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初遇
燒烤的煙霧從路邊大棚裡鑽出,朝天空四散,忽得一股冷風,刮過她空蕩蕩的褲腳,順便也將幾縷炭烤的熾熱吹往她的鼻尖。
噫,香香,餓餓。
亭玉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肚子都癟進去了。她看向塑料棚上的菜單,心裡已經盤算著等會兒吃點什麼。
正想著,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陰影,有人從旁靠近,緩步走到她跟前。
修長筆挺的身材,蓬鬆濃密的黑卷發,身穿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
亭玉仰頭,眼睛一亮:“來啦!”
孔侑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亭玉像兔子聞嗅似的聳著鼻子,忍俊不禁。
“沒吃晚飯?”他問。
“沒有。”亭玉委屈了,表情誇張地捂著肚子。
“快進來吧,看看你想吃什麼。”
孔侑在前頭引路,亭玉亦步亦趨,問他:“怎麼在這邊?”
孔侑說:“和劇組的人一起。”
並肩而行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孔侑側頭看去,聽亭玉問他:“還有彆人?方便嗎?”
孔侑反問:“你不是餓?”
“我以為就你和我呢。”亭玉纖細的手指隨意指了指,“這可能是我出道前吃的最後一頓晚餐啦!”
“……”孔侑默然,“說得這麼可憐?”
“要減肥了。”亭玉說。
“過幾天帶你去吃好吃的。”孔侑便答應她。
“就我們倆?”
“就我們倆。”
兩人邊說邊走,鑽進了其中的一間大棚。亭玉站直了身,帽簷下明亮的雙眸掃視周遭。
數盞白熾燈懸掛在棚上,照得塑料棚內亮如白晝。數十張藍色的折疊桌椅分散擺著,每張桌旁都坐滿了人。
食客們嚷笑著碰杯,桌上銀碗銀筷,杯盤狼藉,腳邊堆滿空蕩的燒酒清酒。
角落位置由兩張折疊方桌拚成的長桌旁也坐了許多人,隻餘兩張紅色塑料凳空著。
林亭玉的步子慢了下來,麵上露出幾分乖巧。孔侑順勢走到她前方,瞥見她的偽裝,抿嘴忍住笑。
走得近了,那長桌上幾人的對話也逐漸清晰,一聲一聲傳入耳中。
“……什麼時候有個妹妹了?還沒過來,我們晚點還有戲要拍呢,可彆耽擱太久。”
“已經去接了,肯定快啦。再說也沒那麼急,晚上不是先拍女主的戲份嘛!”
“來了!”
孔侑招呼道。
幾人立時有些鬨騰。
“終於來了!”
“人呢?”
“在哪呢?”
在眾人追問下,孔侑往旁邊讓了半步,露出站在她身後的壓低了帽簷的少女。
滿桌的男女目光齊齊射來,亭玉步履局促地摘下帽子,似乎很不適應的模樣。
孔侑先坐下,伸手拉開旁邊的塑料凳,引亭玉坐下。
還未落座,便聽得有人說道:“還真是啊,剛才就感覺好像有鑽石闖進這片地方,我以為是太多了呢。”
“對呢,我剛剛也想說的,來了格外好看的人。”
“感覺我們這個角落都蓬蓽生輝了,彆拘束,坐!”
“沒想到是自己人哈哈哈,快坐快坐!”
林亭玉禮儀性地微鞠躬,這才乖乖坐到椅子上。她雙手抱著帽子,麵對一眾陌生的男男女女,靦腆笑笑。
“孔侑,你不夠意思,藏著這麼乖的小孩,也不早點跟我們說。”率先開口的中分黑發男說道。
組成這桌小飯局的孔侑微微笑道:“是誰之前還說,要趕著回去拍戲,不讓我們在外麵多逗留的。”
那男人大笑:“你還挺記仇,我就是說說而已。”
孔侑對林亭玉介紹了下在座的眾人,剛才開口調侃孔侑的黑發中分男是劇組的副導演,他坐在最中間,顯然是人群中地位最高的。
其餘的還有編劇助理、執行導演、選角導演、場記、話筒員等等,皆是劇組的工作人員。
孔劉前段時間剛從澳洲拍攝回來,現在在拍國內的主要劇情。他正拍的電視劇《精彩的一天》剛剛宣布開播信息,下周就要正式開播了。
韓國的電視劇向來是邊拍邊播,根據收視率來延長或縮短劇情。
“吃吧,如果有另外想吃的告訴我。”
孔劉將乾淨的碗筷勺遞到她麵前。
亭玉點點頭說:“不能吃辣,第二天臉會油。”
孔劉便道:“都沒有辣的,先喝口湯?”
