了他尖銳的牙齒,堵住了他的舌頭和咽喉。鮫人有一條長長的銀色魚尾,鱗片細膩閃耀,上麵留有一些“研究”過的痕跡。

阿妮走近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他從水裡遊上來,趴在魚缸邊,深藍的長發落在肩背上,蓋住一片白皙且肌理勻稱的軀體。

鮫人盯著阿妮。她也任由對方盯著,從地上撿起昨天記錄到一半的筆記本,抽出一支削的尖尖的鉛筆,繼續寫了幾個字,說:“我的樣本還不夠。”

她耳畔響起激烈的水花聲。

阿妮撩了一把被他撲濕的白發,走上去,從脖頸上拉出一個鑰匙掛墜,用鑰匙打開了他的口枷。

鑰匙擰開的同時,口枷內機械運轉,粘稠的封口物縮了回去。

鮫人用力地把口枷吐掉,咬著尖尖的牙齒:“你還要做什麼?!”

“我要能徹底擬態成鮫人,要知道鮫人族的一切。”阿妮想了想,居然很正經地回答他,聲音清脆平靜,“包括外表體征,傳承基因,繁衍方式……生育價值,之類的?”

“生育價值!”他的雙手按在魚缸邊緣,身體前傾。美麗的眼睛裡露出凶狠逼人的冷光,他嘲諷道,“你不會忘了鮫人是不通婚種族吧?就算你把我抓住,把我關起來……還侮辱我,也不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以為你會珍惜自己能說話的時間。”阿妮搖了搖頭,將他吐出來的口枷撿起來。

“……”

阿妮清洗了口枷,重新設置了開鎖狀態,看向鮫人。

“……等一下!”

他的手狠狠地扣著魚缸,尖銳的指甲幾乎刻進玻璃裡麵,但此刻卻沒有能力鑿碎囚牢,撕碎麵前這個年輕女孩兒。

“你不問話就結束了嗎?”他的指甲收攏,幾乎刺進肉裡。

“我確實要問你一些問題。”阿妮看著他,“除了我昨天在你身體裡挖出來的三個芯片之外,你身上還有彆的定位裝置嗎?”

“你就問這種傻子都不會回答的問題?”晶瑩湛藍的雙眼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充滿高傲,像在看一個白癡。

阿妮敲了敲魚缸:“這是例行詢問,你要記住,我每次都會問你,你可以不回答。”

鮫人將半張臉重新埋進水裡,瞪著她的臉。

“這半個月我已經錄入了很多基本信息,現在到了該嘗試的時候。”阿妮看了看他,在鮫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突然脫掉了上衣。

他下意識地扭過頭——

不通婚種族也有著對宇宙人類的基本禮貌,而且她是女性。

扭頭到一半,鮫人才猛地想起處境,於是又惡狠狠地轉了過來。

阿妮隻穿著內衣,膚色蒼白,身體健康。就在她對上鮫人目光的那一刻,這個人類少女的外表陡然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的鎖骨上生出細碎的點點銀白鱗片,色澤跟鮫人的尾巴一模一樣;精巧的耳朵變得質地軟韌,一層珊瑚似的外耳骨骼從旁邊生長起來,耳後裂開一條隱蔽的、薄如蟬翼的縫隙。

那是用來呼吸的鰭。

阿妮粉色的眼睛轉了轉,觀察鮫人的表情。

他愣在了原地。

她現在的外表幾乎跟陸地上的鮫人一模一樣。

隨後,他眼睜睜地看著阿妮伸出手,手指變得格外修長,指甲尖銳,指縫帶著一層薄薄的肉膜。

“看來我的初步擬態還算成功。”阿妮突然靠近他。

他一時不防,沒有躲開。少女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深藍長發,這一次,他從中體會到了近似同族的巨大力量。

阿妮抓著他的頭發,跟他眼對眼、鼻尖輕碰,低聲說:“你是我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好禮物,是我模擬鮫人的第一個研究對象。你的意見對我很重要,怎麼樣?我看起來。”

他那雙高傲刻薄的眼珠顫了顫。

藍色睫毛迅速擦過她的臉頰,鮫人想扭開頭,被死死的抓住。成年的女鮫人力氣巨大,性情更為殘暴,恍惚之間,他以外自己麵臨著一位同族。

“你的意見對我很重要。”阿妮重複說,她的語氣像懇求,甚至有點可憐和無辜。

鮫人有點發抖。

他知道這是一個古怪的女孩。自從半個月前發生那起該死的星艦事故,就被這個女孩想儘辦法地控製了。

“你,”他說,“你這個怪物。你怎麼可以、怎麼能……”

外表更改和實質變化,他還是能分得出來的。

阿妮的手沒入他的藍發,尖銳的指甲像是下一刻就能剖開他的腦袋。她說:“我想聽正麵回答。”

