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錄歌
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
又是活力滿滿的一天呢!
林亭玉腦海中的小人兒握起拳頭,做出一個青春校園日漫女主角專屬的打氣姿勢。
等紅綠燈的途中,林亭玉給孔侑發了消息:【在去錄歌的路上】
諾基亞手機的攝像頭對準馬路對麵,哢嚓拍下。
佇立在馬路牙子邊上的柱子亮著紅色的大燈和數字,對麵的人們或低頭或抬頭,而再遠處,是正在動工的高樓建築。
照片像近視眼裡的世界,朦朧又模糊,卻同樣富有美感。
孔侑:【我剛下工我先吃飯,大概兩小時後才輪到我拍攝】
林亭玉:【兩個小時?也許你還沒開工,我已經下班了】
孔侑:【希望如此】
錄歌,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吧?
在踏入錄音棚之前,林亭玉是這麼想的。
但當她在錄音棚裡不知不覺度過了一個小時後,她恨不得狠狠打自己的嘴。
簡單?
親自來體驗過再說話。
若不是社長這時候過來,林亭玉怕是連休息都沒有。
在不下數十遍的錄製後,金英敏推開了錄音室的門,對監製說:“你繼續,我過來看看。”
監製便從容繼續,時不時喊停讓林亭玉用不同的感覺重複同一句歌詞。
“再來。”
“再來。”
“再來。”
不知道“再來”了多少次,監製才勉強滿意,按下麥克風說:“ok,這句過了,感覺還是第一個版本的情緒最好。”
亭玉:“……”
金英敏說:“讓她出來吧。”
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監製從善如流,讓林亭玉從棚內出來。
比起李秀滿的慈祥,金英敏反而更像個生意人,黑色正裝,高瞻遠矚的發際線,烏黑的頭發,眼型是大部分韓國男人的狹長,打量著林亭玉的目光,似乎在掂量著她的價值。
林亭玉依舊謹記自己乖巧小女孩的外在人設,問候完,露出討喜親切的笑容——她對鏡子練過數百次,很少有人會討厭。
金英敏的視線掠過林亭玉,問監製:“前麵錄得怎麼樣,放出來我聽聽。”
監製:“是。”
林亭玉收起笑容。
金社長就屬於‘很少’的那一部分。
錄音室內,林亭玉的聲音從音響設備裡傳出,帶了伴奏,經過粗糙簡單的後期,渾厚的女聲頗有些令人心動。
林亭玉也是第一次聽一長段完整的錄音,錄製後放出的聲音和她自己聽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同,有點奇怪,但不難聽。
金英敏說:“伴奏關掉。”
監製:“是。”
林亭玉瞥了眼金英敏。她站在金英敏的背後,金英敏站在監製的身旁,兩人都背對著她,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歌聲再次響起。
就算是去掉了伴奏,經由音響播放的聲音依舊動聽。
連監製都不得不感歎,林亭玉的嗓音真是天生樂器。
金英敏聽完,卻語氣冷漠地問:“這就是李秀滿老師誇讚過的聲音?也沒什麼特彆的。對不懂事的小孩子要嚴厲點,歌謠界不是過家家,要是連公司內部人員的批評都不能接受的話,怎麼抗得住社會的狂風暴雨?太溫柔可不行。”
監製:“是。”
林亭玉繃著臉不說話。
金英敏這時才轉頭,第二次看向林亭玉:“不要聽到李秀滿老師的讚揚就昏了頭,我目前還沒看到你身上值得投資的閃光點,希望你努力,不要讓公司虧本。”
他稱呼‘李秀滿老師’的時候,咬字略重了幾分。
林亭玉微笑,連呼吸頻率都未曾變動:“是。”
金英敏說完也就走了,但他的到來,卻是雁過留痕。
監製不再像之前那般公事公辦,反而更嚴厲了幾分。
“再來。”
“再來。”
“再來亭玉啊,這麼簡單的歌都唱不好嗎?要是李秀滿老師知道了肯定會對你很失望的。”
“亭玉啊,要學會運用自己的嗓子,不要乾嚎,很難聽的,再這樣下去,恐怕除了我們公司沒有人會要你的,你一個外國人要怎麼辦呢?”
“亭玉啊,要快點成長起來,大眾可不會像我這麼寬容的。我總不能製作出侮辱大眾耳朵的垃圾吧?”
林亭玉:“”
煩呐!