亭玉道:“好的。”
孔劉便拿過小碗,舀了一勺魚餅湯端到她桌前。
“咱們劇裡好像正好缺個漂亮的小姑娘,要不要讓她來試試?”其中的女編劇盯著林亭玉看了半天,突然轉頭對選角導演說。
林亭玉停下喝湯的動作,轉頭看向孔侑。雖然沒有跟她說話,但卻與她有關。
孔侑挺直背脊,前傾的身體把亭玉擋在身後。他露出笑容,對編劇和選角導演搖搖頭,婉拒道:“她是個歌手,不會演戲。”
“歌手?”編劇又驚訝又遺憾,毫不吝嗇地誇道:“你很漂亮,五官這麼有立體感,很適合上大熒幕的。當歌手可惜了。”
林亭玉捂著臉,隻是害羞的笑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機會,隻是即使有這樣的機會,公司的合同上也不會允許她去參加。
所以也隻是在心裡歎息,又忍不住自娛自樂:看吧,她就是長得好看,才沒有領導說的那麼不堪呢。
小姑娘記仇得很,今天對她五官指指點點過的每個人她都記在心上。
副導演端起酒瓶,想要給林亭玉斟酒。
孔侑拿起自己的酒杯,湊到對方的酒瓶底下,說道:“放過她吧,還是個孩子呢。”
他又一次強調了這個詞,男編劇愣了愣,才真正明白他所說的意思。
原來是個未成年啊。
主要是相貌漂亮得驚人,模糊了她的年紀。真好看啊,比他們見過的女演員都好看。
不過也是,現在當歌手,年齡太大在歌謠屆可是很難生存的呢。
“你今年多大?”那副導演問她。
“我屬蛇。”
“18歲啊。”
“是的。”亭玉笑笑,其實她才16周歲呢。
未成年不能喝酒,副導演絲毫不慌,手一轉,酒瓶對準孔侑的杯子,倒滿,又問亭玉:“你喝什麼?可樂可以嗎?或者雪碧?”
亭玉說:“可樂就好。”
男導演便又衝攤主喊了聲,要了一罐可樂。
“所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親戚嗎?”
期間,有位女攝影好奇地問。
畢竟孔侑和林亭玉之間,實在是牛馬不相及的感覺。
孔侑聞言,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彆看身旁現在這個裝乖裝害羞的小姑娘的模樣,第一次見麵時,他才是受驚嚇的那個人。
誰讓她當時,正在發瘋呢。
要說起當初認識的場景,那真的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林亭玉來韓國有大半都是在語言學院裡學韓語,日子過得特彆的苦悶。
電視上藝人明星們唱唱跳跳,學校裡的她偶爾會因為弄錯兩個發音,舌頭捋不直而被老師批評。
這邊的老師非常嚴厲,不知道是不是有績效考核,要求林亭玉在一個月內掌握‘聽說’兩個功能,在三個月內掌握基本的讀寫。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林亭玉爆發了。
爆發地點在一家人煙嘈雜的烤肉店。
當時她一個人在店裡吃烤肉,時間也不是很晚,想著吃完能回公司繼續練習練習,然後和舍友們結伴回宿舍,計劃得好好的,哪料到,隻是吃個飯,也能遭到有心人的覬覦。
前來搭訕的男人顯然是喝醉了,借著醉意壯膽,搖搖晃晃靠近了林亭玉。
拉開她身邊的空椅坐下去,搭訕盛酒套近乎。
他觀察對方很久了,形單影隻,沒有朋友,獨自一人吃喝,漂亮又柔弱,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烤肉店裡滿滿的肉香味和炭烤味都遮不住他身上的煙酒臭,像是被浸透了似的,非常難聞。
起初,林亭玉還是很溫和的說話,請他離開,不要打擾她的用餐。
可能是看她說話聲音輕輕的,明麗的臉上又帶著笑,男人並沒有退後,反而更近了一步,一邊說著“彆害羞嘛”,一邊手掌就要拍到亭玉肩上了。
林亭玉的表情龜裂了。
她不找麻煩,麻煩卻找上門。
以為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卻想得寸進尺。
臭不要臉。
她用筷子啪得一下敲開那人的手,還沒說開口,對方倒先暴怒。
站起來便指著林亭玉罵,臟字入耳,難聽得要命。
林亭玉學語言的這段時間內,進步最快的不是日常用語,而是臟話。現在聽到他說的,瞬間氣急而笑。
“真操蛋的晦氣。”
她笑得很開心。
左手掏出手機,右手抄起桌上的空玻璃瓶。
下一秒,狠狠往桌角砸去!
——砰!
響聲引起幾聲尖叫。
玻璃瓶被砸得缺了個底座,林亭玉抬起手,尖銳的玻璃碎片朝向男人的方向。
男人被這聲脆響驚得雙眼瞪了瞪,下意識往後退。
但他酒壯賊人膽,隻以為這女的色厲內茬,外強中乾,是隻紙老虎,還想做什麼時,便聽得林亭玉紅唇輕啟,大罵:
“西八狗東西說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
“是吃了開塞露還是吃屎了,嘴那麼臭!”
“真不把自己當人,沒家教的牲畜!”
“罵你狗雜種都侮辱了狗!”
“趕緊滾去藏起來,不然收垃圾的來了你都沒地方躲——”