鮫人卻死死地閉上了嘴。

這個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她根本不是簡單的外表變化,而是真正變成了一隻陸地形態的鮫人。……沒關係,隻是陸地而已,隻有腿的話根本就不算是……

阿妮抬腳跨入了這個對她來說太深的玻璃缸。

一個普通人類踏入水中,會被鮫人輕而易舉的殺死。哪怕這個鮫人的尾巴上綁著控製他的電擊器,哪怕他受傷多日沒有養好,連水都離不開。

他驚詫地看著阿妮。

下一瞬,一條跟他一模一樣,美麗璀璨得如同藝術品的銀色魚尾在水中展開,忽然間卷住了他的尾巴。

有那麼一刻,鮫人是真覺得世界不如毀滅掉,自己還不如瘋了。

阿妮卷著他壓在玻璃缸底,開口在水底跟他說:“有沒有哪裡是我沒學到的?”

鮫人在水底急促的呼吸,他憤怒地張開嘴,咬在阿妮按著他的手臂上,尖牙留下一條血紋。他的聲音在水底帶著鮫人標誌性的輕微嘯鳴:“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子,你不是宇宙人類嗎?你到底要對著我研究什麼?!”

“我很像個人類嗎?”阿妮好奇地問。

“……”他要瘋了,恨恨地說,“不。你像個怪物。”

“我不是人類。”阿妮沒有生氣,解釋道,“我沒有同族了,我就是最後一個……嗯,怪物。我們種族沒有雄性,我隻能。”

她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說。

“……雄性滅絕了嗎。”

“你可以這麼理解吧。”阿妮道,“我研究了你這麼久才學會變成這樣的,在遇到你之前,我隻模擬過宇宙人類,你知道麼,隨處可見的那種。我模擬了十八年。”

她看起來很高興,話也比平常要多:“宇宙人類非常多,樣本量大,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研究起來很容易。我沒遇到過那些打過基因藥劑、或者突變的人類分支,隻會模擬成普通的那種。普通的宇宙人類根本承載不了我的繁衍任務。”

“……什麼?任務?”

已經星海曆第八紀元了,居然還有人說這麼神奇的話。

“繁衍任務。”她卻很認真地回答了一遍,“我快要滅絕了,你聽得出來吧?我需要知道你能不能為我生孩子。”

這句話如果是一個普通人類女孩說出來的,他隻會嗤笑一聲,連嘲諷都懶得開口。

但這句話從一個忽然變成同族的怪物口中說出來——

他這次就算是死也要跑掉,等不及養好傷再翻臉了。對於維護血統純淨的不通婚種族來說,要是這個怪物真的跟他能生孩子——他會瘋掉,一定會,如果被外族玷汙,他一定會想辦法殺掉她。

鮫人用力掙脫她糾纏的尾巴,向上遊去打算衝離水麵。植入進身體的電擊器嗡得響了一下,下一刻,他的長發再次被抓住,一個身形從後麵緊緊地抱住他。

水中低語特有的輕微鳴嘯在透明的鰭邊響起。

她的唇挨住了鰭,貼著柔軟的裂隙:“水要被你撲騰空了,這些水很貴的。對了,你叫什麼?”

一股微熱的觸感滑過細細的鰭線。他恍惚之間以為是女鮫人的分叉舌頭,但並不是,阿妮還沒有研究透,她的舌還是人類的樣子。

他劇烈的呼吸著:“你這個瘋子,鮫人有繁衍鎖,根本不可能和外族交、交……”這個有文化有教養的貴族鮫人說不出那樣的話,恨恨地咬了咬牙根,“放開我,我會跟你一起想彆的辦法。”

他委曲求全地騙起人來。

阿妮卻不受騙,執著地問:“你叫什麼?”

“你關了我半個月,挖了我的定位芯片,放過我的血,拔過我的鱗片,到現在才忽然問我叫什麼!”

“你叫什麼?”她百折不撓地繼續問,少女的聲音柔軟又堅定。

阿妮用牙齒撬動鰭的縫隙。

這是她從書上看來的,她不是女鮫人,隻能半參考書、半靠本能地尋找鮫人的繁衍方式,來獲取這個種族的更多信息。

懷裡的雄性似乎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他掙紮地更加歇斯底裡,不顧身上的傷。他崩潰的叫聲震得小書桌上擺件倒了下來,撲翻出去的水淹沒了地板,以及地板上散落的紙張。

他疼痛的吟叫,鮫人特殊的嗓音讓人鼓膜突突跳動:“我叫……麟。我叫這個……你這樣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不要急……”

“我叫阿妮。”她回應似的說,“我沒有急,我隻是要先采集你身體裡的一些東西,是你太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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