金社長的批評給林亭玉帶來了非常難熬的一天。
疲憊的回到宿舍,依舊是空空蕩蕩。
平日裡認為是優點的安靜,此刻也成了缺點。
靜得心煩。
打開電腦,sns上,孔侑分彆在五小時前和兩小時前給她發了開工及下工的消息,時間已經淩晨,為了保持翌日拍攝的良好狀態,他沒有收到林亭玉的消息,便稱自己要去休息了。
現在這個時間,估計已經睡了。林亭玉知道孔侑不會回複,但她還是忍不住發消息過去。
即使是對著空氣發泄,也比憋在心裡好。
【假如有日我死了,我冤屈的靈魂必定會飄蕩在人世間,久久不願離去】
林亭玉盯著已經發送出去的消息,盯得眼眶都酸了,才閉眼緩了緩。
重新睜開,她繼續敲字:【可惡的資本主義,可惡的金錢式的量化,我恨它!】
她還想繼續用馬克思的語言批評資本主義,對話框卻跳出了不屬於她發送的消息。
孔侑:【……發生什麼事了?】
收到回複的林亭玉微怔,瞥眼時間。
淩晨一點了哦。
她沒回答孔侑的問題,反而是問他怎麼還沒睡。
孔侑:【看劇本忘記時間了,現在準備休息】
林亭玉猶豫了,問他:【那你是聽我說,還是去睡?】
孔侑:【情緒不發泄出來,影響明天工作】
孔侑:【說說吧,也許我不能幫你什麼,但傾聽是我的天賦】
眼前模糊了一瞬,林亭玉睜圓眼使勁眨巴,才壓下了鼻尖的澀意,重新看清了顯示器上的文字。
沒有人,她放任著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嘴撅得老高了,手指敲打鍵盤的力道也鏗鏘有力。
【我明白,成長的路上必定會伴隨著痛苦,批評也有利於快速進步,但我還是很難過——】
她簡單的敘述了今日發生了事情。
痛苦的根源在於,她居然也認同監製的一些話,認為自己仍然存在著很大的缺點。
而這些缺點,不一定會在出道後有所改變,更或者會成為刺向她的刀刃。
她的消息發送出去後,許久都沒有得到回複。
也不知孔侑此刻在想什麼,或許作為成年人的他看來,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無病呻吟?
盯著屏幕的眼睛都快發酸時,忽然刷新出一段長文字。亭玉揉揉眼,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我組織了下語言,或許有些累贅……
她將默認大小的聊天框放大,令它填滿整個屏幕,更方便去閱讀這篇“長文”。
【我組織了下語言,或許有些累贅,請你慢慢看
宇宙創造你的時候,給了你有趣的靈魂,勇敢的品質,和聰明的大腦,但同樣,也給了你空白的人生經曆。
所以,不要害怕犯錯,也不要害怕失敗。
跌倒流血,不會怎麼樣,站起來繼續向前走就是。
今天的失敗,隻是你漫長人生的一個小插曲,空白圖紙上的潑墨畫。
是事的錯誤,不是你人生的錯誤。
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你很棒,也很辛苦,適當的誇誇自己吧:因為今天真的很努力了。
至於彆人的批評,能聽,但不能全聽。
有利於你的,可以改;改不了的,(原諒我在這裡說了粗話)不要聽狗屎在說話。
希望你不要責備我說老套的話,我隻能給予你我的經驗,這或許對你有用處,或許沒有,我希望是有的。
這也是我想對十幾歲的自己說的話,如果對你有所幫助,我會很高興。】
林亭玉看完後,不由得陷入沉默。
她其實隻是抱怨兩句,希望有人安慰安慰她、誇誇她就好了。結果孔侑這麼真摯,倒顯得她很矯情哎。
吸了吸鼻子,亭玉的手指輕輕在鍵盤上敲打。
亭玉:【說話好像詩,看的不是劇本,是詩集吧】
亭玉:【你的字好看嗎?】
亭玉:【我記得你簽名挺好看的】
亭玉:【上麵的這段話,可以寫在信紙上給我嗎?我要好好收藏起來。】
孔侑:【……我想拒絕】
林亭玉:【你如何忍心拒絕美少女的哀求?你的心是金剛石做的嗎?】
孔侑:【是誰先挑剔的?】
林亭玉:【怎麼樣都好,我明天就要收到這封信,拜托了!】
攝入滿滿的能量,相信明天又是神清氣爽的一天。
當晚,林亭玉做夢了。
夢裡她是一團麵糊,被放在石磨裡發酵。
一隻渾身發黑的恐龍頂著雙冰冷的柳葉眼,給她加水加油,試圖把她蹈成了糍耙。
咚咚咚的聲音在整個空間回蕩。
成為糍耙的她她被裹上紅糖,最後進了恐龍那張猶如河馬般的大嘴。
醒來後,林亭玉隻記得咚咚咚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其他再不記得。
今日份的主要工作還是錄歌。錄音室裡,監製已經在等她了。想起昨日自金英敏離開後的痛苦時光,林亭玉頗有種頭皮發麻的心悸,渾身肌肉也都不受控製地因抵觸而緊繃。
問候過後,林亭玉進錄音棚內,用今天錄製的歌詞開嗓。
她已經做好戰鬥準備。
監製懨懨地看著她,眼底掛著黑眼圈:“準備好了嗎?”
林亭玉活力滿滿地回:“準備好了!”
“……”監製說:“先試錄一下。”
亭玉:“好的!”
既然無論她怎樣都會批評,不如就照最自然的狀態來吧。反正對於雞蛋裡挑骨頭的人而言,就沒有“完美”這個詞。
錄音開始,林亭玉埋頭苦唱。
監製沒喊停,音樂沒切掉,她也就沒停下。
曲子的小樣她已經聽過無數次,結合自己對歌曲的理解,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闡述,她已經做到了她能做的。
剩下的……
監製點頭:“ok,今天狀態不錯,現在我們把第一句再錄一遍。”
林亭玉:……
?
嗯?
嗯嗯??
她的盾已經豎起來了,可矛呢?
等等,監製身後的沙發上什麼時候還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